春祈抱着郁凌,一路小跑到了重安阁。太医和郁霄早就等在那里。见了春祈,夏沅忙迎上去问道:“春祈哥,公主怎么了?秋茗哥怎么没一起回来?”
“你两个先别说话了,等着帮忙!”太医探出头来地斥道。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夏沅都不记得了,昨晚他等了整整一夜,脑子都是混沌的。他只记得太医焦急的喊声,忙进忙出的身影,以及端出来差他倒掉的一盆盆血水,肮脏暗红的颜色,上面飘着大片沉浮的白浊。
他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儿,很多次大着胆子问:“公主怎么了?”,却没一个人回答他,每个人脸上都是哀痛沉重的神色,好不容易结束忙碌时,已经接近中午。夏沅和春祈得以进了正殿,郁凌依旧昏迷不醒,呼吸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坐在床边的郁霄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满含着悲戚。
这时,太医的徒弟走进,在郁霄耳边轻言几句。郁霄走出卧房,来到正厅,太医正等在那里。
“春祈哥,公主到底……”见四下无人,夏沅刚开口,却只听正厅传来郁霄无法抑制的一声悲吼,那声音饱含着痛与恨,仿佛是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
秋茗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玉宁宫偏殿,那里是宫中侍卫们休息的地方。他右臂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见他醒来,一个侍卫冷冷道:“去正殿见夜羽宗尉!”
正殿门前站着一位面色威严,长髯雪须的老人,他是众夜羽的宗尉,德高望重。他身边的是宫中侍卫长,云若兮的弟弟,云飞扬。
秋茗一言不发地跪在正殿前,即使微微低头,他也能感到宗尉刀子般锋利的目光直刺在他身上。
“洛秋茗,你可知宫中出了什么事?”宗尉威严的开口。
“知道。”秋茗黯然。
“你十岁跟随公主,十四岁为夜羽护卫,我原以为你会是独当一面的少年英才,没想到如此不堪大用!”宗尉愈发震怒,声音也越来越高。
“旁人看去,还以为夜羽护卫都是你这样的东西!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敢束着这个发冠张扬?!”宗尉瞪视着秋茗,几步走到他面前,攥起他束发的高冠,用力一甩。
这发冠白玉颜色,上面用闪银描画着一只丈翼孤鹰。只有夜羽护卫才能佩戴,秋茗一直珍视。看着那发冠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几乎断裂。他眉端一沉,死死咬住了嘴唇。
”你不仅害王族受辱,也令夜羽蒙羞。即日起不再是夜羽护卫,你去长街跪着领罚!至于大王如何处置你,自己求情去吧!”宗尉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秋茗罪该万死,没有保护好公主,何来脸面向大王乞求宽恕。”秋茗面如死灰,看宗尉离开,伸手把碎裂的发冠捡起,抚去上面的灰尘,好好放进怀里。
长街口是众宫人和侍卫的必经之路,每个经过的人看着跪着的秋茗,都投来惊诧的神色。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他的双腿由痛转僵,仿佛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哟,快看看,那是谁?” “他也有今天,哼!”
刺耳的两句嬉笑传来,秋茗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发现是两个别宫侍从,其中一个名叫苏彦,性格乖张,不为人所喜。曾经犯下盗窃,那时秋茗身为掌事,按照宫规重重责罚了他,他一直怀恨在心。
“这不是高高在上的掌事大人,夜羽护卫吗?一向谨慎雅正,怎么会这里罚跪呢?”苏彦故意用夸张的声调说着,秋茗丝毫不理会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怎么无精打采的,这样可怎么当差?我来帮你清醒清醒。”苏彦说着,接过同伴递来的一个皮囊水壶,拧开盖子往秋茗头上倒。
冰冷的水让秋茗浑身一激灵,他死死攥着拳头,咬着牙,强忍着想一拳打翻苏彦的冲动。冷水很快湿透了他的上衣,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们夜羽护卫不是职责大过天吗,怎么公主还能遇到那样的事?”苏彦的同伴鄙夷道。
“贪生怕死呗,否则他怎么能好端端活着回来。”苏彦嗤之以鼻:“至于公主,遭遇这般奇耻大辱,以后怕是求着也没人愿意要!”
“你住口!”秋茗再也忍无可忍,抬起头瞪着那嚣张得意的嘴脸,眼神里满是怒火。
“住口?我偏要好好宣扬宣扬!让满宫都知道,你们重安阁的主子从前是公主,现在不过是双破鞋!”苏彦恶狠狠地说着,泄愤似的把皮囊水壶砸在秋茗头上。
极度的耻辱和心痛让秋茗浑身发抖,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之中。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夜羽,还能回重安阁掌事吗?”苏彦抱着胳膊,一字一句地道:“洛秋茗,你算个什么东西!”
“谁在那儿?”云若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彦和同伴忙一缩头匆匆离去。云若兮走到秋茗身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劝道:“秋茗,你先起来吧。”
“姑姑,公主醒来了吗?”秋茗问道,心中惶恐,唯恐听到郁凌性命攸关。
“公主如何,你回重安阁看看吧。”云若兮叹了口气。“大王派我来告诉你一声,不要太过自责,错不在你……起来吧,秋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