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发是男子十五岁时举办的仪式,表示这个男子可以取表字,标志着他已经长大了,可以立业了,但成家需要等到及冠之后。
字,更是重中之重,这是一辈子称呼的事情,既要顺口又要文雅。当然只是文官士族才会如此在意这些,西凉国的贵族通常觉得很麻烦。
他们认为一个称呼而已,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还时常因为称呼的原因与中原文士大打出手,原因很简单,他们被指名道姓了,这对他们而言可是奇耻大辱。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称呼?这通常让西凉商人很尴尬,这也是西凉人不喜欢和唐国文人交往的原因。
可对于某些热爱大唐文化的西凉人来说,他们甚至会给自己取个中原的表字,用来在中原称呼自己,以便于与中原文人打成一片。
其中西凉二王子赫连艾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
为了与西凉的关系缓和甚至消除隔阂,中原贵族中鲜有取西凉名的。就比如荆南周家的小公子周宁的。
————
三月三日那天,秦府好不热闹。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漠北王秦霄宴请了所有名门望族和达官显贵。来宾都道漠北王好福气,生了个秦熹这样的儒风君子。
就在拍马屁的同时,也不忘纷纷送上自己的伴手礼。这对秦府和秦熹来说是件好事、大事,漠北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看重的很。
“秦世子今日束发,是件大喜事。”门下省侍郎窦靖举杯贺喜道。“诶,这以后怕是要改口叫‘微阳’了!”兵部尚书穆子盎耿直的笑道。
秦熹举起酒杯,有些腼腆道:“今日在下束发,各位长辈能赏光来寒舍参加束发典礼,是微阳之幸。”
说完,便一口扬杯喝尽里面的酒。穆子盎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微阳好酒量,好气魄,不愧是漠北王之子。”
兵部尚书穆子盎是个长相狂野,性情豪爽之人。他本就是武家出身,五大三粗的。但也是有才华的人,虽然文章是不能和那些言官相比,但在武将中,算得上是有谋略的人了。
经穆子盎这么一说,有些有心攀附漠北这棵大树的人也开始随言附和、婀娜奉承起来。秦熹都笑着应付着,这时外面高声响起“皇上驾到”,刚刚还在把酒言欢的众人,立刻放下酒杯,俯身跪拜在地齐声说道“恭迎陛下”。
天麟帝笑着从院门跨步进来,率先扶起跪在地上的秦霄说道:“漠北王快快请起,今日是阿熹的束发日,你身为人父,不用在意这些虚礼。”
秦霄一边起身一边说:“陛下这是折煞老臣了,犬子束发之礼,陛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参加,才是小儿的荣幸。”
天麟帝笑盈盈的与秦霄寒暄几句,随即就被请上了上座,皇帝一来,原本欢笑的场合也变得拘谨起来。天麟帝眉眼带笑,他招了招手,地下的太监立刻会意,捧着一个锦盒走上前。“父皇知道今日阿熹束发,特意命朕带来的束发礼。”
话音未落,就见那端着锦盒的太监在秦熹面前打开了锦盒,锦盒里躺着的是一把华美的宝剑。虽未见血,但剑身笔直,剑长2尺1寸,剑身玄铁而铸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紫皮缠绕,剑格处还镶嵌着一颗紫色的宝石,剑刃锋利无比当真是真正的刃如秋霜。
秦熹从锦盒中把剑拿起,眼中的欣喜天麟帝是看在眼里,当真还是没长大的孩子。秦霄看了过去,看秦熹拔剑观赏,也只是叹了口气对天麟帝道:“还请陛下替老臣谢过太上皇陛下,小儿的生辰还劳费挂在心上。”
天麟帝笑了笑道:“漠北王不必如此客气,您是父皇的旧部,情谊自是深厚,阿熹怎么说也是父皇看着长大的,今日束发也是要庆祝的。况且阿熹是上巳节出生的,漠北的传统节日父皇记得自是深刻了些。”
这时又一个太监端着锦盒走到秦熹的跟前,天麟帝缓缓开口开口道:“既然父皇的礼物送了,那朕也要送你一件礼物。即日起赐漠北世子秦熹蓝锻紫绣为常服,特以蓝锻紫绣为绸赐紫荆花图一品亲王世子朝服。”
此言一出,四下大惊。被太上皇送礼说明漠北王对太上皇很重要,这件事在早十几年前就已经朝堂皆知。但太上皇早已放权给天麟帝,这只能说明漠北王府地位很高。
但如今漠北世子不过是束发,天麟帝就皇权特许的赐了御衣,还特许以御赐布料为朝服。虽说不合礼数,但又彰显了天麟帝对漠北莫大的信任和器重。
当真是皇恩浩荡,两代人都能被皇帝另眼相待,这究竟是什么本事?秦霄与秦熹皆是一惊,立刻下跪,跪谢这天荡的皇恩。
这让在场的小人下定决心要攀附漠北这棵大树,而其他清官只觉得这历代王朝的都要上演的君臣猜疑,不会在漠北与天麟帝身上上演。
秦霄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早年间便在天启帝麾下,已经是荣华无限,如今他们秦家更是荣华封顶,这阙都世家哪个不视他们为眼中钉?皇帝的恩宠是催命的毒药,这句话不仅适用于深宫,也适用于权臣。
————
夜晚的秦府灯火通明,而顾翼满是纠结的捏着衣摆,今日宴上天麟帝带来的礼物可谓是艳压群芳。而自己这个与之相比就是萤火见皓月,自惭形愧的很。
可是今天又是秦熹的束发礼,也标着这秦熹长大了。自己当然想在这种事情上,能献上自己对秦熹的祝福。
宴礼开到很晚,是包了宾客的晚宴的。天麟帝在送完礼后坐到了太阳下山。皇帝是不能留宿宫外的,所以太阳将要下山就随着众多宫娥回宫了。
而这场宴会的主角——秦熹,宴席一结束就被秦霄叫到了书房。
顾翼的心跳的有些快,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他真的很想看到秦熹收到这个礼物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这时秦铃突然推门走了进来。他们显然都被对方吓了一跳,秦铃羞怒的用手指戳了戳顾翼的脑门道:“你不在你自己的房里待着,在这儿做什么?”
顾翼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感到有些委屈就说:“表姐才是,这么晚了,表哥又没在房里,表姐来这儿做什么?”
秦铃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些好笑道:“这是我家嘢,还不允许我在这儿吗?”
顾翼嘟囔着嘴不满的喃喃道:“表姐你又调侃我……”
秦铃见状自知自己欺负到这个小孩子了,便揉了揉他的头安慰道:“好了好了,表姐知道你是个没脾气的,这次表姐给你赔个不是。”
顾翼故作生气侧着身子不理她,秦铃对他这副样子也是感到颇为无奈。便从食盒中取出一碟甜品问道:“好了好了,阿翼瞧瞧,这是么?是不是阿翼最喜欢的点心啊?”
顾翼偏过头一看,果然是自己最喜欢的点心。便用手拿了一块,就立刻塞进嘴里,边吃边说:“表姐莫要再把我当小孩儿哄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秦铃闻言掩嘴一笑道:“好好好,阿翼不是小孩子了,但阿翼不就是从小就喜欢表姐做的点心嘛,怎么长大了就不喜欢了?”
顾翼沉默不答,耳边也染上了红晕,秦铃见状掩嘴笑着,生怕顾翼恼羞成怒的拂袖走人。
“表姐,你来表哥屋里做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糕点给噎到咳嗦起来。吓得秦铃手忙脚乱的给他倒水,边倒边斥责道:“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秦铃看他喝了水,这才松了口气道:“唉,我来哥哥房间是寻思刚刚这宴上他忙着应酬结交,这东西也没吃多少。我瞧着厨房还剩些点心就拿来了,想着即便父亲找他问话回来也有东西吃,也不会饿坏身体。”
顾翼听完缘由后,有些发愣的看了看手上啃了一口的糕点,又看了看自己身后桌子上一片残渣的碟子有些汗颜。
难道刚刚表姐为了哄自己的点心是给表哥的夜宵吗?唔~感觉有些对不起表哥啊,这要怎么办?算了,大不了自己明日早些起床去买淮香楼的糕点就是了。
淮香楼是阙都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他们家的字号已经有了近百年的历史,阙都很多的人都吃过他们家的糕点。
秦熹最喜欢的就是他们家一种名叫——蜜桃酥糕的点心,只不过他家点心一直是供不应求,做点心的老师傅年纪大了,只愿意每周开一次灶。
所以每周到老师傅开灶的时候,淮香楼门外总是排起长龙。正巧的是明天就是淮香楼老师傅开灶的时间,顾翼已经准备天不亮就去门口排队了。
————
书房内,秦霄背着手站在书桌后面的山水画前,而秦熹则跪在下方。秦霄背对着秦熹看不见他的喜怒,秦熹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出言询问。
这种奇怪的氛围持续了很久,直到秦霄突然开口问道:“你今日接受紫曦剑的时候,你表现的太激动了。”
秦霄接着说:“你父亲我是兵高镇主,上面若没有太上皇庇护,咱们秦家早就成为众矢之的了。如今你虽没什么惊世骇功,但圣上对你是百般宠爱,怕是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这阙都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这里面的水不知比战场上深多少倍。唉这些道理你之后就会懂了,你先回去吧,今天你也是够累的了。”
秦熹在下面听得仔细,心里自然有自己的盘算。他虽年纪尚轻,但他把他母亲八面玲珑的心思倒是继承了不少。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再者就是这朝中的言官真当我们漠北每年南下是为了阙都春景吗?
拜托谁会这么闲的没事做?他们来当然是为了,今年与匈奴打仗的军饷。漠北虽然和中庸、渭西开了互市,但狼多肉少的,再层层递交。等到手了,能买起糠就不错了。算算时日,军饷筹备的也差不多了,想必过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就要回漠北了。
秦熹神情凛然说道:“儿子谨记父亲教诲,爹也早点休息吧,明天早朝还要为阿翼筹划呢。”
就在秦熹要迈出门的那一刹那,秦霄突然说道:“明日下朝之后叫阿翼到书房中来,在这阙都的事情,咱们回去终究是要给你姨夫一个交代的。”
秦熹丝毫也不惊讶,应下后就直奔顾翼房间。可谁知道,顾翼房间里根本没有人。秦熹没有办法只好先回自己房间,在开门的一瞬间,他有被差一点就吓到了。他颇为无奈道:“你们怎么了?”
一开门就看见那两人像失魂一般趴在桌子上。顾翼闻言立马精神了,他跳起来道:“表哥,表哥!你终于回来了!”秦铃见秦熹回来了,起身道:“阿哥这是厨房剩了些糕点,我怕你饿着就给你拿过来了,阿哥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秦熹点了点头,转头对顾翼说道:“明日在下朝后我爹叫你去书房,这么晚你不在自己房间里呆着,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顾翼闻言立马明白会意,看来姨夫是有话对我说啊。顾翼回过神答道:“啊,也没什么。就是今天表哥的束发礼,也取了表字,便想着给表哥一个礼物,也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但还是要请表哥别嫌弃啊。”
说着就拿出一个小锦盒,秦熹一看就知道是阙都饰珍阁的特有盒子,但还是狐疑的接过并且打开了它。而里面赫然是一个雕兰花的玉坠还挂着紫色的挂穗,大小也正合适挂在剑上。秦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而顾翼不好意思的连耳朵都红了。
而秦熹只觉得有缘,多年之前也有人要送自己一模一样的剑坠,可自己以因太花里胡哨的理由给拒绝了。多年之后的束发礼,自己还是收下了这个剑坠,只不过送的人发生了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