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昭顾名思义,寓意昭告天下。国昭寺是皇家寺院,一般都是犯罪的皇子皇孙在此幽禁。而国昭寺原名静修寺,在临天末年,临天帝驾崩。原本的皇太子因为结党营私,被临天帝剥去皇族身份贬为庶民。一时之间,五王夺嫡,难分上下。
先帝与漠北王于漠北蚩垣养精蓄锐、蓄势待发,待其他四位皇子相互争斗、精疲力尽之时,立刻挥兵南下一举攻下阙都,那年即为天启元年。
其中四皇子李湘云在天启帝登基之后,自请青灯古佛为皇室祈福,其到寺不久后就因病身亡了。恒王李易无心朝政,一心游玩山水。听说荆南风景秀丽,就去了荆南,五王夺嫡唯有他置身事外。
都知临天帝生前最喜爱李易,但天启帝继位,并没有铲除这位皇弟,反而保留“恒王”的封号,让他在荆南制衡周家。直到天麟帝时期,李易授封“怡亲王”,天麟帝可谓是对这位皇叔很放心。
甚至放心利用荆南对抗渭西和漠北,但谁也没想到两万海军全军覆没于南海,东蛮屠了蒲州。李唐王室差点因为一次事故丧失民心,兵家独大、藩王四起的局面已经是初见苗头了。
若是李唐王室丧失民心,其他窥伺皇位的各方势力就会更加蠢蠢欲动。到时候可不是一个远在漠北的漠北王能救的了。天麟帝深知皇权的制衡之术,虽说他有私心保下李鹤烨,但也不会让天下人觉得他公私不分。
李易是下落不明,又不是真的死了。都说活见人,死见尸。这既没见到尸又没见到人,不正是推锅的对象吗?其实吧,人们或许都知道这李鹤烨年纪小,若李易真的有通敌的嫌疑,也不会和他说。
倒是世子李鹤云更有可能,只不过可惜了。李鹤云是个好苗子,他的各方面都很优秀。天麟帝对他也是特别的满意,只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真是叫人异常惋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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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舍整齐划一,寺内梧桐、绿竹种植有序,正值青春旺季长的正好。老僧、小童皆有事做,大殿之内诵经声源源不断。寺院的门口被修的极其宽大,应是为了方便马车进出。寺院周围静谧,看似香火不够丰盛。但一些不屑入仕的文人能士,大多隐居山林或是出家为僧。
李鹤烨被安排在国昭寺的后山,山不高,也什么没有凶猛野兽,景色倒也别致,流水鸟兽,这让李鹤烨生出他是来寄情山水,而不是幽禁于此的错觉。
山上有座竹屋,建的年头也不远,还是崭新的模样,屋内东西应有俱有。李鹤烨自嘲一笑,果然是不敢怠慢他这位皇亲国戚,具备的如此全面。不良人没有跟他上山,葛川也是在山下待着,每月的朔日和十五会送粮食上来。
厨房内柴火、灶台、食物摆列整齐。但有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不会做饭…希望葛川能给他带个烧饭的婆婆。如今他伤势未愈,躺在床上一刻也不想动。葛川自然是想到李鹤烨什么也不会。现在他负责李鹤烨,他要是死了,他也要跟着死。
因为不放心,中午的时候,葛川就上山了。进屋就看见了李鹤烨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看见葛川还有些有气无力的说:“葛大人,你可总算来了。”葛川皱了皱眉,李鹤烨身上的伤也有些崩开了。
葛川微怒说道:“李鹤烨你若想死,我不拦你。但你别拉上我,你要是现在死了,我也逃不出责任。”
李鹤烨闻言颇为无奈,他是那种不惜命的人吗?他恨不得拥有长生不老的秘药,他怕死,很怕很怕死,他已经尝受到一次死亡的滋味了,一点也不想尝受第二次,哪怕是自然的死亡。
李鹤烨只是苍白的扯了扯嘴角,葛川也没再说什么,默默的替李鹤烨换好绷带,处理好了伤口。山林密静,正是适合休养和囚禁的好地方。也是个不被世俗打扰,藏身秘迹的好地方。
可见这天麟帝想的是多么周全,李鹤烨咬了咬下唇,心里盘算着自己胜过天麟帝的几率能有多大。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说是终身囚禁也毫不为过。
可李鹤烨心里委屈啊,他和李易唯一的关系就是父子,李易要是通敌谋反轮到跟他说明吗?就连自己那哥哥李鹤云也是死的不明不白的。
若是李易真的投敌,那他以后要如何自处?天麟帝难保不会为了平息民愤杀了他去替罪,难道自己要坐着等死吗?他可是从南蛮手里死里逃生过的人,天不叫我亡,何人能收了我的命去?!
“嘶~”葛川看李鹤烨乱晃以为他是不疼,手里便加了些力道。疼得李鹤烨直掉眼泪,葛川瞥了一眼他言道:“哟~还知道疼啊?还以为你傻了呢,乱晃什么啊?!真是嫌自己命大。”
李鹤烨没有出声,彻底躺尸的趴在床上。上完药之后,葛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径直走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了。
就当李鹤烨以为他要扔下自己自生自灭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劈柴的声音。李鹤烨侧着头,嘴角含笑。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他或许当个闲散的郡王,也住在这样的院子里,与那手帕的主人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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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阁之上,天麟帝望着远处连绵的皇城,似是想从中看到远在西北的漠北。天麟帝有些发愣,他似乎想起来了过去。想起自己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在这个阁楼上第一次遇见秦熹。他从未见过其他同龄的孩子能不惧怕的人,就连自己的同母幼弟也不曾和他亲近。
可是他初见秦熹的时候,那小孩的身边只有一个老太监,那个小孩子穿着常见的蓝色常服。因为身高的原因,脚踩着栏杆上的雕花的漏洞,趴在栏杆上眺望远方。
那老太监看见圣上最宠爱的太子走来,赶紧跪拜行礼,而那趴在栏杆上的小孩子似是没听见一样,依旧自顾自的趴着看风景。
既没出声也没有回头,更没有恭恭敬敬的回头向他这位东宫太子请安。还是太子时的天麟帝一时间觉得好奇,便挥手打断那老太监的请安。
轻声慢步走到栏杆边,也学着秦熹的样子看着远方,却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你在看什么?”,他离那小孩儿不远,也就一步的距离。
可那小孩儿却答非所问的撇了撇嘴,眼睛神情笃定的说道:“看这皇城,虽宏伟壮观却是一个大巨金笼子。而殿下就是这巨大鸟笼里最美的金丝雀,供着这世人观赏和娱乐。”
天麟帝有些惊奇,这句话竟然是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而随行的太监的心里就有些忐忑了。那两个都是不能招惹的主儿,若是那个小主子童言无忌触怒太子,太子追究也不过是他们掉个脑袋完的事儿。“哦?何得以见?”
而天麟帝却管不了那么多,那些皇上不急太监急的狗奴才怎么想他可不管。他虽贵为东宫,却很少有同龄玩伴。
现在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孩子有趣的很,年纪轻轻的就能有如此领悟。实在不容小看,而自己也有心继续逗逗他。
可那小孩子却兴趣缺缺道:“这皇城虽大,但又有几人能在这皇城随意进出?这皇城中的人,又有谁能踏出这阙都关?不过都是些只能看不用的绣花枕头。”
听到这句话,天麟帝有些错愕的看向那个小孩儿,小孩子虽看着皇城,但眼中的嫌弃之意不能再明显。
天麟帝原本以为这个小孩子是哪位言官的儿子,不然出言为何如此大胆?但这一偏头便看见他编在一侧的辫子,一条发带扎着马尾。他可不记得这阙都的贵公子哥儿们会梳这种发型。
虽然梳马尾很常见,但要真是那个世家公子怎么也要梳髻吧。可他又不是世家公子的话,又怎么可能随亲眷入宫呢?
此时的天麟帝有些猜不明白,于是他便问那小孩儿道:“那你是何人?可知道我是谁?”小孩儿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土。
他瞥了一眼天麟帝那眼神就好像在看傻子,语气不轻不重道:“你是东宫太子,至于太子名讳,又怎是臣子能够直呼。而我乃漠北王世子——秦熹,今日随父入宫,见过太子殿下。”
天麟帝则是被福龙海的一声又一声的陛下唤回了神,他怎么又想起了小时候?天麟帝不禁有些惆怅,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明明当年还是个将将及自己腰部的小孩子都要束发了,嗯…自己也要想想送他什么东西才好。
眼看天麟帝又要走神,福龙海只好连忙在旁边提醒道:“陛下,该早朝了。”
天麟帝望了望天,总是觉得送给秦熹的那蓝锻紫绣是他所不喜的。天麟帝想了想秦熹怎么说也是算半个大人了,既然如此,那他就送个有意义的东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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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二年
蜀王李湘云攥着衣袍望着那金銮大殿,明明天气明朗、暑气逼人,可他站在这里却觉得百骇具寒。新帝上位两年,先后处死了当年五王夺位的闽王和商王。
那自己呢?所说在这场争夺中自己参与最少,但终究是参与了。那史书之上的“五王夺位”,湘王还是占了一位的。金銮殿走出的老太监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眼神示意他进去。
李湘云攥紧了手心,深吸了一口气。即便自己心中再怎么忐忑,脸上也要做到面不改色。这是出生在皇家的第一场课就要会的东西,李湘云内心苦涩不堪。
他其实也可以做个闲散的王爷,可内心的贪婪太过巨大,让他失去了原本的本性。他也有过后悔,可这世上没什么后悔药可卖。
“臣弟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座上的人,金龙玉袍加身神情庄严肃穆,可看待阶下之人就如同死物一般。
李湘云自知自己已经是刀俎上的鱼肉,做再多的小动作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皇帝没有让他起身,他就只能继续跪伏地上。
“湘云这次进宫所为何事?”天启帝又怎会不知道李湘云所想呢?他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对于这些野心勃勃的兄弟们,天启帝的手段绝对算不上是仁慈。
李湘云汗如雨下,心里更是如敲鼓一般。“臣…臣弟深知罪恶滔天、死不足惜,奈何皇兄爱惜臣弟年幼且受人蛊惑深久,不愿重罚臣弟,可臣弟内心有愧,恳请陛下让臣弟余生为皇室祈福。”
天启帝没有回答,大殿里安静的有些吓人。李湘云的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被拒绝之后,天启帝随便寻个理由把他的头给砍了。
天启帝当然知道这是李湘云为了活命最后的花招,虽说他永远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但对于李湘云这种自作聪明的傻子是真的打心底就瞧不起。
若是他装傻充愣也就罢了,可偏偏精明的有些犯蠢。对于李易他都能容下,更何况一个李湘云呢?可他偏不如他李湘云的意,李易那是真的无心皇位之争。
早早的就向临天帝许了封地,安安静静的做了个逍遥王。五王夺位的事情人家压根就没兴趣,可李湘云不同啊,他可是仅次于闽王的啊。
“湘云能有这份心,朕心甚慰。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反驳,准你去静修寺余生为皇室祈福。”
李湘云扣地拜服,他原本以为会很是艰难。可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松。佛家清净之地,天启帝总不会公然杀生。李湘云松了口气,这样下来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可李湘云不知道的,就是他进入静修寺才是造成他一生病魔悲剧的导火线。
天启帝是不会放过李湘云的,在那践行的送别酒中竟然藏着****。在李湘云进入静修寺的第二年,天启帝就下旨改为“国昭寺”。
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因为李湘云的原因,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在寺中的第五个年头,也就是天启七年。李湘云最终是撒手人寰,据说他死之前三天从未进食。状若魔徒,早就没有人的模样。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天启帝为这位皇弟以亲王的礼格下葬,更是一生都没有踏足过国昭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