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姐。”十四连忙行礼。
倾心也有礼地朝她屈了屈身。
慕轻莜冷哼一声,并未回礼,目光落在思嘉怀中的木盒,言语轻蔑,“怎么,王妃现在还能看上我们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思嘉也不和她计较,“值不值钱在心意,不在价值。”
“说得好听,”慕轻莜又“哼”了一声,“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当然可以这么说。”
“怎么?”思嘉反问道,“七姐姐是缺了什么吗?有需要的话,妹妹倒是可以考虑帮帮姐姐。”
慕轻莜脸色一变,怒道,“谁要你帮,不过是卖国求荣,以色事人,谄媚轻浮,勾引男人得来的,有什么了不起。”
“七妹,你别太过分了。”慕茗有些生气了。
不仅是他,一旁的倾心、绩锋连带着十四,脸色都不太好。
“妹妹卖国求荣,以色事人,谄媚轻浮,勾引男人,”思嘉嘴角噙着淡淡笑容,好像一点也没有被刚才这些话影响,“那姐姐你就是忠君爱国,刚正不阿,品行高洁,宁折不弯吗?”
面对这一堆形容词,慕轻莜有些发怵,但仍厚着脸皮道,“那当然。”
“哦?”思嘉将木盒往慕茗手上一塞,快步走到慕轻莜面前,掏出匕首,扔下刀鞘,匕首寒光凛凛,对上慕轻莜无暇的脸颊。
“你……你要干什么?”慕轻莜吓得双腿直发抖,“想……杀人灭口吗?”
“七姐姐言重了,”思嘉收回手,将冰冷的刀尖从她脸上移开,“你哪里需要我杀人灭口的。我只是……”说着,将匕首塞进慕轻莜的手中,“想看看,七姐姐有多刚正不阿。如今大渝已灭,七姐姐如此忠君爱国,是不是该以身殉国才对。”
“以身……殉国?”舌头已经不听使唤。
“是啊,”思嘉精致又狡黠的脸不断放大,逼得她只能不断后退,“七姐姐不如现在就让妹妹看看,什么叫气节。这里这么多人见证,你要是以身殉国,我一定随你而去,决不食言。”
“随……随我?”慕轻莜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九姐姐!”
“九妹!”
“王妃!”
周围都是担忧的声音。
思嘉一抬手,阻止了所有人的劝阻,握着慕轻莜拿着匕首的那只手,缓缓想她的心脏靠近,“七姐姐,放心,匕首很锋利,只要下手够快,不会很疼的。”
说着,手中力道加重,好像真的准备将那把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你滚开!”慕轻莜惊恐地大叫着,猛地推开思嘉,跌倒在地,匕首也“啪嗒”一下掉落,只见她云鬓微乱,不住地摇着头,大喊着,“谁要殉国,我为什么要殉国,我不殉国。”
喊着喊着,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真可惜啊。”不知从哪冒出的修长手指,拾起地上的匕首,将它重新塞入刀鞘内。少年玩味地笑着,俊美地胜过冬日暖阳,“这可是把好匕首,能死在这把刀下,也是一件幸事。”
许是眼前少年太过好看,慕轻莜立马停止了哭泣,她快速抹了抹脸上泪痕,换上一幅我见犹怜的样子,“翊王殿下。”
苏漾并没有理会她的变脸,将匕首重新递到思嘉手上,眼神宠溺又带着一丝责怪,“好东西就要好好收着,别动不动拿出来吓唬人。吓唬人也就罢了,你要真的以身殉国了,我怎么办啊?”
“好。”思嘉将匕首塞会腰间,迎上他的目光,许诺道,“没有下次了。”
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太过耀眼,慕轻莜一晃神,苏漾已经牵着思嘉的手,准备往回走了。
不行,不能在让他走了,决不能。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扑上去抱住苏漾的腿,哭得梨花带雨,“翊王殿下,你也看看我吧,你也把我纳了吧。九妹能做的我都能做,我还是嫡公主,我不比她差的啊!”
“七妹!”
“七姐?”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倾心和慕茗都愣住了,一直以来,慕轻莜都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哪怕不能宠爱,她也总是把头高高扬起,像一只高贵的天鹅。现在,怎么会如此……
“你是……嫡公主!”那人果真如自己所愿回了头,慕轻莜没有来得及开心,便只剩深深悔意。如果刚才思嘉的目光只是带着几分狡猾,那么此刻,这个人眼中却带着熊熊怒火,好像要把自己烧死一般,“那么,是你把她推进莲花池的?”
她忽然想起,幼时喜欢恶作剧,好像是有那么几次……
“我……我没有,”她先是矢口否认,却又立马改口,“我……我那时年少无知,我是闹着玩的……”
“闹着玩?”少年眼中怒意更甚,俊美的脸步步逼近,却带着死神的气息席卷而来,“那你可问过那些被你欺负的人,他们觉得好玩吗?”
“我那时年幼无知,我是闹着玩的。”他想起那个被他一块一块捏碎骨头的兄弟,临死前,也是这么窝囊,委屈,可怜地求着他。
施暴者永远只认为那是一个玩笑,却从不知道别人要用多少药来医治这个玩笑。
伤口就在那里,鲜血淋淋。而他们的满不在乎,耀武扬威,甚至平安康健都会像一把盐,慢慢沁在伤口上,让它一直痛,一直痛……
“苏漾。”柔若无骨的小手及时拉住他,淡淡的茉莉花香总能让他思绪瞬间平复,女子坚定的目光告诉他,她要自己来。
苏漾面无表情地退后几步,留足空间给思嘉和慕轻莜两人。
“七姐,你这是干什么。”思嘉温柔地为她擦着眼泪,就好像两人是亲密无间的姐妹。她的手指带着丝丝凉意,让慕轻莜从脸颊,凉到心底,“刚才妹夫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干嘛这么害怕啊。”
思嘉语气轻快,却听得她后背发凉。
“七姐姐,以后这样的玩笑还有很多。”思嘉贴着她耳边,轻声低语,“你要做好准备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玩性大发了,想开玩笑了。”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扶起慕轻莜,“所以,你要做好准备,时刻提防才是啊。”。
“七姐姐,好好照顾自己。”这句话像极了暖心地叮嘱,“玩笑嘛,随时会有的。”
慕轻莜冷汗淋漓,全身都止不住地抖动,那人含笑的双眼像极了利刃,随时可以割开自己的喉咙。
“玩笑,随时会有的。”
“随时会有的。”
“会有的。”
鬼魅的声音不停在脑海回荡,她不由想起小时候,自己一把将她推进池塘。看着她衣裳粘上淤泥,浑身湿透,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自己在岸上乐得拍手大笑,而她,眼神幽幽,就像想象中夜间行走的孤狼,未见到身影,先看到那双发着幽光的眼睛。
那眼里,是无奈,是轻蔑,是鄙夷,却从来不是害怕。
她从来不曾害怕我。她不是现在才知道。可现在,她却真正地害怕她。
慕轻莜惨叫一声,一把甩开思嘉的手,嘴里不断尖叫着跑开了。
思嘉摇摇头,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其实,她早就不计较儿时那些伤害了,可是不计较并不代表原谅。毕竟,欺辱是真的,伤害也是真的,那又凭什么,让自己去原谅呢?
“走吧,”思嘉重现换上笑容,走到众人面前,“七姐姐就是被吓着了,过几天就好了。”
慕茗和倾心面面相觑,他们心里都明白,慕轻莜绝不会过几天就好了。
心里隐隐涌上一股情愫,像是害怕,又像是同情。
但他们也都确定,思嘉不会再对慕轻莜下手了。
人很多时候,喜欢自己吓唬自己。这大概是因为,心中有鬼吧。
“九姐姐,”刚才脸色还有些惊吓的十四突然开口,打断了这一片沉默,“你那么厉害,帮帮五姐姐好不好?”
“五姐姐怎么了?”倾心对这个从小一起生活的姐姐也很关心。
大渝被灭后,宰相李京连着好几个大贪官被苏晔当众斩首,李家的子孙也几乎被杀的被杀,流放的流放。只有李严这么一个儿子,因为是驸马身份,并没有被流放,而是和公主一起到了京都,被安置在另一处别院。
“我听崔嬷嬷说,五姐夫来到京都后,对五姐姐一直不好。老是责怪她没有用,只会拖累他。”
“到底是谁拖累谁?”倾心听不下去了。
“好,我知道了。”思嘉揉揉小丫头脑袋,突然有些感慨:以前五姐姐出嫁的时候,没少有姐妹辛酸妒忌,在背后诅咒的。而现在,竟反倒生出了一些以前没有的姐妹之情。
或许这就是患难之中的相互扶持吧。
“六哥,多谢你的贺礼,我们先告辞了。”思嘉从慕茗手里接过木盒,真心实意地向他福了福身,算是道谢。
慕茗也正式俯身抱拳,回了一礼。
九妹会越来越好的,他真心相信。
“哥哥,好好照顾自己。”倾心不忘叮嘱,“也好好照顾母妃,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望着自己妹妹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突然笃定的相信:倾心,也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去城西。”一回到马车上,思嘉便吩咐道。
同来京都的臣子并不多。苏晔应该是早就做了完全准备,大渝罪大恶极的臣子,被杀的被杀,流放的流放。其余的,有才又愿意归顺的,他大胆启用。无才的,罢官回乡。也有像盛卿这样硬气的,以身殉国。可那也仅仅只是一个盛卿而已,或许多数人还是认为不值得吧。
因此,同来京都的大臣几乎都是公主驸马,或者皇室近亲。而且还是没有本事,家道中落的驸马。像几个早早出嫁的两个姐姐,她们的驸马,一个是徐州知州,一个是扬州通判,官职虽然不高,但养活一家人完全没有问题,所以都跟随驸马赴任去了。只有三姐。四姐五姐,她们嫁的人,要么家道中落,要么罪大恶极,所以才和大军一起来到京都。皇室近亲是和天庆帝他们一起安排在了别院。只有那三位公主,苏晔另在城西找了几栋小院,供他们居住。
思嘉觉得大概是因为这些人都没什么用,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苏晔才会放心把他们单独居住。
不过,除了小院,苏晔并没有再为他们安排任何事情,没有像别院一般提供基本食宿和下人,一切都要靠自己。
不过,苏晔也不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这么两年战争频繁,不管是大渝还是北梁都有不少将士战死,也有不少人致残,更有源源不断从南逃来的难民。关于这些人如何安置,苏晔是费了苦心的。
本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想法,不只京都,各个城镇每隔七天会开设互市,和别的集市不同,这是专门学习手艺的集市。有专门的人教授纺纱、打铁、写字、作画等等。没了脚的战士可以学习打铁或雕刻;失去丈夫的妻子可以学习自己喜欢的技能养家;北逃的文人可以在这里叫人读书认字,也可以帮人写字作画……
因此,绝大部分百姓都能稳定地生活下去,不说大富大贵,养家糊口还是问题不大的。
但,凡是也有例外。
李严作为李京的儿子,自幼娇生惯养,又直视清高。他不屑与不识字的百姓为伍,不远为他们写字作画,认为那是在暴殄天物;又吃不了苦,不肯去学其他东西。李家被抄,家产全部充公,来到京都后,家里一切都是靠着慕云菁的嫁妆添置的。这一路走来不易,她的嫁妆也只带了些方便携带的,数量并不多。也不敢带太过贵重的过来,害怕惹人注目。但李严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粗布衣服不穿,粗糙饭菜吃不下,劣酒不喝,甚至连平日写诗作画的纸笔都要用上好的。没过多久,慕云菁的嫁妆便见底了。李严经过家里一系列打击,本就意志消沉,见此情景,越发怨天尤其,抱怨慕云菁没用,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他。
这不,一行人刚到小院门口,就听见李严的抱怨责骂,“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人,成日里只知道哭哭啼啼,一点用也没有。别人的妻子至少知道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你倒好,什么也不会……”
“太过分了!”倾心在马车里听得直跺脚,气自己怎么这么疏忽,来京都这么久了也没想到来看看五姐姐。
“倾儿,”思嘉坐在原地并未下车,而是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让她去。
我……行吗?倾心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