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皇城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皇城的宫墙说高也不高。天启年间,天麟帝也曾偷偷翻墙出去,只是为了一睹那宫外的繁华。这皇城的宫墙说低也不低,高到天麟帝成年,也未能再随意的出去过。
“朕不止一次羡慕你,那些言官也不止一次参奏你。可朕不想,你是朕的眼,你要替朕看这江山,看尽这世间所有繁华。”花神节的花灯已然飘到皇宫上方,揽月楼霎时亮了起来,天麟帝回身,向站在身后的那人伸出手道:“阿熹,这世间繁华,朕要与你共享。”
这皇城之大,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外面的人却想要进来。在外人看来,皇城是荣华富贵的象征,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不论职位大小,只要说是在皇城做职,就能引起一阵羡慕。而这些对于天麟帝来讲,是那么的荒唐,在他看来这皇城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也不是能将之誉为“家”的地方,而是一座装饰华丽、尊贵的金色牢笼。
言官说他是天地共主,可他这所谓的天地共主却连皇城都踏不出去。至此到达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阙都城东北的那片猎场。
从那里再往东去些就能看见燕山,越过燕山,就到了燕东。这些都是早年间秦熹告诉他的,他是多么好奇啊,都说燕东的风景如画,四季分明。
燕东七郡兵马大元帅姜亓之女,更是十二岁便能拉动那姜家家宝——霸王射日弓,可见是多年难得的奇才。所以每次姜亓进都汇报战事,天麟帝都是在期盼着他能将他的女儿带来。
可天麟帝知道再怎么期盼这愿望只能是妄想。淮江侯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将家眷带入宫中,这更加不符合礼制。
天麟帝总是回想起年幼时,秦熹向他讲述策马草原的乐趣。那种敞开心扉、挥汗马背的快乐,他可是曾日日夜夜的憧憬过,甚至梦到过在那草原上策马扬鞭的不是秦熹,而是自己。
不过,是梦就会有醒的时候,梦醒了,就依旧是那金瓦红墙。这那看似至高无上的身份,却是他一生都逃不出去的枷锁。
这是折断羽翼,锁困一生的绝望。如果能有选择,他一定不会选择去做东宫,因为他所承担的责任、所要扛起的事情,并不是幼时那种咬咬牙就能过去的。
终究还是他将那位置看的简单了些,尽管他对这些责任避之不及,但他是君王而这一切都将是他逃不掉的归宿。
————
“大人,人已经昏了。”执行人双手握鞭,毕恭毕敬地对着葛川的背影讲述事实。
葛川闻言沉默不语,对执刑人只是摆了摆手。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足以人让执刑人了然,便把人解下了,架起一只胳膊拖离了刑房。
待那执行的人走远,四周清净到闻针落地,葛川则是对暗处拱手行礼、毕恭毕敬道:“大人...”就是这么一句短短的话,就能听出葛川对这个人绝对的尊敬和畏惧,足见这个人在不良人中的地位颇高。
在那刑房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果真站着一人影,他戴着黑色的斗笠在阴暗里,让人看不清其样貌,也看不清他的神情。而他便是那不良人统帅——不良帅,至于江湖之名并没有在不良人里流传,能当上不良帅的那绝对是在江湖上算是宗师级人物。
“怎么搞成那副模样?”虽然黑色的斗笠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但明眼的人都能根据这句语气不满的话,猜测这个情况和结果他都不满意,这让他有些生气。
葛川喉咙一紧,顷刻之间冷汗已经顺着他的下颔流淌而下。“九大家族都在盯着这边,属下实在是不敢做的太过敷衍,以此招来非议。”
葛川这心里可谓是忐忑不安。如今面对不良帅的质问更是如此,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什么,惹得让上面的人不快了,这保不齐自己的项上人头可就没了。
虽然李鹤烨如今是个阶下囚,但好歹也算是个皇亲国戚。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大家这心里边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说法,难道还真有人敢对天子行刑吗?
不过圣上若是明面上保李鹤烨,难免会落下个不贤明的话头,这可就是一个无法洗去的污点啊。更是堵不住这悠悠众口,保不齐就会民心涣散,江山危也!
这怡亲王可是太上皇为数不多活着的兄弟,在宗谱上李鹤烨可是要叫天麟帝一声皇堂兄的。即便皇帝相信怡亲王失踪必有内情,可这世家与天下都看着呢。
更何况这怡亲王这步棋在天麟帝这里说不定就已经废了,谁会留着一个在自己百年之后还能威胁自己帝位的废物存在呢?
“皇上要见他,切记人不能死了。不然掂量着自己能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不良帅交代完就又遁入黑暗,真真是来无影去无踪。葛川向不良帅离开的位置拱手行礼道:“卑职遵命。”
最后葛川确定再三,真的认识到不良帅已经走了,葛川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放松下来,身体刷的一下子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他抹了把额头,额头之上已经全是冷汗。
李鹤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在浴桶中了。只不过身上的鞭痕交横杂错,只要稍微动一下,刻苦疼痛就从骨髓深处传来。
疼,那是真真切切的疼痛,疼到他险些要哭出来。可他没有一丝力气用来哭,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尝试扶着浴桶起身。
可这些当然都是徒劳的,这让他难免会想到还在怡亲王府的时候。虽说他是庶出,可怡亲王妃心善,见他年幼可怜又早早的失去生母就抱到房中与李鹤云同吃同住。
怡亲王妃因为早些年孕育李鹤云的时候亏了身子,便不能再生育。这李鹤烨被抱来的时候,怡亲王妃欢喜得很。
更是视他若亲子,在王府之中,断没有仆从敢欺负他的。对外他就是怡亲王嫡次子,自幼就金枝玉叶珍贵的很,哪受的了这种鞭打。
可他还是硬撑下来了,就在他在迷离之际似是看见了李鹤云。若是放在以前,李鹤烨这个样子一定会惹李鹤云嫌弃加数落。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李鹤烨是多么想要告诉他啊,阿哥你看,我没有哭呢。小烨没有哭,小烨变坚强了。
就在这时葛川以及两名打手走了进来,只见葛川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二人立刻会意架起李鹤烨的肩膀,将人从水中硬生生拽起,动作大到扯到了李鹤烨的伤口,李鹤烨直接倒吸一口凉气,那眉皱的极紧。
葛川上上下下打量了李鹤烨一番,那眉头简直是拧在一起了,语气格外嫌弃的说:“带他下去清洗干净,一身污秽如何面圣?”
若是说李鹤烨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满背都是道道触目惊心的鞭伤,也不知道这么瘦弱的身板是如何承受住的。
“别忘记给他上药,他死了不要紧,可咱们的脑袋要紧。”
两个打手应下了,葛川就在旁边云淡风轻、眉头紧皱的看着李鹤烨被那么暴力的给拖走,死是死不了的,就是这过程看的人真的是心里发毛的很。
李鹤烨就这么被不知轻重的架着,背后的伤口那是被撕裂的生疼啊。刚刚也不知道泡的是什么水,原本是没有知觉的,如今这感官就像是被无限放大一样,这可是让他将疼体会的淋漓尽致。
只是这片刻的时间,可李鹤烨却感觉像是经历了万年那般久远。而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每时每刻都是在受刑。他被上了伤药、缠上了绷带,还被套上干净的衣袍。这些人为了诓骗皇帝,自然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因为李鹤烨背上有伤,他自己是没办法运用腰部力量行走的,就在上马车的时候,即使有人在后面推着他,他还是险些没有上去。
而在他后面推他上马车的人,自然是没有顾忌到李鹤烨背上有伤的事实。李鹤烨在被推进马车内时,那疼的可是呲牙咧嘴的。
————
红纱笼罩之下,那是歌舞升平,异族音乐丝竹悦耳。那异族金发美人身着轻纱、舞姿曼妙,那挂在宫殿之中的曼曼红纱,更是凸显美人的妩媚、异域的风情。
而莲台中央那跳舞的金发异族女子,向躺卧在高座软榻的人抛了个媚眼。实实的印证了那句话,西凉的女子可美可媚。实着实的勾引人心、乱人心魂,就宛如那狐妖附体。
而躺卧在软榻上的赫连晏却是百无聊赖的向嘴里丢着葡萄,旁边的貌美侍女捧着金光灿灿的酒杯,里面装着甘甜美味的果酒,眼睛虽然是看着西凉美女们载歌载舞,可心里却怎么也提不上兴致。
可这些对他而言每天都不知道要看多少遍,实在是腻的慌。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正在演奏高潮的乐师们停下。音乐的突然停下,让这些正在跳舞的美女们一脸迷茫不知所措。
赫连晏挥退了所有人,他身旁的侍女们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正有一团无名火,现在正是烦躁的时刻,于是便极其利索和麻利的退了出去。
而那些正蒙的舞女看见殿下身边的女侍就这么退了出去,便也是慌不择路的出去了。而那群乐师早就在赫连晏挥手叫停的时,就已经极有秩序的离开了。
他们可一点也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为这位三王子的发泄的发泄工具。秉承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就不要多管闲事,在这时候惹殿下心烦。
而现在整个空旷的大殿就只剩下赫连晏一人,他还没弄清自己这心里的烦闷是什么,刚闭上眼睛想要静一下。可就在这时,二王子赫连艾的声音就先传到他的耳朵里。
“哟,弟弟,怎么今日是怎么回事?没有美人在侧?”一如既往的调侃语气,自小赫连艾可是就对赫连晏有种特殊的感觉,就是想时不时的调侃他。
赫连晏缓慢撑起头看向门口,就这种声音和说话语气以及对他的态度,不用看人他都知道是谁。
只见赫连艾耳戴明珠身着白袍,一脸的春风得意,他抱着一副卷轴停在门口,脸上的笑意那是浓的化不开。
而赫连晏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他立马坐直了身子,眼神是一刻都没有从赫连艾手中的画轴上移开。
赫连晏脸上满是幽怨的表情,可眼睛里的好奇那可是挡都挡不住的,他说道:“没有二哥你有趣,二哥奉父王的命令带着商队前往大唐,这路上好玩的事情可不比我这里的美人有趣的多?”
赫连艾轻笑,将手中的画卷递了过去,而赫连晏一边伸手拿过赫连艾手中的画轴,一边好奇的问道:“这会儿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可就是当他打开画轴的那一瞬间,他便被画中的人给吸引住了。他自己感觉那一刻,他的心脏就要停止跳动了。
而那画真是莲花开的正盛的时节,画中的水河潺潺,莲花开的正盛,花丛之中最是有朵开的最好最盛的。水里的锦鱼在花丛中自由游动,那画师的技艺属实高超,那鱼竟是被画的活灵活现的。
就在花丛的不远处有着一架画舫,画中的那人是靠着船沿,欣赏着船外难得的美景。只见他的一只手攥着茶杯无意识的垂在膝上,另一只手轻轻的搭在船的边缘上,似是无意识的举动,却看着如此的赏心悦目。
他原本应该是拿着扇子的,而如今却被放在膝盖处。看似轻轻搭在船沿的手上其实有着一颗黑色的棋子,可他的目光却是看着不远处开的最好的莲花上。
而他身着蓝袍上面紫的花纹若隐若现,虽然他散发披肩略显慵懒,可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束辫发垂在一侧。
尽管是半张侧脸,可轮廓勾勒细致、五官精致,那模样当真是不俗,让人见之不忘,再与这背景相结合,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赫连晏还是那呆呆愣愣之状,他懵懵呆呆的问道:“这人是谁?”世界上哪里会有如此的仙人,这是他从没见过。这不禁让他想起被捉走的小时候,被哈喇单于救起的那个夜晚。
赫连艾对于赫连晏的反应并不稀奇,他解释说道:“这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是阿姐从皇帝那里要来的。我当时看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阿姐说,皇帝也喜欢这副画,古诺亚,他是不是很像哈喇单于?”
说不出哪里像,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两个人。可即便如此他是为之沦陷,他自认为阅美人美男无数对美色早就免疫。
也不是说画上的人是什么百年一见的美人,可还是为他沦陷。他认为世界上没有神,可没有神,那这画上这么气质超群、清新脱俗之人该怎么解释和形容?
如果他是神的话,他要亵渎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