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忠的跪拜,让徐迁看的一脸茫然。听汉忠讲,眼看自己就身埋入土了,五十多年的养马经验也会随着埋入地下,那养马助大汉兴望的事业也完了。归结大汉与匈奴的战争,都是大汉败多胜少。归根结底,是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大汉纵使有马,也只是拉车拉犁的好马,却少有驰骋沙场的良驹。他也听说过汉朝对匈奴打过几次胜仗,可那所谓的胜仗也只是将匈奴人赶跑了,匈奴骑兵根本就没伤到元气。等匈奴骑兵缓过气,还会打过来。若匈奴胜了,却又是一回事,所到之处城毁人亡。
徐迁听了让人恐惧,担心自己会不会也像老汉忠一样做五十多年的奴隶。他疑惑的问,“老人家既然心里一直装着大汉,可这么多年为什么没逃回去啊?”
“刚被抓来时,因年少走不成。后来明了事理,发誓要学好养马本领,好回到汉朝效力朝廷。经过多年努力,掌握了调配良马的本事,却又舍不得丢下宝马良驹独自而去。直到如今,自身都已老朽走不动了,也更带不走那么多年辛勤培养出来的种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徒弟身上了。”说到这里,汉忠看了看两个早以熟睡的徒弟,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徐迁听到这里,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师父,你就收我为徒吧!无论多苦多累我也要学好养马本领。总有一天我会逃出匈奴,回到大汉为朝廷培养出驰骋沙场的战马,让大汉骑兵踏平匈奴王庭为父母报仇。”
徐迁用拜孔夫子的礼节,给汉忠行了拜师礼。汉忠虽然不知,此时的汉朝已独尊儒学,但他还是满意的享受了徒弟的三拜九叩拜师礼。
每天清晨他们赶出几百匹马,带上干粮上路。无风无雨的天气则还好,如若遇上风雨天,牧马人可就受老罪了。无处躲雨不说,还得看好马群不能让马群受惊吓,以免马匹四散逃窜丢失。好像马匹比牧马人的命贵,若让西托总管发现丢了马匹,不被打死也会让牧马人脱层皮。
西托总管虽严加管教着牧马人,和马匹还是会偶尔丢失,或被饿得不行的汉中师徒偷偷杀吃。好在匈奴人不会计数,还是后来跟汉朝人学会了计数。可也许匈奴人天生就对数字不敏感,就那几百匹马,位及总管之职的西托,却从来也没数清过汉忠马群到底有多少匹。
初学养马者,首先是学会驾驭马匹的本领。养出的马匹再好,如不能被人驾驭,也只是一匹毫无利用价值的野马。这里有一种捕马索,用马皮拧成丈余长指头粗细的绳,两头系上马皮袋子,袋子里填进石子,就像中原的一种武器流星锤。两位师兄学养马虽笨,可耍起捕马索来功夫却炉火纯青。
汉忠告诫,“匈奴人是不允许我们带兵器的,练好捕马索也是一种很好的防身兵器。”说罢,他挥手拋出手中的捕马索,几十步开外一匹离群的马被缠住了两条后腿,它只能在原地打转。
徐迁感叹师父虽然上了年级,可身手依然灵活。看了师父示范后,他抡起手中的捕马索在空中旋转,感觉劲头差不多了,再猛一提劲顺式撒手抛出。由于刚学骑马,在马背上骑的不太稳,被捕马索的惯性带动身子一歪,捕马索朝身后的大黑打去。大黑忙抬手护头,捕马索把他给缠了个正着,“活杀才,大题也该扔前面,怎打到身后的人了?”
汉忠倒不以为然,“万事开头难,做事要能吃的了苦,以后勤练练就是了。”
这天晚上回来,劳累一天了肌肠辘辘,正赶上军部来挑选战马,还得要等挑选过战马后再去领食物。
铁锤去领了这几天的口粮,回来时垂头丧气地说,“往后这几个月的日子又只能靠吃羊下水填肚了,看看人家那么多马篷都挑出不少上等战马,分的羊肉真让人馋。”
汉忠训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只知道贪吃。你吃了匈奴人赏的肉,人家用战马去杀你的族人。”
徐迁劝大黑,“师兄,咱就忍点饿吧!不能为了嘴馋去给匈奴人卖命。”他又疑惑地问师父,“明明马群里有那么多健壮的马匹,也跑的那么快,怎么就挑不出几匹上等马呢?”
汉忠听了徐迁的问话,满意地说,“孺子可教,”这是当年那老太监夸他的话。能把那捕马索使出流星锤的功夫,也是老太监教的,还经常晚上教他识文断字。当年老太监还是如今的红卢王的先生,因为红卢王的母亲是汉朝和亲过来的公主,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喜欢上中原文化,为汉匈和睦铺路。“好徒弟!这么快就看出门道了,可比你那两个师兄强多了。”
汉忠边走边说,领众徒弟走进栅栏里的马群里。他挑一匹头等马,在它的眼皮上揉了揉摸出两片半透明的东西。原来这是两片大鱼鳞,汉忠又撩起马的眼皮,把鱼鳞放进去。从外表看马眼,跟本看不出有问题,尤其是在夜里,哪怕拿火把也查觉不了。军部安规定日子一年春冬来两次挑选战马,而为了不影响放牧和防止挑走夜盲马,都是晚上进马篷挑选。先被挑中的马匹,还要拉出马篷遛遛。汉忠会提前把马群里的上等马眼皮里放进鱼鳞,因马看不清路,怎么也不肯快跑。所以,每次军部来挑选战马,最好的马匹都能保留下来。
汉忠特意对徐迁说,“我越来越老了,手脚都不利索了,他们两个又笨手笨脚的,以后这活可要靠你了。”又慎重地告诫徒弟师们,“切记这个密秘不能让外人知道,若是走漏了风声,我师徒四人都得人头落地。”
徐迁聪明心细自然不用多交待,大黑和铁锤虽是粗鲁之人,可对师父却也是忠心耿耿。当年因为饿的实在受不了,师徒三人杀了一匹马烤了填肚子,结果让人发觉向西托总管告了状。大黑和铁锤却顶着,说师父并不知情,差点没给打死也没供出师父来。
“唉!只是可惜了我费尽心血调养出的宝马良驹,让它们一代代老死马群里。将来你们可要一定带出几匹良种宝马,回到大汉发展壮大。”
汉忠说这话时,一股伤感涌上心头。以他如今的身体,别说向汉朝去几千里很难闯过匈奴各部的盘查,就算一路通行,恐怕他也支撑不了多日马背上的颠簸,回到汉朝那只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梦。还好,如今收了个机智又有学识的徒弟。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徐迁身上,只希望徒弟们有一天能带上他的梦回到大汉。
徐迁在匈奴,转眼已到寒冬。这天师徒四人在草场放牧,晴朗朗的天到中午狂风乍起,寒风中夹杂着雪粒,打在人脸上就像锥扎的一样疼。风雪越来越大,马群也开始骚动起来,有很多小马车驹散逃窜,老母马也到处乱窜寻找自己的孩子。汉忠见势,赶紧令徒弟们赶马群回驻地。汉忠在前赶马群领道,大黑和铁锤在两侧驱赶偏离马群的马。
徐迁在马群最后防止有掉队的马走失,他把羊皮帽往下拉了拉,遮住被雪粒打的生疼的脸,又趴在马背上躲避刺骨的风雪。马身上的热气传到他的身上,暖暖的就像在以前老家的土炕上,渐渐的他睡着了。
徐迁醒来时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才醒的,等他睁开眼坐起来时,已看不到了马群。地上虽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却难觅马群踪迹,看来是早就和马群走散了。他浑身冻的麻木,挪动身子想从地上站起来,但双腿僵硬的几次用劲都没能站起来。雪越下越大,困的又想睡了,但他知道这次如果睡下,会被大雪埋了将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他使出浑身气力拉手中的缰绳,使马低下头把缰绳系在腰间。这匹马把鼻子凑进他的脸拱着,马呼出的热气在雪地里就像是一股火苗,在这些许的暖意中,他又靠着马脖子坐着睡着了。
汉忠回到驻地不见了徐迁,干忙命铁锤和大黑原路返回寻找。幸亏徐迁骑的不是白马,直到半夜才在一片白茫茫的草原上,发现了他骑的综色大马,马正低头围着徐迁原地打转。
却说徐香媚在王府里衣食无忧,帮苏菲公主梳头铺睡铺,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在给苏菲梳头时,还时常给她背诵些诗经里的诗歌。苏菲本就受祖母影响,听了诗经男女相爱的故事后,她更喜欢爱中原文明了。
可惜徐香媚跟父亲学的有限,日子久了肚里就倒不出新鲜的诗文了。不过她却时常提到哥哥学问大,博古通今的,没少让她吹嘘哥哥。听得苏菲心痒痒的,老想去拜访一下自己捡来的这个文明人,怎奈身份地位悬殊,也只好暂且放下心思。徐香媚和苏菲如此一来,便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徐香媚虽说得到苏菲的照顾没受什么苦难,可有一样却苦了她。苏菲喜欢骑马在草原上狂奔放风,陪公主出游的人都的会骑马。小小年纪骑上高头大马,香媚不知被摔哭了多少次,才终于能骑在马背遛几个弯而不会被摔掉。
冬去春来,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徐香媚已成为了一个马背小高手了。又到了军部挑选战马的日子,香媚听人说哥哥的马篷里还是没挑出上等战马,他们往后的大半年里都别想有肉吃。不免让她替哥哥难过起来。
苏菲看到徐香媚在落泪,问她原由,“香媚!好好的你哭什么?莫不是想家了?”
徐香媚摇摇头说:“我哪还有家啊!要说家,有哥哥的地方就是家。这次军部来挑选战马,他还是分不上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怎让人不心疼。”
自从徐迁那次被从王府大帐带出去,苏菲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听了香媚的话,苏菲安慰道,“不必再为你哥担心了,到晚上咱两个抽个空单,带上烤肉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