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焰火停了。
孙永人却依然抱着蛋糕在半空飘着发呆。
直到小区里巡逻的保安用强光手电照了照飘在半空的生日蛋糕。
“咦？这是什么东西？”
孙永人才蓦然惊醒，抱着蛋糕继续飘飞。
“今天什么日子？又是放焰火又是放孔明灯的。”
看着飘飞的蛋糕，保安有点恍然。
顺着书房开着的窗子，孙永人捧着蛋糕回到了家里，不然他可以穿墙，蛋糕不能。
还有二十分钟就到零点了。
看着酣睡的程青初，孙永人有些不忍心喊醒她。
原先没考虑这些，他不觉得程青初有多累。
最主要是他觉得自己背负的责任也不轻，总玩电脑游戏也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可是青初却不理解他，说他玩物丧志、不务正业。
她哪知道自己的压力多大，她哪知道自己残余的豪情壮志？
沙发上，程青初熟睡的姿势有些怪异。
孙永人总怕她的脖子会突然折了。
于是，程青初的身体慢慢飘了起来，孙永人想帮她换个舒服的姿势。
手托住程青初后脑的那一瞬，孙永人一阵恍惚。
他入梦了，入了程青初的梦。
不知坐在哪里，周围是一片模糊的混沌。
程青初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臂膀，弯着腰，双肘垫在自己双膝之上，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自己脚尖发呆。
双眼里的雾越汇越浓，终被凝结成滴，被拉扯出眼睛，接连落在鞋面上。
那一刻，程青初缩成一团的身影显得很弱小。
成泪的主打情绪是茫然、无助，还带了一丝丝的怨恨。
这些孙永人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甚至在梦里，他会代入程青初的感同身受，他瞬间知道了这种情绪怎么来的、来自哪里。
…………………
那年春节过后，孙永人卖掉了家里的房子。因为那座城市已经彻底没了能让他留下的牵挂。
清理完他父母留给他的遗产，他带着三十五万的存折，回到了上学的城市。
因为程青初说过毕业要留在那里，最主要是她还要在那里继续上学将近四年。
于是孙永人花了十八万在这座城市买了一所二手房。除去简单的装修，买点家具家电，还剩了十五万。
孙永人都交给了程青初。
那是一九九四年。
程青初也没矫情。
从九三年的除夕之夜，程青初就知道自己的命运跟孙永人已经纠缠在一起了。自己只能选择把以后的生活过好还是过坏。
梦境突然切换。
今天是我生日…
回家永人怎么不在呢？…
这月交完网费、房租、水电，生活费又要从储蓄里支出五百块钱，还要给永人买条烟…四百五能过到月底吗？
我一个月的两千块钱，支撑的真的好累……
永人真的像个孩子…总想给我惊喜，总想证明我没选错，我是爱你啊！
我从来没想过你要多成功，我只是不希望你总空想而不作为。
空想的宏图能换你抽的一条烟吗？
可我说他，他总是凶我……
唉，浪漫终究是抵不过茶米油盐…
孙永人有点瞠目结舌。
她的唠叨原先他都听成是嫌弃，他对她的凶，其实是自卑的反击。
那你爱我…你爱我…你就明确的告诉我呗！这一刻，他有丝丝的埋怨。
像是回应他的话，程青初的梦境又变了…
有一阶段孙永人是颓废的。
因为他的投资失败，他和程青初不得不卖掉了他们的房子。
还好那会飞涨的房价帮他们渡过了那次危机，还完了债还有一点点剩余。
可是孙永人却颓废了好久，在新租的房子，也就是现在的这所房子里，宅在家里半年没出门，整日就是与电脑为伍。
银行里，程青初口干舌燥地跟银行大堂的美女经理不停的解释、协商：“我们真的是碰到意外才导致逾期，求求你了，帮帮忙，帮我把滞纳金免了吧。”
银行外，程青初不停的对那个银行经理鞠躬：“谢谢谢谢，改天约你逛街哈。”
又一场景。
程青初手拿九千块钱对曾经借钱给孙永人的朋友，还是不停鞠躬：“陈哥，实在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
“永人他现在心态不好，嗯，被打击了，有机会再约，我们两口子请你。”
公用电话亭。
“喂，是某某厂家吗？我是你们的客户，叫孙永人。嗯，对对…我们现在遇到点困难，想把机器退了…啊？当初可是十一万买的，几乎都没用…哦哦，只能退四万？我们真是碰到困难了，求您了，多退一些吧……”
十分钟后，程青初隔着电话给人鞠躬：“刘叔叔谢谢您，那就说好了退七万。太谢谢您了。有时间您来我们这，我们请您吃饭。”………
看着程青初给人鞠躬的样子，孙永人只是发愣。
他现在不会难过，因为他主管“哀”的魄已经散了。
喜、怒、哀、憎、爱、惧、欲，七魄他丢了三，分别是喜、哀、欲。
还剩怒、憎、爱、惧。
程青初的爱，他感觉到了。并且从来没有这么强烈。
程青初对他的爱，是保护。
从不表达，也不炫耀的保护。
刚刚的埋怨另他对自己开始憎恨。
他不会伤心、流泪，但是他知道有这种情绪存在。
他不会窝心，但他有些后悔，甚至惧怕。
托着程青初的灵魂开始震颤、波动。
怀里的程青初醒了。
衬着身后电视的光，她恍惚觉得孙永人在…透明？波动？
她又闭下眼睛：“永人？”
她感觉他在抱她。
多久了？他都没抱过自己了。
只是今天永人的胳膊怎么有点凉？
孙永人的灵魂不再波动，暗自憋了口气，其实是憋了憋水，好让自己具现的没有破绽，他不想吓到青初。
“还有十五分钟你的生日就过去了。”把青初轻轻放到沙发上坐好，孙永人捏了捏程青初的鼻子，爱怜的说道：“赶紧起来吃口蛋糕，意思一下再睡吧。”
顿了一下又试探说道：“今晚，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程青初睁开眼，眼中的喜悦像个孩子：“真的吗？”
起身抱住孙永人的脖子，在他耳边甜腻腻地问道：“好久没抱我睡觉了，这算生日礼物吗？”
孙永人此刻不会心酸，但他对自己憎恶又多了一分。
他反手把程青初拥进怀里：“青初，我好后悔，但我爱你，越来越爱。从前、现在、到我死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