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灿抬头望去,不远的前方转角处,一名玄色胡服男子的身影从一家酒楼里出来,腰挎长刀,手中提着偌大的一只酒囊,顾盼间自有一种轻松写意的样子。高大俊朗的身形纵然在满街人潮涌动中,依然掩盖不住那种说不出的与众不同的感觉。
心头微微诧异,这不是那日晨间在成都城外,护送那位长孙小姐的领头外族武士么?据后来听老爹和鹿道人言语间的意思,这姓长孙的丫头应该是和李唐王室大有关系的佛门重要人物。说起来自那日之后,还没怎么见着老爹,也没怎么出门,真是忘了问问这姓长孙的小妞到底是李唐王室的哪一位人物,难道还真是李世民的小姨子不成?
回想起来今儿个早间胡黑子和自己说的,若没有猜错,这家伙应该就是那个正在成都城内战无不胜、风头大起的人物:遮天蔽日哥舒翱的亲传弟子都葛!
不过这家伙不是为了讨糜美人芳心,晚间要和卓惭在浣花溪近水阁一决高低么?这会还有闲心满大街乱串?这卓惭怎么也算蜀中有数的好手了吧,不知这都葛是真的没把蜀中群雄看在眼里,还是胸有成竹不屑一顾?
却见这胡服男子一边满是悠闲惬意的四下瞧来瞧去,一面踱着步子随着人流慢慢向前逛去,转过街角,拐进了前方侧面的一条巷子中。
回想那日城外小丘上那如刀锋凛然般的那一瞥,不由又惦念起那马车中惊鸿一瞥的佳人,再联想到和他传出“绯闻”的近水阁糜美人,朱灿好奇心大起,心中隐隐约约多了那么两分不知所谓的期盼,瞧瞧天色尚早,此处离阿摩多利的宅子也不过两柱香的路了,想想那令人头疼的老狐狸阿摩多利,也懒得赶着时间去恶心自己,干脆一拨马跟了上去。
驱马前行,远远的跟着这胡服男子。这应是都葛的突厥男子慢慢踱着步子,沿着大街小巷的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路旁卖烧饼的,吹糖人的,耍杂艺的,什么都上去瞧上一瞧,时不时举起酒囊灌上这么一两口,那轻松写意的样儿,看的朱灿都忍不住隐隐嫉妒起来。
一面琢磨着心头乱糟糟的心事,一面傻傻的跟着他在附近几条街道上到转了小半个时辰,绕了好大一圈,朱灿才苦笑着发现,这都葛居然又绕回道了刚才这条大道上!
此时都葛又慢悠悠的逛到了最初拐进了巷子口上。绕了半天圈子的朱灿颇有些沮丧,正在犹豫是否还要再跟着看看,那都葛却忽的立身站定,转过身来,在人丛中举着那偌大的酒囊向着朱灿这方向微微一笑。
午时的阳光掩映下,朱灿眼中这异族武士身量挺拔,虎背熊腰,颇有种说不出的英武豪雄气概,可那淡蓝色眼眸中先是闪过一缕诧异的神色,尔后蕴含的笑意就剩下隐隐有几分嘲弄的神色了。
厄,被发现了……
心知对方多半认出了自己,想来那日城外初见自己装成那傻傻的样子,此时又跟着人家满大街的转了这么一大圈,朱灿略微迟疑了一番,打消了上前打个招呼的念头,颇为尴尬的摸摸鼻梁,对着都葛呵呵一笑,合手行了一礼,示意自己没有什么恶意。
那都葛却没说什么,淡淡的点点头,一副随意的样子,就这么转身又钻进了那条巷子。
看着都葛消失在街角,朱灿轻轻吐了口气,不过心头更是奇怪了起来,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不会真的是在逛街吧?
“看来这家伙不像是和美人一起出来逛大街的……老子居然跟着个大男人尾行了这么久,他娘的晦气啊!”
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了,耸耸肩,自得其乐的呵呵一笑,又低声“呸呸”了两声,朱灿驱马向阿摩多利住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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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摩多利的宅子位于成都东南,占地极广,是其多年前便极有远见的在蜀中购地修建,直至阿摩多利举家迁入蜀地那一年方才完工。这宅子却并非纯粹的中土这类重檐叠拱、羽飞瓦立的建筑风格,还参杂着波斯天竺什么的乱七八糟的特色,整个园子内重楼飞角夹杂着圆顶拱门,廊柱林立,又略微带点阿拉伯的宗教特色,在成都城内别具一格。
朱灿到此已差不多到了午时。
让朱灿略微惊讶的是,不同以往,这阿摩多利门前倒的确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中门大开,人流涌动,门前数名管事之类的人物正忙着张罗接待。细细看来,进门的来客多是女眷,均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之类,身旁从人手捧各色礼物,门外道旁还陆续不断的有马车驶来。
难道这老狐狸今日还真是在给姬妾摆寿酒?朱灿皱皱眉头。
按住心头纳闷,到了门前,下人接待通传不提。说来朱灿代老爹朱炜来参加这阿摩多利的“小妾宴”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从来没见他如此真的认真过。自有认识的管事上来迎接,稍许客气两句,却并没如一般贺客将寿礼转交门房,便拎着红绸系起的画卷,跟着一带路的下人,沿着繁复犹如迷宫的回廊行来。少顷到了正厅,远远的阿摩多利便亲自迎了出来。
这波斯大胡子商贾身材高大,满面的花白络腮胡子几乎把面部遮住了三分之二,双眼狭小如缝,偏偏一身标准汉人的两晋衣冠,博袖高冠之下,尤其显得不伦不类。
“贤侄啊贤侄……啊哈!”
阿摩多利几乎算得上是大步流星的迎了过来,操着一口让陌生人惊讶的流利汉话,还带着浓浓的蜀音,远远的双臂张开,哈哈笑着便要给朱灿一个拥抱。
朱灿大汗,赶快摆出一张笑脸,不待他靠拢,赶快向他长长的一揖,拜道:“晚辈拜见阿摩多利先生!”
“哎……贤侄如何这等称呼,你我两家多年交情,我和朱兄如同兄弟,你我叔侄相称就好!”阿摩多利上前一把把朱灿拉起来,重重的拍了拍,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不过旬月不见,贤侄愈发的英气逼人了,说来真是羡慕朱兄后继有人,有贤侄这么个好儿郎呢!不像为叔,每每午夜梦回,想着家头就那么几个丫头片子,唉,夙夜难寐啊!”
说来又把头探近了一点:“怎么样,为叔那几个丫头你也见过,有意思的没有?咱爷俩的关系不正好再进一步?”
朱灿苦笑!
这老家伙是这些年来少有的能令朱灿哭笑不得的货色,他这幅脸皮,也难怪连老爹朱炜那么沉得住气的都能时常被激得破口大骂!
自己这点嘴皮子可不够和这老流氓胡搅,赶紧退后一步,装作没听见的呵呵一声傻笑,恭恭敬敬的双手捧起画卷递上:“家父命朱灿奉上画卷一轴,为尊如夫人贺!”
阿摩多利见朱灿不接招,倒也不恼。他自入蜀地以来,到也就爱和朱炜不怎么对眼,事事都要别别苗头。说来今日本有贵客来访,偏偏这贵客又和这房姬妾往日有过大恩,便花了点心思,摆下了这寿宴。当然了,既然如此,邀朱炜这老对头来恶心恶心也不过是顺便为之,如今看来这老对头又躲开了不敢应战,对着个小辈倒也不便死缠烂打,当即哈哈一笑,笑着道:“朱兄客气了,我就代老七多谢朱兄了……”
笑着随手接过画卷,拿起来一瞟,忽的笑容一僵,微露讶色,瞧了瞧朱灿,稍一沉吟:“贤侄里面请!”
朱灿本待送了贺礼就溜之大吉,不过这回尚未见到名义上寿辰的正主,心头琢磨这会就溜掉倒显得老子和老爹都怕了你这老家伙,当下点头回礼:“先生请!”
阿摩多利捋捋胡子,微微点头,如缝小眼中隐隐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当下不再客气,带头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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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完毕,正搬家中,忙死人了哈……虽然是幸福的烦恼,但毕竟仍然是烦恼是不?这几天的确是没什么时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