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顾翼就已经起来了,实在是因为他有些睡不着。便决定不睡了,他开窗看了看天,也不过是天边有一丝微光,刚刚泛白天迹。
他想去找秦熹,但是他又不敢。昨天秦熹很晚才回来,之后又去了漠北王那里待了很久,又很晚才回房间休息。还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自己根本不好意思去找他。
明明马上就是表哥的束发礼了,表哥一定忙的不可开交,这可是人生大事,而自己还要给他添乱。
顾翼垂头丧气的坐在桌前,暗自懊恼自己给秦熹添麻烦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卡啦的声音。
这开门声在寂静的清晨是格外的明显,顾翼悄悄的从窗口望去,竟是秦熹提剑从房中走出。
秦熹披星戴月的站在院子里,顾翼还很疑惑表哥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就见秦熹已经打起了沈家拳。
顾翼心里对秦熹的崇拜更上一层楼,自己表哥竟然这么早就起来练功。相比之下,自己就实在是太懒惰了。
顾翼不自觉的有些自卑,明明母亲是姐妹,为什么表哥永远都要比自己更加耀眼?每逢回到外祖父家,别人的眼里就只有表哥。
这也难怪,表哥毕竟是正一品亲王世子,而自己却只是正二品武散官的公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和表哥之间差的太多了,他永远那么耀眼,自己就好像活在他的光辉之下。
但今日一见,表哥的耀眼应该和他暗地里的努力密不可分,天未亮就开始练功,明明辰时他们还要去私塾呢。表哥这样吃的消吗?顾翼不觉得担心起秦熹的身体。
他自觉自己是秦熹的拖累,自己给表哥惹了很大的麻烦。反正,表哥很快就要到束发了,不如今日私塾结束去集市上给他挑个礼物吧!
顾翼觉得这个主意很棒,自荐自允的决定了。就在这时,金鸡报鸣,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往铜镜里面照了照,确定自己今天依旧光彩照人,这才闲庭信步的打开房门迈了出去。
他的面上立刻带上了笑容的对着秦熹喊道:“表哥,早啊!”秦熹也注意到了顾翼,他揩了揩满头的汗水,微微一笑对顾翼道:“早。”
顾翼露出有些二傻的笑容,秦熹也不自知的加深了脸上的笑容。怕是连顾翼都没想到这是秦熹最没有压力的笑容,也一度让顾翼想要回到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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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声延延、春日悠悠、阳光明媚,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李鹤烨在葛川的照顾下那是吃穿不愁,但葛川也没有惯着他。
这不就打发李鹤烨出来……种地了嘛!李鹤烨穿着平常百姓的衣服,肩上扛着一把锄头,竟然没有任何违和感。
他伸长脖子做出像远方的样子,当然他是站在竹屋门口这么做的。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看刚刚葛川圈出来的空地,这个空地根本没有多远,就在离门口几步的距离,根本就是在院子里面。这是因为葛川他根本就不会让李鹤烨跑出去,但李鹤烨还是装的如此夸张。夸张到葛川都想踹他一脚。
葛川当然是忍住没有去踹李鹤烨。首先李鹤烨是皇亲国戚,这地位上就是天差地别,虽然怡亲王犯了错,但保不准李鹤烨以后就出去了呢!之后飞黄腾达反过来报复自己呢?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其二,李鹤烨也是被严刑拷打过数日的人,原本就细皮嫩肉的,这一鞭子就得皮绽肉放,身上的伤都还没好,葛川再来一脚,估计得飞出去。
其三,现在他和李鹤烨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他要是死了,自己的脑袋也得搬家。
葛川正愁着要不要养几只鸡,毕竟要在这个破山头待上好几年呢。这个山头连个动物的影子都没看见,没有丝竹声就算了,还没有莺莺鸟叫也是忒清净了些。当然李鹤烨是不知道葛川的打算,他要是知道结果会是怎样呢?就算是死也会拼命拦着吧!
李鹤烨嘴里哼着小曲儿,表面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其实啊,他还真是个傻白甜。
以前在怡亲王府的时候他排老二,怎么看顺位爵位都不会轮到他继承,以后成年了要成家,也就是理所应当的被封为郡王,随便被划分到一个风景秀丽的郡县。
就这样平庸的结束一生。他一出生就出生到别人一辈子的终点,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别人要挣得头破血流。
可他只想平庸的过完自己的一生,遇到任何事情有父王、有大哥。可这一次,父王失踪,大哥身陨。他没来一切,只剩下了他自己。
如今天麟帝将他幽禁在国昭寺,这何尝不是一种苟延残喘的机遇。现在他孤身无依,自然要学一些东西傍身才行。
可是葛川才不会无缘无故就教他,他可不会忘记这葛川可是派来监视他的。况且在刑监司的时候,他可没少被他“关照”。
要不是他这十几年每天都被李鹤云拽起来一起练功,虽说只是基础的,如今怕是废人一个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种地?再说了他可不是什么大圣人,他今日受的苦,他可要加倍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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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秦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他不知是何年何月,有一个小孩儿牵着他的手,问着他一些他不能说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不能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记得那小孩儿说:“为什么你没救下她?”在梦里他没有回答那个小孩儿,那小孩儿也没有再追问。后来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走了很久,久到四周的景色是他从没见过的。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秦熹突然听到一声“微阳”。他回头向声音来源看去,那人秦熹是不认识的。
他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和那个人一样,秦熹从他的眼睛中看出阴谋与算计。明明那目光看人是那么的真诚,可眼里的阴谋与算计是掩盖不住的。秦熹被他看着非常不舒服,他想离开非常的想。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这是那个人说的。梦中的秦熹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确确实实的不认识眼前这个青年。
他穿着棕黄的常服,除了袖口和衣摆的精美刺绣以及做工精细的同色系发带,让人不至于误认为是穷苦人家。他通身上下没有一样饰品,唯一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腰间的羊脂玉佩。
他看起来非常的受伤,但秦熹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仇恨和恶意。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表面上干净的像是一汪清水,可内地里却是波涛汹涌的黑暗。
这样的让秦熹感到害怕,他一点也不想面对面前这个男人。十五岁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缺少人情世故的经历,这太让秦熹手足无措了。
突然之间,那人冲了上来掐住秦熹的脖子,神情阴狠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一起下地狱吧!”
秦熹挣扎着醒来,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啊。辗转反侧一阵,梦中的情景是越来越清晰,那如梦魇般的男人,真的让秦熹辗转难眠。
左右也是睡不着了,还不如起来练一练武功。府中的管家替他们请了一位翰林院的先生,先生也答应带他们一些时日。等到翰林院忙起来,也就不会再管他们。
秦熹在阙都也就是几日的时间,不会停留太久。想到顾翼那欢脱的性子,秦熹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在阙都。但他也不能留在阙都,其一战况吃紧,其二漠北重握西北兵权,早就成为了一些言官的眼中钉。
顾翼被留在阙都,本就是天麟帝对他们的制约。渭西有难,不管从什么方面考虑,漠北都不能见之不管。若是顾翼在阙都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真的不敢也不能轻举妄动。
一想到阙都那些世家弯弯绕绕的关系,秦熹就要头疼的可怕。更何况单纯如白兔的顾翼呢?秦熹真的害怕他会被那些披着羊皮的狼吃的渣都不剩。
后日的大朝会,定要给顾翼谋一个少人际交往的差事才行。如此想着,沈家拳法也不知道练得第几遍了,顾翼笑得二傻冲着秦熹打招呼,他此时觉得如此岁月静好也不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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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喧闹,顾翼好奇的向车窗外看去。在渭西他还从未享受过这样的闹市生活, “车夫停一下!”动作幅度大的险些翻下车窗去。
原本闭目养神的秦熹,看见他这样折腾。难受的皱了皱眉,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没有说,皱着眉头继续闭着眼睛靠在车窗边。
少顷,秦熹就听见顾翼不知道做什么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间嘴边一甜,秦熹难受的睁开一只眼睛,看见的是裹着晶莹剔透糖浆的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只见顾翼咧着嘴角笑道:“表哥尝尝吧,是甜的。尝过之后就不难受了。”可能是因为顾翼的笑容太具感染力了,秦熹强忍难受咬了一颗,酸酸甜甜的。
其实秦熹非常喜欢这种甜中带酸的小零食,只不过非常可惜,在阙都很少会有这种北方的山楂。秦熹捏着手中的竹签,陷入了沉思。
顾翼见目的达到,就对秦熹说道:“表哥,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说完也不等秦熹的答复,直接跳下了马车。
他昨日与府中的管家打听过了,这阙都最大最好的饰品店铺莫过于饰珍阁了。在这路上连续问了几个人可算是找到了,果然是阙都最大的饰品店。
店面气势磅礴,店内的人也是不在少数的。顾翼一踏进店内,一个小二就迎来,满脸笑容的问道:“哟,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啊?第一次来咱们饰珍阁?你要点什么啊,小子给您推荐推荐。”
顾翼对这个机灵的店小二表示非常满意,他扬了扬头道:“你不认识我也正常,这是我第一次来阙都。想着给位友人带件贺礼,你可有什么好的推荐?”
那店小二笑着将顾翼领到一个柜台前,端出一个金光灿灿的貔貅腰饰道:“这是咱们店里卖的最好的款儿,您看看?”
顾翼左右看了看,最后撇了撇嘴道:“不好,你是不知道他的,你若是见过他,便觉得这俗物戴在他的身上简直是玷污了他的清白。”
那店小二听了便是意识到那位公子哥儿就是位气质脱俗的儒书生,店小二忙领着顾翼去了二楼的另一个专柜前面。
这次端出了一个雕兰玉佩道:“你再看看这个?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经过咱饰珍阁十几年老师傅的手艺雕的兰花。配您那个气质绝尘的公子朋友绝对相称。”
顾翼瞧了好一阵,最后点了点头表示赞成道:“好是好了些,只不过对他来说太大了些,日后定是不能长期佩戴的。我想要他天天可以戴的那种饰品,这样看见我送给他的贺礼就会想起我!”
这让店小二犯了难,他挠了挠头道:“那公子你这么说,小子就不懂了。什么叫这块玉佩太大了?要比它小的,咱家有的是。”
顾翼撇了撇嘴道:“也不是这个意思,几日过后他就要束发了,之后就要随军出征了,这玉佩就太大太碍事了。”
那店小二也还算是机灵的,经过顾翼这么一形容,再加上顾翼这一身剑袖的装扮一下子就悟了。
这次端出来了一个拇指肚大小的莲型挂件,顾翼就有些不懂了,他问道:“我让你给男人挑东西,你怎么给我女人戴的耳环啊!”
那店小二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非也非也,公子这是一个剑坠儿。您瞧这雕工,可是咱饰珍阁最好的雕刻师傅——徐昌老师傅的手艺,你瞧瞧。”
顾翼接过手一瞧,那指肚大小的玉石上的莲花栩栩如生,雕刻的干净利落,没有因为玉石小而拖泥带水。小巧而精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顾翼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就它了,拿个好点的锦盒装起来,送到秦漠北王府。”说完就掏出两串铜铢,放在了柜台上。
那小二听了有些蒙,不确定的问了一遍道:“送到哪里?”
“秦漠北王府。”顾翼有些不耐烦了,“难道这个时间段还有其他富家子弟要举办束发典礼吗?”
小二有些汗颜,他道:“那您就是顾二公子了?公子您刚来阙都,可能有些事情不太知道。咱们饰珍阁背后的东家与秦世子关系匪浅,小子实在不敢收秦世子的钱。”
顾翼有些脑子疼,他不耐烦的说道:“表哥是表哥,我是我,你们东家与表哥交好,又不是和我交好,那为什么不收我的钱?你们若是不收我的钱,那这东西是算你们送给表哥的,还是我送给表哥的呢?”
放在柜台上的两串铜铢也没有拿,走之前也不忘记再次嘱咐了一番一定要送到秦漠北王府。徒留店小二在原地不知所措,哀叹一声硬着头皮将钱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