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逃出来时天并没有完全黑,跟白天的唯一区别就是太阳光已经照不出来你的影子了,俩人害怕极了。不过好在所有人都在忙着搬人出车,一个人负责盯着大门,所以他们俩即使是傻站在洞口也没什么大问题。
我舅舅反应最快,拉着我父亲就往下蹲,然后手脚并用的就往西边的小矮坡上爬,我爹也有样学样的手脚并用的往那边爬。等俩人爬过去了,那边人也绑的差不多了,车也发动了,每个人也都回到了自己应该呆的位置。现在这个和白天没啥区别的能见度去爬小丘目标太明显,我舅舅赶忙拉着我爹就近挑了一个帐篷躲了起来,待到天上的星星格外亮眼时才出来。
两人迅速的爬上小丘,然后就是正准备撒丫子跑到附近的村子找呼叫援军的机会时,眼前的场景几乎让他们傻了眼: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连个让他们产生“那是间房子”这种错觉的东西都没有。俩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戈壁滩上“夜跑”。我父亲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决定要折回去抢车。从这个时候开始,我舅舅便跟失了魂一般,老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至于后面给错钥匙,导致我爹没有很快的就找对车,最后才导致我舅舅不得不牺牲自己把敌人引走。
后来警察们带着我爹去找我舅舅了。就在沿着当时营地西边的山脉再往北走个七百来米的高处。(当警方发现我舅舅的尸体时第一时间就带走了,但一路上在陪伴的警官详细的讲解下,我爹也听懂了大概。)我舅舅他左大腿中了一枪,右小腿中了一枪,肚子中了一枪,右肩中了两枪,死因是失血过多。当时他的身上还有两个满弹的弹夹,枪中正在用的那个弹夹中还有个十多发子弹。一路上有一个死掉的,身上中了三枪,死因也是失血过多。还有一个右胳膊右腿各中了一枪,被伙伴抛下后自杀的。路上有一个没有拉环的手雷,有两个弹坑。其中一个弹坑旁有一截黑乎乎的左胳膊。而警方根据车辙印很快就找到了余下的几个残党,并把当时营地内被关押的居民全部安全的送回了家。
后来为了追悼我舅舅、以及表彰我爹和我舅舅的壮举。于是他们决定给我爹了安排个警察局副局长的职位,我爹从此便“鸟枪换大炮”。而我舅舅的照片也被我爹裱了起来挂在他的办公室。
因为各个据点彼此之间多少都有点其他据点的大概位置以方便支援,所以攻破一个据点其他据点也很难再躲。不过即便如此,彻底清理掉所有陆上据点依然花掉了四年时间。
到现在为止,我爹的回忆算是结束了。不过后来三岁多的我乘我爹我在,去问了一向疼爱我的正局长,他倒也很乐意给我补充一些我爹根本听不明白的细节。
原来当时我舅舅看到荒无人烟的戈壁,马上就想到各个营地一定会有通讯装置,比如电话。他一直在思考的是怎么让警察又快又准的找到他们的位置。他看天是为了找北极星和北斗七星,他看四周则是为了寻找地标性的建筑。后面他问我爹那个带灯的柱子是不是真的没线连着,就是为了确定那个铁盒是拿来干嘛的。如果有线穿着,那他就是根简单的电线杆子,那就还得找电话线,这可是很考验眼力的。而如果没有,那我舅舅可太熟悉那是啥了。山里信号很差,是需要有东西来增强信号的。而那个东西,就是用来增强附近无线通讯装置型号的“信号增强器”。
而我舅舅告诉我爹什么钥匙什么厨子,都是他随口说的。除了确实有一个平时穿白大褂给他们送饭的“西瓜”,其他的全是瞎说的。目的就是不打乱我爹的思路的同时让他的计划进行下去:潜入那个大帐篷通过无线通讯装置来报警!
他打从同意回来时就想好了怎么办了:就找通讯装置。原本认为晚上要区分电话线和电线很困难所以一脸担忧,不过这个幕后主脑居然有钱到给这个小营地配备大哥大以及发电机和微型信号增强器,当年在中国能有这财力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更了不起的还是我舅舅,当年居然能那么快掌握一个自己完全没用过的东西,还在两个月内仅通过看书就让自己在第一次碰ak47突击步枪时,能迅速掌握其使用方法,实属让局长都大吃一惊:“他就像当年打游击的解放军一样冷静、聪明又强悍!”
话说回来,放大哥大的房间就只是个通讯室而已。里面有桌子,是一张大概能坐八人的桌子。然后除了沿着帐篷的布又是一圈桌子和一根捅破篷布的木杆子以外,整个帐篷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椅子都是只有五把,显然不是给所有人都坐下来开会的地方。大哥大像神器一样摆在帐篷正中间的桌子上的正中间。(我舅舅没道理不知道要把东西放回原处的道理,所以可能本来就在那里吧。)打通报警电话,并详细说完目前已知的能确定大概位置的信息以后,我舅舅便回去找我爹了。他说自己找到了钥匙,然后把自己仅有的家钥匙给了我爹。他说等我爹找到能用那把钥匙发动的车以后他们俩就能逃出升天;他说如果我爹不找车而是选择出去的话那他们俩都要死。
他们俩没办法一起逃出生天,因为根本就没有能用那把钥匙发动的车;我爹没有死,因为他一直在找车发动,没有贸然的冲出去。我舅舅一直在强调“一个我”,就是不想让匪徒细搜其他房子,他害怕我爹暴露,害怕即使我爹没有贸然出来也活不成。我舅舅没能活下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活下来......
“等你找到能用这把钥匙发动的车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在我父亲的印象里,这是我舅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所以我们家到现在一连十八年没买车。因为我爹准备有机会去一趟生产车的工厂,让他们比对着我舅舅留下来的钥匙造一台能用那把钥匙发动的车。“等到时候,我们的周大英雄就回来了,我知道这臭小子从不食言......”我爹每回回忆完他的从前都会顺便说一下他的这个目标,然后看着手中的钥匙,坚定的说出这句话。
但我舅舅食言了两次:他对我妗子说他会一直陪着她,直到海枯石烂;他对我爹说等有了能用那把钥匙发动的车了,他就会回来。最令我爹伤心的是,当八月初所有人都吧状态调整好准备彻底“拆”了这个邪教时,我妗子道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她怀孕已经两个多月了!
就是当年五月中旬的事,刚办完婚礼没多久我妗子就怀孕了。不过当时因为看起来不明显,只是轻微的孕吐,我舅舅便准备把这件事先藏着,等后面藏不住了再说,给我爸爸和妈妈一个惊喜。结果这个惊喜就这么一直留着了。
听我娘说,刚知道这件事时,我爸爸都不准备要孩子了。他觉得那个孩子是我舅舅给他的托付,他准备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照顾,我妈妈当时也默许了,可是不知怎么地,这话就传我爷爷耳朵里了。那老人家顶着个70多岁的身体,也不管什么邪教不邪教的,不远万里的坐了三天两夜的硬座绿皮火车就赶来大西北。
因为是偷偷来的,我爹事前不知道,看到我爷爷时吓了一跳!这邪教还没破干净呢老人家万一出点啥事他不掉一百个脑袋都说不过去啊!就在我爹准备过去迎接那老人家时,老人家二话不说就是一大嘴巴子,我爹的牙当场就红了。然后我爷爷追着我爹就打了两条街,边打边骂,直到他老人家实在打不动了才住手。
后来我爹怕把我爷爷气出病来,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被绊一下,当家人的心都得咯噔一下,更别说这么大动肝火了。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同意说那生就生一个吧。
我虽然也同意不能让老人家上火,但其实我还是觉得发生这件事挺好的,毕竟没有我爷爷当年不远万里过来追着我爹打两条街那就没有今天的我呀!
话说回来剿匪,自我舅舅牺牲以后的两年里,其实就已经剿的差不多了。匪确实是越抓越少了,但这就好像物竞天择一样,剩下的匪一个二个滑的像泥鳅,抓起来死费劲死费劲的。没办法,局里最开始设想的一口气抓完然后同时审的方案只能临时修改成边抓边审。
刚开始,警方通过审问俘虏和询问幸存者,初步得到的结论是他们给人们注射致幻的毒品,然后把幻觉效果最厉害的人捆好送到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一个地方。然后就把人捆好放那就行了,过不了多久你再回去看,被捆着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没有被拖动的痕迹,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因为没有地标性建筑,沙漠中的车辙印也会很快被风冲刷掉,所以他们也不确定每次放的是不是同一位置,但他们可以确定的是:“就好像我们刚才把一个捆好的人放在那里只不过是一场梦一样,每次都是这样。”
后来又一年多的时间,除了幕后主脑以外的残党终于被如数抓捕。再审那些新抓来的负责通讯的人,得到的结果得到了更新:“是塔克拉玛干沙漠里面,但是你过去之前必须要用他给的大哥大通知他一声,不然他不会出现。等到了那里以后,不管你具体到了哪,只需要站那等一会儿,然后你就会发现他出现在你背后三步远的位置。而且不管你以多快的速度转身,他总能在一瞬间出现在你身后!他蒙着面,只漏着左眼,虽然看不太清楚,但至少可以肯定眼镜不是黑色或者褐色。他的眼间距很短,因为他在蒙面用的布上开了个孔,用来漏出他的眼睛。但那个孔不过是微微靠左罢了,如果布后面是正常人的脸,那么那个孔看到的应该是左眼的泪腺和眉心。他总会抱着一个黑盒子,里面放着针管。而你要做的,就是把上次他给你的黑盒子还给他,然后拿着他给的新黑盒子按一下提手侧面的按钮,等他点头的时候,你就可以走了。不走也没关系,因为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像根本没出现过一般瞬间消失,连脚印都没有。但平时交换箱子的时候我注意过,他是有影子的。”
而当询问怎么用大哥大联系他,以及打给他的电话号码时,他们给的说法让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你不需要按什么键,或者说按什么键都没用。他给的那个大哥大无论如何都是打到他那里的!有一次我想用那玩意给家里通一个电话的。但不管怎么按号码,电话那边就是不说话。然后等后面要交换箱子时,他在给我的新箱子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想跟家里人通电话的话还是就近找个电话亭吧。’试问你打转接型电话时你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天呐,当时我明明因为电话那头没有接线员的声音而在喂喂喂,除此之外我就没说过第二个字。而他居然知道我是要让接线员转接给我家的村子,他居然知道我是要跟家里通电话!哦,我的妈呀......”
无论如何都会打到那个神秘人那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可查了通话记录,“我舅舅的报警电话”确实来自于那个大哥大。我舅舅那天听到的是什么我们已无从得知,但警局的电话可都是有录音的。可无论经过多少次对比,那说话的声纹全程都没有后期合成的痕迹。也就是说,至少录音里电话那头的声音,确实是一直出自我舅舅的嘴。
对此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他良心发现,帮我舅舅转接给了警局,然后让警察借此契机迅速摧毁他的所有据点。那这么说的话他才是头功,这虽然说得通,但......;第二种说法是他提前猜到了警察局会问什么,在电话那头提前问好了我舅舅,然后自己又打了个电话到警局,而他在电话那头播放我舅舅的电话录音。这个疑点更多:首先他为什么要打这么个电话给警局?就算他真的佯装警察给了我舅舅“会尽快支援”的承诺,那他也可以装作无事发生,或者通知别的据点前来支援;其二,他为什么又要打给警局?而且从结果来看,他并没有把警察引到其他地方去,而是“如实”地告诉警察每一个我舅舅所想要告诉警察的一切信息。他完全可以提供假信息,让警察白忙活甚至把警察们引入陷阱中。唯一的解释是他良心发现了,不想干了,可如果真是这样也没见他自首呀?这么看来,第一种说法好像变的没有那么难以置信了。
这时有人说:“会不会是这些匪徒联合起来骗我们?我建议再审!实在不行严刑逼供,我倒要看看他们嘴有多硬!”相比较第一、第二种说法,这第三种说法显得是那么合情合理。
局长当即下令:“加快审问频率,加强审问手段,加大惩罚力度,无论如何,撬开他们的嘴!”
可奇怪的是,不管怎么审,得到的结果都一样,有的犯人虽然被折磨的满嘴胡话,但也无一例外的说着:“真的一定会打到他那里,那个电话就没挂断过,挂断键都是坏的,你按了都没有,你通知他的时候,只需要拿起大哥大说‘我现在过去’然后放回去就行了,真的,你们一定要信我......”而他们的供词也没怎么变,一致的让你不得不去相信他们的话:电话必定会打到那个神秘人那里,不可能存在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