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龙凤烛已经燃烧大半,卧房内喜庆的一切,竟如梦境一般有些不真实,秋茗翻了个身,把熟睡的郁凌搂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额头。抱了好一会儿,郁凌迷糊地嘤咛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秋茗笑着轻戳戳她的脸:“娘子醒了,睡的可安稳?”
“当然安稳,你今天晚上还抱我睡吗?”郁凌期许道。一大早就有如此的温存,她可是喜悦至极。
“那是自然,若非你醒了,我还舍不得放开。”秋茗说着,起身拿起方凳上的新衣给郁凌穿上:“穿上新衣服,咱们去正厅。”
夏沅正在正厅煎茶,见秋茗带着郁凌从卧房出来,端端正正地见礼:“贺公主和秋茗哥新婚之喜。”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抱歉道:“不,驸马。””
“夏沅也开始端正起来了。”郁凌忍俊不禁,“没关系夏沅,以后除了在旁人面前,不必叫驸马”秋茗说着,望向院内,初夏的阳光洒满整个院子,明媚而和煦。
这天,乾宁宫的矫撵停在了重安阁门口,是月重染带着小郁墨来了。
“墨儿胖了,上次抱他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郁凌把郁墨抱在自己腿上,捏着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拍着,春祈在一边做着各种手影逗他,小郁墨养在深宫,很少身处这样活泼的气氛,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看着。孩童的天真与少年的纯粹向来互补,夏沅看着可爱的小郁墨,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给月重染施了礼,小声道:“王后娘娘,奴才可以抱抱小殿下吗?”
“让凌儿那里热闹些也好,只是别让那个夏沅碰墨儿。”想起临行前郁霄的话,月重染一时迟疑,却又不知如何婉拒,正左右为难,只见秋茗从院内的长廊走来。
“王后娘娘金安。”秋茗见礼道。看向郁凌怀中的郁墨,弯腰伸手点点他的小脸,柔声道:“小殿下。”
不知为什么,小郁墨见了秋茗的一瞬,眼睛都亮了。伸着小胳膊让他抱,秋茗冲他一伸手,小郁墨便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秋茗早被萌的晕头转向,笑得不住:“小殿下好乖。”
“墨儿和秋茗有缘,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亲近。”月重染轻松道。夏沅在一边看着他们,眼里满是羡慕。
许是觉得秋茗的怀抱最舒服,小郁墨再不让旁人抱他,搂着秋茗不松手。秋茗极有耐心,柔声细语地哄他,轻轻地晃悠着,过了半晌,小郁墨竟在他怀里睡着了。
“以后墨儿不乖,可要把秋茗宣进殿了。”月重染开玩笑道。
送走月重染后,郁凌却郁郁寡欢起来,吃过晚饭便一言不发地回了卧房。春夏二人看在眼里,担心她见了郁墨,想起了曾落胎的孩子,不敢贸然询问。
“你两个回偏殿吧,我去问问公主。”秋茗说着,起身进了卧房。只见郁凌倚靠着床柱坐在床边,脸色沉郁。他坐在郁凌身边,轻声问道:“为什么不高兴,有什么心事吗?”
“我来猜一猜,是因为春祈把桃花酥收起来了,没有给你吃?他也是为你好,否则吃多了甜,喉疾又要犯。”见郁凌不理他,秋茗猜测道。见郁凌依然没有回应,他思虑片刻,失声笑道:“是不是因为我一下午都抱着小殿下,少了时间陪你?你呀,连自己小侄儿的醋都吃。”
“不是。”郁凌摇摇头,转过身子面向秋茗问道:“秋茗,你喜不喜欢孩子?”
“我对孩子接触甚少,也就没有过多感情。”秋茗认真地回答道。“但若是小殿下这般乖巧可爱的,我就很喜欢。”
听了他的回答,郁凌的眼神黯然下来,半晌后才低声道:“你不想和我要一个孩子吗?”
“并非不想,但我认为要二人相悦,时间适宜,才称得圆满。”秋茗的手摩挲着郁凌的肩头,怀中的身体如此瘦弱,想起她愿意给自己生儿育女,秋茗一阵心疼:“你年纪还小,身子又弱。现在好好养身体,到时候若想要个孩儿,咱们再准备。”
“原是我多心,还以为你不心悦我了。”听他这么说,郁凌便安了心。
“好不容易得了成全,怎会不心悦?”秋茗说着,看着郁凌秀美的面容,心中一阵悸动。
“闭上眼睛。”他说。郁凌听话地合上双眼,下一秒唇上一温,感觉秋茗把自己搂得更紧,吻了她的嘴唇。
“公主给您。”春祈把两个香包放在卧房桌上,郁凌小心地拆开,把两种香料粉混在一起,加了一点清水微微晃动,那香料粉便变成湿润的玫粉色。
“公主,这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吗?”春祈好奇地问道。
“我前两天在册子上看到的,说这样混合可得百花香,所以拿来试试。”郁凌把玫粉色香料放在床边的香炉中。
“公主现在要试吗?我来点。”春祈也被勾起了兴趣,正要上前点燃。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好了。”郁凌下意识地用手掩住香炉。问道:“秋茗去内务府什么时候回来呀?”
“天色将黑,秋茗哥应该快回来了。”春祈说着,反应过来,了然道:“原是为秋茗哥准备的,怪不得这么神秘。”
“好了好了,春祈你去忙吧。”郁凌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春祈带着一脸“我嗑到真的了!”的欣喜表情离开,望向那香炉的眼神却十分复杂。
夕阳暮色时,秋茗回了重安阁,一进卧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桌上放着几盘菜肴和一壶酒,见他回来,郁凌起身迎上来:“秋茗终于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吧。”
“有些事耽搁,凌儿等了好一会儿吧?”秋茗坐下,把眼前的菜肴每样夹了一点到郁凌的小碗里。郁凌不急着吃,却拿起玉壶为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秋茗忙阻止道:“凌儿,你好好吃饭,喝酒做什么?”
“听说米酒酸甜清冽,极是好喝。秋茗,你陪我尝一尝吧。”郁凌说着,把精巧的酒杯往秋茗面前挪了挪。秋茗还想再劝,郁凌挨近他,央求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好不好?”
“好,你只许喝一点点,不准多喝。”秋茗说着,端起酒杯两口饮下,米酒酸甜中带着微微的酒醺和米香,很是好喝。秋茗却觉得在这满室馨香的馥郁下,口中的酒液带着一种奇特的味道,类似于……一种媚香。
“凌儿,这酒……”秋茗眉端微皱。侍卫的天性使他警觉起来。
“这酒怎么了?”郁凌小口饮尽杯中的酒,又给秋茗斟满一杯。“我知道你不爱喝这没力道的酒,你就当喝的是糖水,再饮一杯嘛。”
盛情难却,秋茗只好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余味缭绕的媚香更加明显,他感到浑身透着一股蔓延的热,郁凌苍白的脸色也染上桃花般的粉泽。斟满了第三杯酒:“秋茗,你说这酒如何?”
“这酒很有滋味,不过咱们改日再喝,你上床休息吧。”秋茗见郁凌半靠在桌上,似有醉意。正要扶她安寝,只见郁凌一口喝完了杯中酒,趁他贴近自己的当儿,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贴上了他的唇。
翌日清晨,秋茗醒来时,窗外正是晨光熹微之时,郁凌蜷缩在他怀里,脸色的绯红还未褪去,睡的正酣甜。
昨晚的酣畅涌入脑海,秋茗只觉心底都是甜的,低下头吻着郁凌的额头,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胸前的手。谁知他轻微的动作却把郁凌弄醒了。
“凌儿。”秋茗轻声唤道,“现在天色还早,我再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秋茗。”郁凌揉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上一丝娇慵:“我腰酸了。”
“那我来给你穿衣服。”秋茗起身拿来衣物,却在郁凌伸出手臂时笑了出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刚来时,有一次给你穿裤子,你刚抬起一条腿,还未伸进裤腿中,一下子摔倒在床上了。”
“我记得,当时咱们笑得可开心了。”郁凌回忆起往事,笑道。当时她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在床上,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窘态,和秋茗一起大笑起来。云若兮看他俩的眼神宛如在看两个智障。
“你小时候实在是太可爱了。”秋茗弯腰把衣带给郁凌系好,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戳了一记:“现在更是。”
“一会儿吃过早饭,我要去乾宁宫一趟。”郁凌穿好衣服站起身来。秋茗的动作迟疑了一瞬,担忧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方才郁凌说自己腰酸,难道是昨晚自己真的伤到了她?
“不是的,我只是去看看墨儿。”郁凌解释道。“我还是不放心,你现在走一走,活动一下,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秋茗依然不放心。
“你紧张什么呀?我哪有那么脆弱。”郁凌知道秋茗在担心什么,宽慰道:“好了,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乾宁宫后殿,月重染屏退众人,看向郁凌的眼神却满是忧虑:“凌儿,你和秋茗何时……为什么一定想要有孕呢?”
“昨晚,皇嫂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郁凌端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说来要感谢皇嫂,不然我在重安阁也不方便为此事请太医,秋茗他们一定会察觉的。至于为何想有孕,秋茗待我极好,我没什么可以回报,除了给他一个孩子。”
“但刚才太医也说了,你之前那次落胎,再想有孕怕是不易。”月重染迟疑着开口。
“所以我请太医给我开些药物,调理着身子,至于能否有孕,就看药效和天意了。”郁凌叹了口气。“还请皇嫂不要把此事告诉任何人。”
“这你放心,我会差人告知太医,送药到重安阁时,只说这助孕药物是给你补身体的。”月重染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劝道:“凌儿,有孕生子可是一件辛苦事,你的身体……”
“皇嫂放心,我并非临时起意。对于此事我早有准备。”郁凌把茶碗放回桌上,起身告辞。
入秋,天气转凉。内务府新送来了厚实的锦被,卧房中也点起了暖融融的炭火。
“雪球呀,你看看你多可爱。”郁凌抱着一只胖胖的锦毛兔,把镜子摆在它面前逗着。这只锦毛兔名叫雪球,在族群中最是可爱圆滚,对于各种撸也向来逆来顺受,郁凌最喜欢。
“公主,秋茗哥回来了!”在正厅门口放哨的春祈悄声说道。听着秋茗的脚步越来越近,郁凌一时慌乱,撩起外袍的襟摆,将雪球塞了个严严实实。
秋茗从院中进了正厅,向卧房望了一眼,解下夹棉长袄搭在椅背上,却迟迟不进卧房。
“秋茗哥你进去吧,公主在屋里呢。”春祈有些心虚,怕秋茗看出他俩的撸兔行径。
“我刚从外面回来,怕有寒气带进卧房里,暖一暖再进去。”秋茗说着,在正厅站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卧房。
“秋茗,你回来了?”郁凌保持着面对夫君的甜美微笑,却不敢站起身。秋茗一副了然的模样,一直盯着她,那外袍虽宽大,此时却也鼓起了一个包,还是个时不时动一下的包。
“我是不是说过兔子不能抱进来?现在是秋天,正是掉毛的时节。”秋茗一脸心累。“好了,快把雪球放出来。”
郁凌低下头,把外袍撩开,雪球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小爪子勾着他的衣襟,趴在她的胸前颤抖。秋茗见状,无奈道:“果然,说了多少遍不许,春祈就会惯着你。”
“还说呢,现在你还是掌事,宫里有事你就要走,我一个人多烦闷。”郁凌不满地小声道。亲了一下凑到脸边的雪球,笑道:“还是雪球最乖。”
“你别亲它。”秋茗几步上前,作势要把雪球拎出去,正色训斥道。“抱出去!”
“你再喊,我今晚就抱着雪球睡。”郁凌示威道,见秋茗难得的面带愠色,逗他道:“怎么?你是吃醋了,要和雪球争宠吗?”
许是再也忍受不了如此吃醋的氛围,雪球抖抖身体。向正厅跑去,跳进春祈怀中。春祈虽听不大清卧房的声响,心中却也明白了几分,略提高声音道:“公主,我抱雪球回院子里了。”
“知道啦,你回偏殿去吧。”郁凌的声音传来,随即便是卧房关上门的声音。
翌日,郁凌和秋茗出了卧房门,便见春夏二人把食盒中的早饭一样样摆在桌上,点心和粥汤香气扑鼻,冒着热气。
“公主醒得早,吃完饭就可以喝药了,放在小橱里温着呢。”夏沅摆着碗筷。郁凌应了一声,勺子舀起碗中的糯米圆咬下一半,细细回味道:“我之前调的香,和这个味道好像。”
“是吗?如此香甜的味道,那你可要把这一碗都吃完。”秋茗把自己碗中的糯米圆舀给她一个。自从之前那次调香,郁凌好像得了新的乐趣,时不时地就摆着几个小罐调弄香粉,也是乐在其中。
“真的吗?这么厉害?”夏沅明显有了兴趣。
“你等着,我拿来送你。”郁凌说着,放下碗筷进了卧房,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盒打开来,一股栀子花的香气悠然升腾而起。夏沅喜道:“真的是汤团的香味,谢谢公主!”
春祈和秋茗交换了一下眼神,心声俱是:“摊上这俩货日子算没法过了。”
“公主你会不会做油条香味的?我最喜欢吃了。”夏沅十分开心。
“我看看书里有没有,有的话再做给你。”见有人赏识自己的手艺,郁凌很是得意。
“夏沅你要是在偏殿燃这个,我就搬走!”春祈一脸嫌弃。“又是汤团又是油条,你怎么不要个回锅肉味的呢?”
听着春祈的话,秋茗三人都笑了起来,自郁凌和秋茗回来的那一天起,重安阁的欢笑就又回来了。曾经的冷清压抑,再也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