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漠北王世子束发宴上,天麟帝艳压群芳的贺礼,今早就传的整个阙都都人尽皆知。
而有些京官全都坐立不安,原先一个漠北王就已经把他们折腾的够呛,如今其子却有胜于其父之势。这是一个天大的祸害啊,需要尽快除掉。
可如今秦家的圣眷正浓,与之交恶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们实在是太怕漠北王功高震主,而这李唐江山一夜之间就改了姓!刘郬自然是最早得到了消息,他眸子暗了暗,心里的算盘打的正响。
这朝中的形势早就发生了巨变,天麟帝虽然继位时间不长。但朝堂之上,太上皇的心腹除了那些对皇家正直忠心不二的。
就只剩下了当年太上皇麾下的老臣——漠北王了,除了漠北王,大部分的天启帝时期的老臣都是养老的养老、归乡的归乡。
而天启帝早就退位放权给了天麟帝,自己早就去了皇帝行宫养老去了。而天麟帝也是正在慢慢固权,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效了。
刘郬虽然是天麟帝身边的红人,但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又不是什么天子近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啊!不过轻骑将军的公子怕是要留在京城当质子了吧?
他倒是对那孩子印象比较深,与他那个像狐狸一样八面玲珑的表哥相比,那孩子简直是个不知世事的小白兔啊。如果那个孩子会是以后漠北的把柄的话,那他可要好好关照他了。
朝廷上的人一个个都心怀鬼胎,看待秦熹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一块会走的肥肉,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扑上去咬一口。
皇帝诏令执行的非常迅速,明明是昨日才下的口谕,而今日朝会秦熹就已穿上那特制的朝服。紫色紫荆袍穿着秦熹的身上有那么一点违和,可那一品的衣袍却是有些人穷极一生而不可得的。
福龙海尖锐的嗓音响彻整个大殿,万官朝拜。而这一次朝会也让那些没见过秦熹的官员亲眼目睹了闻名于阙都的秦世子,有些文官甚至都以为秦熹是一个文雅书生。
“近日所发生的事情相比诸公都已一知半解,朕心甚痛,怡亲王身为皇室贵族不以身作则,以至于蒲州生灵涂炭。其生死不明,而民愤难平。其世子李鹤云已身死于马嵬坡,念及幼子无知父辈筹谋之事。囚于国昭寺监禁赎罪,没有皇帝昭令许可终身不得出寺,特许大理寺全权管理负责。众爱卿可有异议?”
其实朝臣心里都清楚,民众才不管对方是什么是否王亲贵族,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承载民怨的一个出气筒罢了。
“陛下臣有异议,这父债子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难道陛下要徇私枉弊。若是如此,陛下岂不是寒了天下追随您民众的心吗?!”那刚正不阿、直言不讳的人正是翰林院院士孔秋霖,他是天启帝时期的功臣,更是天麟帝东宫时期的老师。
天麟帝没有立即答话,因为一定会有人出来与孔院士唱反调。
“臣有异议,咱大唐向来以仁德治国,陛下当以为仁德对待臣子。荆南李氏虽罪不可赦,但稚子年幼无知,陛下所为乃是仁德之举,若是连稚子都不放过,那天下民众岂不心寒,认为他们追随的君主不是位仁德之君!”
站出来说话的人是翰林侍郎魏源,据说当年及第的时候,他与孔秋霖的文章不相上下,只因为当时陛下问及家世的时候,魏源只不过是一个偏远小城县长之子,而孔秋霖则是燕东兰陵孔家子弟,便因此陛下就选了孔秋霖为状元郎,而自己则是区区榜眼。
虽说已经历经多年,但魏源对孔秋霖的厌恶依旧不变,凡是孔秋霖觉得正确的,他都要去唱个反调,总之他就是不能让孔秋霖过的太滋润了些。
天麟帝看着自己叔叔辈的朝廷命官如此幼稚的行为,不禁觉得好笑。正想着下方就真的传来了一声嗤笑,只见秦熹嘴角带笑微眯着眼,显然是忍着很辛苦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但还顾忌着两位朝臣的面子没敢笑得太大声。
“微阳这件事情你怎么看?也觉得朕的做法徇私枉弊了吗?”
秦熹收敛了笑意,出列说道:“陛下要如何做才能不被叫做‘徇私枉弊’了?臣以为陛下只要将李鹤烨全权交给大理寺处理,陛下只要听取最后结果就好。但李鹤烨从我大唐宗法上来说亦是皇室血统,陛下若是交给大理寺不闻不问,这人是死是活也不加过问的话。那陛下的所作所为传到群众那里,就又有诸多谣言不知要如何编排陛下了。各位大人也都知道,这蒲州兵败的事情根本跟李鹤烨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一位不怎么受宠的次子,所知道的事情难道真的比怡亲世子知道的多吗?而群众要的不过是一个交代,稚子何其无辜,这个道理世人皆知。”
秦熹看了看了天麟帝的神情,没有发现他生气的征兆,这才继续说道:“陛下出面下旨降罪,正在气头上的民众不管陛下实行了什么样的重刑,都觉得陛下在徇私枉弊。既然陛下不管怎么样都会被扣上不贤德的帽子,那为什么不选择一种比较仁德的方法,若事后蒲州兵败案被策反,是他人所为栽赃陷害于怡亲王,民众也会赞颂陛下当日的仁慈。”
孔秋霖冷哼一声对于秦熹的说辞有些不屑道:“秦世子的说辞难免牵强了些,按照你的说法,蒲州兵败案还有内情不成?!怡亲王与外敌私通证据确凿!”
秦熹皱了皱眉,他从没想到孔秋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当着陛下的面儿,竟然妄自菲薄皇室,这是真没把陛下放在眼里吗?
“孔院士说的话让微阳惶恐,对政事微阳不敢随意指点,微阳只是觉得怡亲王若是与外敌私通实在是没有对他任何利益而言。”
眼看孔秋霖与秦熹要因为这件事情而吵起来了,天麟帝掐准了时机说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应以身作则,不应做徇私枉弊之事。此时之态度就如微阳所言,朕理解孔卿的顾虑,朕对百姓心中有愧,特拟一封告罪书以示天下民众。”
孔尚秋点了点头,出列缓和气氛道:“陛下能有此心甚好,臣学才浅疏,近日翰林院古籍修复着实人手不够,还望圣上早日为翰林院添加人才。”
天麟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修复古籍是难得的一件好差事,可奈何这工作实在是太枯萎烦躁。很多年轻的翰林院士都不愿意做这种事情,因为太枯燥了他们实在是坐不住。
天麟帝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朕有意将顾顺之子安排到大理寺,大理寺卿可在?”闻言范芸出列。
“范卿觉得如何?适合给顾翼安排个什么职位?”
范芸直觉得压力山大,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顾翼现在用烫手山芋形容都毫不为过,落在谁那里谁烫手的东西。可皇帝直言,范芸难道还能抗旨不成?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抗旨不尊啊。
范芸思索一番回答道:“大理寺事务繁忙,最近人手的确有些捉襟见肘,寺丞还缺一人。”
天麟帝想了想问道:“裴仁那孩子是不是也在你那里当值?那就先安排顾翼在裴仁的手下做寺正,你看如何?”
范芸只好应下,于是这场以蒲州兵败案为***的朝会就告一段落。
————
天明的公鸡叫醒了沉浸在美梦中的顾翼,他赶忙怕了怕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些。穿戴整齐之后,又对着铜镜再三确定了一二,便打着哈气就出门了。
而恰巧此时秦熹正好下了朝会回来,顾翼一眼就看见了身穿朝服的秦熹。顾翼笑得有些蠢二,但他却不这么觉得,他还热切的同秦熹问好,秦熹呢?他怕是早就习惯了,顾翼为了和他一起练武,努力早起的事实。
毕竟在他看来啊,自己的表弟还没长大呢啊。顾翼打拳,秦熹舞剑。场面是那么的温馨和谐,而紫曦剑穗上的莲花随着秦熹的动作左右摇晃,顾翼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因为看样子秦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剑穗。
几套下来,秦铃便差人来叫秦熹顾翼。顾翼听到饭好了,就一溜烟的跑了。就把秦熹留在身后,看着顾翼渐渐跑远的身影,秦熹无奈一笑。
此时晖日与晖夜一前一后的向秦熹走来,纷纷见了礼。秦熹点了点头,转头对晖夜说道:“晖夜行李收拾好了吗?今日我们就要回去,你等会儿告诉乔安,我要他留下来保护阿翼。”
晖夜看了眼晖日有些着急道:“世子,咱们真的要走那么急吗?就不能…多待几天?”晖日拍了拍夜的肩膀,冲他摇了摇头。
晖夜见状眼泪险些涌了出来,晖夜赶忙向秦熹行了礼跑开了。秦熹看了看与自己相差不大的晖日说道:“你在阿翼身边也要好好的多看照着他些,莫让他的性子冲撞了陛下。”
晖日连忙称是,秦熹也觉得有晖日这个稳重的在,顾翼能安生不少,也就没有再交代。乔安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有他在阙都,这阙都有任何风吹云动,他虽远在漠北也能得知一二,若有什么大事他也可以趁早准备。
这阙都的天可是说变就变,那些阙都世家怕是对我们这些边疆的大权将军早已有了弹劾之心。他秦熹不求别的,只求天麟帝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卖个人情给漠北。这天下之大,他不求那些凌云志,只愿家人平安无事。
当秦熹赶到饭厅的时候,秦铃与顾翼早就坐的等不及了。“打发人去请爹了吗?”秦熹非常自然的忽略了两个小孩子,直接入座喝了口漱口茶洗了手。秦铃有些阴阳的说道:“已经打发人去了,不过到现在还没回来。”
秦熹捡起一块糕点,看了眼秦铃说:“怎么越养越不像话了?赶回儿漠北就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嫁了去。”秦熹如此吓唬她,当然他可不舍得自己唯一的胞妹嫁出去。顾翼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问:“表姐…可以出嫁吗?”
秦熹见顾翼这个样子有些有趣,便决心逗逗他回答说:“当然可以,这律法规定了女子年满十五及笄便可嫁为人妇,阿铃不是正好吗?”顾翼听完脸色变了变,都说这嫁出的女人就如泼出去的水,顾翼原本是不信的,可听说自己原本有一个阿姐。
可自己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啊,甭说回门了,母亲也从未提过。顾翼害怕秦铃嫁出去就会和自己的姐姐一样,再也和自己玩不到一起,也不会再回来。顾翼就觉得这胸口闷的难受,这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落下。
他连忙抱住秦铃的腰身,将脸埋进秦铃的肩窝哑声请求道:“表姐,你别嫁人,好不好?”秦铃搂着他哄道:“表姐不嫁人,阿翼乖啊。你要是再哭,阿哥该笑话你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有泪不轻弹,”顾翼闻言连忙用手肘抹了抹眼泪,嘴硬说道:“我才没有哭呢!”
秦熹有些忍不上扬的嘴角,但他还是为了给倔强的表弟些许面子,特意用手掩住了上扬的嘴角。顾翼看秦熹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定是被捉弄了,他低着头攥着衣摆不说话也不理人独自生着闷气。秦霄是姗姗来迟的到达了饭厅。
待秦霄入座,秦熹三人这才开始动筷。只不过这气氛就如同头顶千斤坠一般沉重,少时秦霄放下筷子,神色认真说道:“等一会儿,熹儿和阿翼与我一同入宫,特别是阿翼注意仪态,别在陛下面前失了言。”秦熹嘴里嚼着东西说:“这怕是圣上看咱们快走了,想在咱们走之前安个心。”
秦霄警告似的用筷子敲了秦熹的手,那眼神就是说他没规矩。顾翼是知道秦熹他们不会在这阙都待的太久的,毕竟这漠北的战事是不会停的。他有些郁闷的挖着白粥,在这阙都他谁也不认识。唯一认识见过的李鹤烨现在可是在国昭寺呢,自己总不能跑到寺庙找他不痛快吧?
更何况那是皇家的佛门净地,他可不想赔上自己的脑袋。他都有点好奇了,这李鹤烨难道不是李易的亲儿子?为什么那么弱?那小身板儿,自己可怕一脚给他踢折了。这越想心思就飞得越远,殊不知这危险的降临。
“啊!”顾翼的手上霎时出现一条红痕,他疼得回神,就看见罪魁祸首还没有收回他那双打人的筷子。那表情、那语气相当义正言辞说:“叫你浪费粮食,吃饭要专心,不可三心二意,知道了吗?”顾翼委委屈屈的应了,他揉着被敲红的手。
他觉得委屈,但又不占理。但是秦铃心疼了,她拉过顾翼的手柔声道:“来,表姐看看。啧,瞧都红了。阿哥也太没有轻重了!”饭菜已经被收拾撤下了,秦霄喝着茶水对秦铃的责怪秦熹没有任何举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熹儿有分寸”便草草了事,而秦铃却充耳不闻。
她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哥哥刚才哪里有分寸,自己当时听那个声响就觉得疼,而现在看着红印觉得更疼。而秦熹只是对秦铃宠溺顾翼的态度嗤之以鼻,他嫌弃的说道:“阿铃你这是将鹰当家鸟养呢?他以后可是要上阵杀敌的,这点痛都受不了,也别妄想当将军。”
秦熹的话就如针灸一般,字字都在诛顾翼的心啊。其实他们都知道顾翼的人生梦想就是成为像顾顺一样的名将,秦熹这句话无疑不是在打击他的自尊心。
这表兄弟一直被暗中比较,他们修炼的都是沈家的功夫,可能是年长还是天资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哥哥秦熹总是要比弟弟顾翼做的要出色的多。而顾翼也将表哥当成目标一样来超越,虽然他今天被秦熹训斥了,这只会加强他超过秦熹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