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十二生肖是劳动人民为了便于记忆出生年份,推算年龄,那么六十个甲子对中天干符号是排列在前面的。应该首先以天干符号来配生肖,天干符号又与十进制数一致便于计算、使用,为什么偏选择十二地支呢?显然有悖于常理。
关于生肖动物的排序的其它种种说法也都是很牵强的。
事实上,我国是一个有着56个民族的大家庭,生肖不仅仅是广大的汉民族地区普遍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在我国很多少数民族地区也都有在着丰富的生肖文化,只是生肖所用动物及排列顺序有的与汉民族的不同,生肖所起的作用也不完全相同——有的用以纪年有的则用以纪日,还有的用以纪年、纪日、纪月,有的还对特定的生肖日或生肖年有相应特殊的习俗。我国具有生肖文化的少数民族,据吴裕成在《十二生肖》(中国社会出版社,2006,第一版)一书中介绍,包括蒙、臧、回、满、维、彝等不下三十个。对于我国各民族的生肖文化现象,他认为“各民族的十二生肖,虽然存在不少差异变化,但基本上大同小异,应是同源的的”。就是说我国各民族的生肖文化都发源于汉民族。这种认识无疑是正确的。
生肖也不仅只是中国有。
据有关研究世界上至少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也都有,包括印度、日本、韩国、朝鲜、蒙古、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不丹、越南、老挝、泰国、菲律宾、新加坡、墨西哥、埃及、希腊、古巴比伦等国家。
这些国家中,有的所用动物与我们完全相同,如日本、朝鲜、韩国等;有的与我们基本相同,比如越南的十二生肖中的兔变成了猫,印度生肖中的鸡变成了金翅鸟、虎变成了狮子[1],柬埔寨牛居首、鼠守尾,泰国的蛇排在龙的前面,老挝以传说中的大蛇作龙;有的与我们差别颇大,如古巴比伦的十二生肖为牡牛、山羊、狮、驴、蜣螂、蛇、犬、猫、鳄、红鹤、猿、鹰,而埃及、希腊的与古巴比伦的基本相同,只是以“蟹”取代了“蜣螂”[2],墨西哥的为虎、兔、龙、蛇、狗、猪、响尾蛇、海龟、蝎子、蝙蝠、乌鸦、红鹤……
生肖可以说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化现象。裾扬州邮政商务电子网,在生肖文化的影响下,世界上自从日本1950年首次发行生肖邮票至2007年,已有90多个国家和地区发行过生肖邮票2000多种。一些没有生肖习俗的国家如美国、南非等现在也顺应潮流发行了生肖邮票。
生肖主要分布于亚洲、欧洲的一些国家和地区,当然又不局限于这些地方。那么,世界上不同地方的生肖它们是各自独立产生的,还是有着共同的起源呢?
在各国的生肖中,印度的生肖比较特别,李树辉认为它既与包括中国在内的一些亚洲国家的很相似,又与埃及、希腊、古巴比伦的有相似之处——后三者其“狮”、“蛇”的排序与印度相同,且后三者与印度“金翅鸟”相应序位的也均是禽类“红鹤”,因此,他推断:全世界不同国家的十二生肖当有着共同的起源[3]。
其实,这个推理过程如这样表述就会更清楚:中国、印度、埃及、希腊、古巴比伦,其生肖中都有一个“蛇”且都居于中间的第六位,而都是猛兽的“虎”、“狮子”居于前面第三位,都是禽类的“鸡”、“金翅鸟”或“红鹤”则均居于后面第十位。三、六、十这三个数位为十二生肖数的三个大的关节点,因此上说几个国家的总体构架相似,仿造与被仿造的痕迹明显,他们彼此间具有因果、承传关系,可以断定它们具有着共同的起源。但是,是谁模仿谁,十二生肖最初究竟起源于何处呢?
有一些学者认为生肖不是起源于中国,而持外来说。郭沫若是其中的代表,他在《甲骨文字研究·释支干》中说:“十二肖像古巴比伦、埃及、印度均有之,然均不甚古,无出于西纪后百年以上者。疑者此始汉时西域诸国,仿巴比伦之十二宫而制定之,再向四周传播者也”。(郭沫若著《甲骨文字研究》,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辑《考古学专刊·甲种第十号》,科学出版社,1962,第一版,328页)认为十二生肖乃中东地区居民模仿巴比伦十二星座而制定,其传入中国当在汉武帝通西域之时。
郭沫若之所以猜想十二生肖是汉时中亚的一些比较落后、现在都已消失的部族如月氏、康居等模仿巴比伦之十二星座而制定并向四周传播的,大概有以下方面原因:
第一,中国传世文献中最早完整记载十二生肖的是汉代王充(约公元27年——97年)的《论衡》,而古巴比伦、埃及、印度的十二生肖也都是公元一世纪才出现;
第二,古巴比伦、埃及、印度等国家早已都有了十二星座,他们不会首先想到仿照原来的十二星座再造出一套与之相似因而更简单的东西来,只有一些比较落后的其它民族才可能做这样的事;
第三,作为四大文明古国的中国、印度、埃及、古巴比伦以及希腊恰好都流行十二生肖,而这几个国家又是以中东地区为中心分布在地球东西两个不同方向上的。
黄道十二宫源于古巴比伦。古巴比伦人星占术很兴盛,他们以人出生时日、月、行星在天空的位置来占断其个性、命运的。为确定日、月、星的位置,他们将黄道附近的恒星划分为十八个星座,其中即包括后来黄道上的十二星座(由于黄道位置的缓慢轻微改变,后来实际黄道上又多了一个星座即“蛇夫座”)。古巴比伦、埃及等对十二星座名称的制定都做出了贡献,他们根据有关神话传说故事及各星座恒星联线将各星座想象为不同事物,给予相应不同的名称,并以之来象征、预测太阳运行到各星座对应时段出生之人的个性、命运。
十二生肖的产生与十二地支、十二辰次密切相关,而十二地支又与十二星座很相似,特别是十二生肖与十二星座又都是以不同具体事物来比喻、说明人的性格、预测人的命运(所不同的,十二生肖所用全部为动物,十二星座所用则有动物、有器物还有神话传说中的人),两者有许多共同之处。因而,郭沫若认为十二生肖乃仿十二星座而制并非没有一点道理,且他认为十二生肖不可能是古巴比伦、埃及、印度等国家创制这也是有道理的。但十二生肖是否就不可能是中国汉民族所创呢?
当然不是这样,近年的一些新考古发现有力地说明了这个问题。
1975年,在湖北随州市云梦县睡虎地出土了秦竹简毛笔书写《日书》(因竹简背面有“日书”二字,故名)甲乙两种。《日书》是古代民间进行选择吉日等一些数术活动的工具书,相当于至今仍在港台地区流行的黄历或通书。甲种《日书》中有一篇题为《盗者》,是从纪日干支中的天干或地支入手来推求该日盗贼的有关情况的,其中,从天干入手部分指出了不同天干日出现的盗贼可能使用的名字,从地支入手部分则特别以与地支对应的十二生肖来占卜相应地支日出现的盗贼的相貌、个性特点、身上痔的位置、躲藏地点、名字用字特点等有关情况。何以知道其中的干、地支都是纪日干支中的天干、地支呢?《日书(甲种)·盗者》中的寅、卯、午、酉四条中分别都有“旦闭夕启”或“旦启夕闭”的字样,说明这些地支是纪日干支中的地支。而《日书(甲种)·盗者》中的酉、戌、亥又有“夙得,莫不得”的字样,这里的夙、莫分别指早晨和傍晚,也说明这些地支是值日地支。
睡简《日书(甲种)·盗者》内容整理如下:
“子,鼠也。盗者兑口希须,善弄手,黑色,面有黑子焉,疵在耳。臧于垣内中,粪蔡下。多鼠鼷孔午郢。
丑,牛也。盗者大鼻长颈,大辟臑而偻,疵在目。臧牛厩中、草木下。多徐善趯以未。
寅,虎也。盗者壮,希(稀)须,面有黑焉,不全于身,从(疑有缺字)以上,辟臑梗大,疵在辟。臧于瓦器间。旦闭夕启西方。多虎貙豹申。
卯,兔也。盗者大面头顡,疵在鼻。臧于草中。旦闭夕启北方。多兔灶陉突垣义酉。
辰。盗者男子,青赤色,为人不毂,要有疵。臧东南反下。车人,亲也,勿言已。多玃不图射亥戌。
巳,虫也。盗者长而黑,蛇目黄色,疵在足。臧于瓦器下。名西茞亥旦。
午,鹿也,盗者长颈小胻,其身不全,长耳而操蔡,疵在肩。臧于草木下,必依阪险。旦启夕闭东方。名彻达禄得获错。
未,马也。盗者长须耳,为人我我然,好歌无,疵在肩。臧于刍槁中、阪险,必得。名建章丑吉。
申,环也。盗者园面,其为人也鞞鞞然。夙得,莫不得。名责环貉豺干都寅。
酉,水也。盗者爯而黄色,疵在面。臧于园中草下。旦启夕闭。夙得,莫不得。名多酉起婴。
戌,老羊也。盗者赤色,其为人也刚履(愎),疵在颊。臧于粪蔡中、土中。夙得,莫不得。名马童龚辰戌。
亥,豕也。盗者大鼻而票行,长脊,其面不全,疵在繴。臧于圂中、垣下。夙得,莫不得。名豚孤夏谷□亥。
甲,盗名曰耤郑壬舻强当良。
乙,名曰舍徐可不冰亡忧。
丙,名曰幡可癸上。
丁,名曰浮妾荣辨仆上。
戊,名曰匽为胜殙。
己,名曰宜食成怪目。
庚,名曰甲郢相卫鱼。
辛,名曰秦桃乙忌慧。
壬,名曰黑疾齐諈。
癸,名曰阳生先智丙。”(李学勤著《简帛佚籍与学术史》,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第一版,160页——161页)
1986年4月,考古工作者于甘肃天水市北道区党川乡放马滩1号秦墓中出土了《日书》甲乙两种,其甲种《日书》中也有与睡简《日书》盗篇类似的一篇文字,亦是用来占卜盗者相貌特征、入盗方向及物品藏匿处所等内容的。
放简《日书(甲种)·盗者》有关内容整理如下:
“甲亡,盗在西方一于中,食者五口,疵在上,得,男子矣。
乙亡,盗□□三人,其一人在室中,从东方入,行有遗矣,不得,女也。
丙亡,盗在西方,从西北入,折齿,得,男子矣,得。凡甲申乙酉絶天气,不可起土,不死必亡。
丁亡,盗女子矣,在东方,其行在正,已索失,不得。
戊亡,盗在南方,食者五口一于间,男子矣,亡作,不得,亡莫而得。
已亡,其盗在,为人黄晳,在西南,其室三人食,其一人已死矣,女子矣,得。
庚亡,其盗丈夫矣,其室在北,其悒扁也,其室有黑荦椟,男子,不得。
辛亡,盗不得,外盗矣,女子矣。
壬亡,其盗可得矣,若得,必有死者,男子矣,青刈。
癸亡,其盗女子矣,必得,为人操不靖。
子,鼠矣,以亡,盗者中人,取之臧穴中、粪土中,为人鞍面小目,目□□,广颊,袁目,盗也所入矣,不得。
丑,牛矣,以亡,其盗从北方,憙大息,盗不远勇桑矣,得。
寅,虎矣,以亡,盗从东方入,有从之,臧山谷中,其为人方颜然扁然,名曰辄、曰耳、曰志、曰声,贱人矣,得。
卯,兔矣,以亡,盗从东方入,复从出,臧野林草茅中,为人短面,出,不得。
辰,虫矣,以亡,盗者从东方入,有从出,取者臧豁谷窖内中,外人矣,其为人长颈小首,小目,女子为巫,男子为祝,名。
已,鸡矣,以亡,盗者中人矣,臧囷屋屎粪土中,蹇木下,其为人小面,长赤目,贱人矣,得。
午,马矣,盗从南方入,有从之出,臧中厩庑,多十□□……
未,羊,盗者从南,有从出尔,在牢圈中,其为人小颈大腹,出目,必得。
申,猴矣,盗从西方尔,在山谷,为人美,不擒,名曰环,远所矣,不得。
酉,鸡矣,盗从西方入,复从西方出尔,在囷屋东,屎水旁,名曰灌,有黑子候。
戌,犬尔,在责薪粪蔡中,黑单,多言、旬、子、宫,得。
亥,豕矣,盗者中人矣尔,在屏圂方及矢,其为人长面,折鞮,赤目,长发,得。”(周敏华:《〈睡〉简、〈放〉简及〈孔〉简之〈日书〉盗篇比较》,《简帛网》,2008.4.8,原载于《文与哲》,2007.6,第十期。)
2000年考古工作者又在随州孔家坡汉墓M8发现出土了《日书》竹简一组,出土状况良好,与睡简《日书》内容接近,其中也有一篇占盗的东西,竹简上题名为《盗日》。
孔简《日书·盗日》有关内容如下(字外加方框者为原简文笔画残缺而根据上下文意辨识出的字,单纯的方框表示无法释出或确定的字):
“子,鼠也,盗者兑(锐)口,希(稀)须(须),善□,□□黑子焉。臧(藏)安内中粪蔡下,女子也,其盗在内中。
丑,牛也,盗者大鼻,……。□(藏)牛牢中。
寅,虎也,盗者□稀)……,不□于中,以上大辟(臂)臧(藏)。其盗决,疵善,彖(喙)口,东臧(藏)之史耳若所(?)
卯,鬼也,盗者大面,短□,臧(藏)□者小短,大目,勉(兔)复口,女子也。
辰,□也,……□中,□于器闲。其盗女子也,为巫,门西出。
已,虫矣,盗者长而黑,虫目而黄色,臧(藏)瓦器下,其盗深目而鸟口、轻足。
午,鹿也,盗者长颈,细胻,其身不全,长躁躁然,臧(藏)之草木下,贩(阪)险,盗长面,高耳有疵,男子也。
未,马也,盗者长颈而长耳,其为人我(娥)然,好歌舞,臧(藏)之刍稾□(廏)中,其盗秃而多口,善数步。
申,玉石也,盗者曲身而□(邪)行,有病,足胻,依贩(阪)险,□之,其盗女子也,秃,从臧(藏)西方,□(压)以石。
酉,水日,盗者言乱,黄色,臧(藏)之园中草木下,其盗男子也,禾白面,闲,在内中。
戌,老火也,盗者赤色,短颈,其为人也刚履(愎),臧(藏)之粪蔡之中,襄(壤)下,其盗出目,大面,短头,男子也。
亥,豕也,盗者大鼻而细胻,其面有黑子,臧(藏)圂中坏垣下,其盗女子也,出首,臧(藏)室西北中”(周敏华:《〈睡〉简、〈放〉简及〈孔〉简之〈日书〉盗篇比较》,《简帛网》,2008.4.8,原载于《文与哲》,2007.6,第十期。)
关于上面所引述的三种资料的文字含义相关研究已有很多,此处不再赘述。
现在将我们在这里最为关心的三种《日书》盗篇中地支与生肖的搭配情况列表对比如下:
可以看出,三种《日书》盗篇中的十二生肖与现在的十二生肖都有一些出入,其中睡简《日书》盗篇、孔简《日书·盗日》中地支与生肖的搭配情况相似且两者与现在的十二生肖差距较大,而放简《日书》盗篇中的十二生肖与现在的十二生肖几乎完全一样,只有辰、巳两项例外,但这两项例外也可以肯定原本也应该与现在的是一样的:巳对应的是鸡,但对照睡简、孔简可知这里应该就是虫(蛇);辰对应的是虫,但其占文又说“其为人长颈小首小目”,李学勤认为这与龙有些相符合[4],所以此处原本应为龙,鸡字乃是龙字的误写。这样,我们就可以断定公元前200多年的中国前应该确实已有了与现在完全一样的十二生肖。至于三种《日书》盗篇中十二生肖与现在十二生肖的差异则应属于传抄错误,也正好说明了当时的十二生肖是刚刚产生不久,它的流传尚未达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非常普及的程度。
据研究,云梦睡虎地秦墓地的下葬年代在秦始皇三十年即公元前217年,而放马滩墓地一号秦墓的下葬年代在秦始皇八年或九年,秦始皇八年即公元前239年[5]
另据研究,孔家坡汉墓M8的下葬年代在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而该墓出土日书的抄写时间则应在汉惠帝即位前、汉高祖刘邦在位时期的公元前206年——公元前195年这十二年之间[6]。
显然,三种《日书》的抄写时间差不多,最早的至少可以上溯到公元前239年的战国末期。
我国甘肃天水、湖北随州两地出土的三种秦竹简《日书》盗篇都是公元前三世纪战国末期流行的东西,而根据郭沫若所说,西方的十二生肖都是在公元一世纪才出现,这样就可排除十二生肖发源于古巴比伦、埃及、印度等这些国家的可能,说明了十二生肖的起源地点就是中国汉民族地区,是我国古人所创造的地地道道的中国货。
另外,从十二生肖的产生的基础条件也能看出十二生肖起源于中国。
十二生肖的产生与十二地支、十二辰次直接相关,而我国的十二地支、十二辰次产生的历史已非常久远。有十二地支、十二辰次就可以有十二生肖生肖了,十二生肖的产生并非一定要以西方的十二星座的存在为先决条件,两者的相似,只能说明十二生肖的产生有可能受到过十二星座一定程度的启发、影响(因为十二星座的产生似乎稍早于十二生肖的产生),但不能说明十二生肖就必然是外来的。
总之,可以肯定,十二生肖是我国古人在战国末期所首创的一种东西,后来才向周边其它国家传播过去的。
[1]李树辉:《十二生肖的起源及其流变》,《喀什师范学院学报》,1991年第1期。
[2]同上。
[3]同上。
[4]李学勤著《简帛佚籍与学术史》,江西教育出版社,第一版,2001,162页。
[5]周敏华:《〈睡〉简、〈放〉简及〈孔〉简之〈日书〉盗篇比较》,《简帛网》,2008.4.8,原载于《文与哲》,2007.6,第十期。
[6]高明:《随州孔家坡汉墓简牍〈日书〉虚词研究》,西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