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如第一次捧着程青初的脸。
小区里有人放起了焰火。
孙永人的灵魂小心地停在原地。
上一次和青初一起看焰火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六年前吧。
应该是中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
中学毕业,程青初谁都没告诉,自作主张的报考了另一座城市的金融职业中专。
孙永人知道后,发了一通牢骚,然后也义无反顾的放弃了重点高中,跟着去了那座城市。
只是来不及考那所中专了。于是他以全省第一的优异成绩考入了那座城市的一所技术学校,也就是俗称的“技校”,专业汽车电气修理。
然后,似乎命运就对孙永人的任性发了怒。
先是孙永人的妈妈疯了。
那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性女人,即使犯病也只是逢人就跟人诉说她的儿子小时多么优秀。
没人诉说也只是默默地微笑或者流泪,从不闹人。
然后,他父亲的厂子改ge重组,他父亲因为阻挠改ge,哦,不对,是因为贪污受贿被双gui、收审。
就这还没完。
在一个雪夜,她妈妈犯病,半夜闯了车祸当场死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孙永人上技校的第一学期。
他妈死的那天是腊月十五,离过年还有十五天,他妈的生日、孙永人放寒假的第一天。
他兴冲冲地赶回家,迎接他的是他妈的灵堂以及他舅舅的一个大嘴巴子。
随后他就被断绝了所有的亲戚关系。
去探他爸的监时,他爸也只是看他流泪,告诉他:一辈子他们父子的缘分就到这了,父母欠他的已经清了。希望他以后以后自立、珍重,以后也不要再探监了。
赶上九三年的严打,他爸被判了死刑,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五日执行,那天是农历九二年的小年儿。
那一年的春节,孙永人心比天气还冷。他任性了一次就失去了父母,只剩下一所房子。
十七岁的孩子,他不知道啥是绝望,但他很茫然。
茫然到 直到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他都水米未进,跪在他妈的遗像前昏倒在地。
同样放寒假的程青初。
回家以后迎接她的是后爸的笑脸,然后是妈妈的淡然关怀。
可就是这种热情,在腊月二十三那天也变质了。因为后爸的两个孩子回来过年了。
程青初就觉得自己很多余,跟自己妈妈说了一句想要出去走走。正在给后爸孩子削果皮的妈妈淡淡的说了一句:“哦,尽量早点回来。”
然后她就去了孙永人家,看到了楼门口贴着的讣告。
家门没锁,孙永人趴伏在遗像前的蒲团上人事不醒。
程青初跑到小区里唯一的一辆桑塔纳车前,踢响了防盗。
刚跪下就被认识她的那个叔叔扶了起来。
给孙永人送到了医院,程青初回家跟后爸终于撕破了脸,跟亲妈也赌气说断了关系,在两个不是亲兄妹羡慕的目光下,拿走了五百块钱。
从那天开始,程青初再没见过她妈。她妈也从来没想过见她。就仿佛她们的关系因为五百块钱就汽化了。
程青初的心里,只剩下了他。
抢救了六天孙永人才苏醒过来。
他醒来的那一刻,程青初正捧着他的脸怔怔落泪。
短暂失忆的孙永人看着落泪的程青初有些茫然。
直到泪落在他的嘴角,有些咸。
然后像是涟漪开了回忆,孙永人先是委屈,继而心如刀绞。
缓慢地抚上程青初青春的脸颊,孙永人像捧着一颗珍宝。
“青初,我爱你。”
程青初用力点头,泪如雨下。
“不哭青初,看你流汗我都心疼。谁让你哭,我必揍他。”
那一刻,程青初泣不成声。
就从那天,两个幼稚而又孤独的灵魂纠缠在一起。程青初封闭、传统的心开始容纳了自傲、感性的孙永人。
一九九三的除夕,医院。
黑暗中,两个十七岁的孩子相拥着,看着窗外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