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省经信厅公示一结束，渡县财政局的账上便到了3亿元，智慧城市项目资金，一时间县里头头脑脑都觉得很有面子。乔森心里更是突突地跳得厉害，参加工作还不到四年，乔森被迅速提拔为经信局副局长，专门分管信息化工作，介绍女朋友的突然就多了起来，连邹明辉都给介绍了一位互联网金融的小妹妹，乔森想着不大现实，人家省城上班的，和你这小县城的不搭嘛，那眼光得有多傲气，早晚得告吹，不现实。一位农业局副局长的女儿在检察院，听起来不错，女检察官。文化局下面的文管所还有一位事业干部也好，就是性格不像是文化馆独有的那样雅静一点。陆陆续续不断有说媒的，就连乔森的高中老师也来，要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社会就是这样现实，都愿意做锦上添花的好事儿，雪中送炭可能性不大哦，正像乔森还没调到经信局，在渡县最偏远的龙沟乡工作时，那时候介绍对象是看一个被丢一次，索性报了财大的区域经济研究生，专注于学习拿文凭，读书深造正好县里还有鼓励政策，个人、财政、所在单位各承担三分之一的费用，对培养为民服务的人才大有帮助，干部个人也在学友群里拓宽了视野和人际关系，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一顿操作猛如虎，紧接着，县里成立智慧城市项目领导小组，县委书记、县长任组长，分管副书记吴海任常务副组长，副县长桂忠明任副组长，乔森再被委以重任，担任项目推进办公室主任，另外抽调了八个年轻人到推进办工作，重新找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场地。乔森感觉进入到事业爱情双丰收的节拍，称呼也多了起来，领导们叫他：小乔或者乔森，同事们喊乔局，推进办下属们亲切地称呼：森哥，连邹明辉教授也是森哥森哥的叫着。
时间还是很紧，工期不等人。装修办公室、购置办公设备、人员分工、制定实施方案、筹备各个范畴里的协调会......事无巨细纷繁复杂，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邹明辉教授本次申报方案编写，果然如其所说获得答辩前三名，实际位居第二，论功行赏也是够格的，说实话编本高质量的申报书代价也是挺高的，再加上自己的团队都是实干型精英，开支很大，县财政给的20万元早就花光了。当然邹明辉看重的不是申报方案的服务费，而是极格创投担当项目操盘手这个角色，在这个问题上，团队承接编制任务前，口头约定若成功，放弃收取剩余的80万服务费，现在是该兑现的时候了。
实施主体的选择其实是个麻烦事，项目没成之前，那会儿节约一点是一点，口头允诺给邹教授，那个摆出来也作不了数嘛，这不还有招投标制度要求的呀。流程肯定是要走的，关系也是需要应对的，各路大神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明里暗里较着劲。方案实施的子项目也很多，也不至于一个企业就干得完，需要分拆为若干个板块分别招商确定实施主体，这样项目才经得起审计和历史检验。
刚开始这一阵，乔森接待最多的就是项目咨询，有的来访者会事前委托领导打个招呼，有的自报家门后暗示明示我是哪个领导的谁谁谁。重量一点的，当然就是领导叫乔森去办公室，关心再督促一下工作进度。
“怎么样？小乔，工作还适应吧？”焦民生指着办公桌的凳子，“坐下说。”
“谢谢书记。”乔森轻声回了一句，坐下来，摊开本子，把目前实施方案制定的情况从头到尾作了汇报。
“还行，既然实施方案已经成型，那就下周一开一次领导小组会研究一次。”焦民生接着问：“现在意向参与的情况如何？”
“报告书记，参与的积极性高呢，移动联通电信阿里京东字节都来过哩。不过...”
“咋呢？”
“是这样，书记，”乔森表达自己的担忧，“互联网通信巨头实力大，就是没法落地注册本地公司，这样可能存在税收解缴和本地就业人才的问题。”
“要最大化拉动我们渡县的各方面，可以采用合作模式啊，县政府和他们签战略合作协议，开门开放是原则，欢迎各界介入，要广泛利用资源，执行单位从中合作办业务。”
听完焦民生这席话，乔森忍不住问，“书记，哪个执行单位呢？”
“当然是有实力有经验有水平的，不是要招投标嘛。”焦民生顿了顿，接着说，“之前给你们编方案的，也要邀请到啊，据说之前有个口头意向，尽量别被骂卸磨杀驴的事儿。”
“好的，书记，我会通知到他们。”
乔森从书记办公室退出来，路过秘书刘运的办公室，听见咯咯地笑，心想，县委大院平时森严严肃，书记门口还有说有笑的，这也有点不像话吧。
“嘿！乔局长，谈完了？来来来。”乔森正想着，刘运出来拉住他，“坐会儿，给你介绍个美女。”
“这位是我同学，文管所的方荷香。”刘运指着面前的小姑娘说。
“哎呀！这就是森哥啊，认得认得。”方荷香伸出手来，拍拍乔森的手臂抓住，“你可以叫我荷香的。”
荷香？乔森心里一乐，这名字也忒俗了点吧，荷香，荷香，我只听过藿香，嘿嘿。乔森挣脱开来，后退两步，指指刘运，揶揄道，“刘运啊，我说刘大秘，你娃可以哦，和荷香美女嘻嘻哈哈哩。”
再看这个美女，个儿高挑，脸圆圆的，齐肩短发，肤色偏黄，双眉上扬，右眼下有几颗不算很明显的雀斑，左边下巴有一颗小痣，身穿大红色的宽松高腰羽绒服，黑色紧身裤，高筒皮靴，咧开嘴笑嘻嘻的，和乔森想象中的文管所人员有点区别，再加上之前也有说媒这位的，乔森因此看得仔细一些。在乔森第一直觉里，文管员就是古墓丽影里那女主的形象，或者是成龙拍考古电影里的女主样貌。这和乔森对文管员的固有印象反差有点大。
“老同学嘛，哪有那么见外。”刘运方荷香齐声说。
“这不见着森哥了嘛，你可是名人呢，多开心啊。”方荷香说道。
“哪有哪有，我就是跑腿的。”乔森赶紧摆手，“运哥才是，刘大秘啊，刘运刘运，这名字好。”又指指刘运，“我早说过他，应该和牛旭调换一个字，他叫刘旭，人家叫牛运嘛。”
“哈哈哈，森哥可真逗！”方荷香笑道。
“嘘，小声点。”刘运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你小子的，我这个刘是边音，牛旭是鼻音。”
是嘛，乔森想，管他边音鼻音，书记县长咋就弄么合适，偏要找这个读音的秘书呢，未必都是巧合，还是要牛牛牛，顺顺顺！？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还有活路。”乔森边说边往外走。
方荷香一把拉住，“森哥，好久安排起吃个饭哦。”
“要的嘛，那我走了哈。”
“等到，要说好，别打马虎眼，就今天啦，择日不如撞日。”方荷香盯着乔森。
乔森望望刘运，“要看人家刘大秘有没得空啊。”
刘运翻翻笔记本，“下午书记市里开会，不得回县里了，有空。那就我来安排，地点定了等会儿再联系。”
“不干！要森哥请，庆祝大项目！”方荷香道。
“这次我来，”刘运拉回方荷香，“老同学来，森哥下回。”
“好！等森哥请的时候，要吃大餐。”方荷香加码。
“行吧，那就下班的时候联系。”乔森说。
乔森一路走一路摆摆头，心想这个文管员比传说中的还厉害些。又想，书记的安排很合适，我先给分管领导汇报一下。
乔森下楼来，敲敲副书记吴海的门，没人应声。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吴书记，我是乔森啊，想给你送推进办本周日程表来。”
“我没在办公室，下午五点钟来吧。”吴海回。
乔森想，还合适嘛，下午五点钟又要过县委来，正好和刘运一起走。
到了县政府，桂忠明也正在找乔森，“乔森啦，推进办的工作，你主要向吴海副书记汇报哈，都晓得的，政府具体事务缠身的时候多。”
乔森心想，对啊，婆婆妈少点不麻烦，嘴上却说：“都要汇报啊，你看这是本周后几天推进办的工作安排。另外，书记说下周一开个领导小组会，主要是审议实施方案，桂县长看还有什么议题呢？”
“我没啥，你把领导小组会的方案写好。报给吴书记定。”
“好的，那我先走了。”乔森回到办公室，开始写会议方案。
下午两点，邹明辉走进乔森办公室，“乔局长，听说下周一就要定方案了哇？”
“这你都晓得？”乔森很是惊讶，心想，邹教授耳听八方啊，能量大。
邹明辉拿出几张营业执照，递给乔森，“森哥，一网通办效率高啊，我这个落地公司已经注册下来啦。”
乔森把脑袋往前伸，凑上去一看，“哎哟。教授可以哦，渡县新脉动科技有限公司、渡县新航线网络有限公司、渡县新乐教文化有限公司。你这是三新公司啊。”
“是这样的，”邹明辉接着讲，“新脉动负责运营团队、新航线偏重设备、新乐教重点是搞培训，森哥还有啥建议呢？那个招投标的启动没有？有一个试点示范县已经开干了。”
“那么快？我们等到下周一定了。你咋晓得下周一开会呢？”乔森问。
“我也从书记那里听说的，”邹明辉压低声音，“森哥，咱这三个公司你都安排个人进来。”
“啥意思呢？”
“你想嘛，这江山是你拼起打下来的，合法合规也挣点呀。”
“要不得要不得，你们把活路干好就是了。再说，你也不一定就中标了啊！”乔森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没得问题，肯定会按照方案做好活儿。你听我的，要不就我帮你代持吧，先不说了，实施方案写好了我看看嘛。”邹明辉摁住话题，扯到方案上来。
“说了不行哈。喏，你看方案嘛。”乔森把方案递给邹明辉。
邹明辉看了看，实施方案主要是以两办的名义下发，不外乎指导思想、实现目标、主要措施、任务分工、工作保障几大类，附件才是关键，就是时间表、任务书、路线图、资金分配、流程安排，三个亿，分到各板块，一年要用完，参与企业还要匹配相对应的资金额度，确实还是很考手艺的。其中乔森对匹配资金有点纳闷，市场主体来参与招投标竞拿到实施权，自己还要贴钱进来，除非本来这个企业就要做这件事这个工程，要不然专门来干，有啥好处？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嘛。搞不懂。
听邹明辉说，已启动的那个县，把资金切块一大半给一个房地产企业，重点实施智慧社区，把全县的生活小区、街道社区全部并网，三大电信运营商跟进布局5G，路边的停车位黑化路面下安装芯片，头顶全是监控，所有机动车安装自动支付，路灯红绿灯也是感应式的，无人车无人机配送开发，全县绝对无纸化办公，居民家里的窗帘、电器、家具全程遥感控制，智能化程度很高啦。
“就差没发个对味的老公老婆了。”乔森脑子里忽然浮现郭达蔡明演的那个小品，机器人老婆，可以随心切换成温柔娴淑型、善解人意型、活泼风情型等等，各种资源正确快速匹配上。
再加上挂号就诊远程在家诊疗，上学就网课。数据中心一调数据，这个厂的耗能、碳排放、碳足迹清清楚楚；地里的萝卜山上的茶叶土壤成分哪些、风速多快、温度湿度多少、施肥用药超标没等等，也是一清二楚，科幻小说里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场景也在加速到来。
邹明辉乔森二人反复又磋商了实施方案及附件，就快到五点了，乔森把电子版的拷给邹明辉，给邹教授领导小组会前再做仔细严谨的修改，自己夹了资料赶往吴海副书记办公室。
吴海说话做事干脆，听完工作汇报，几下就把接下来的工作做了安排，再问问有哪些困难需要他作为副书记协调解决的，定下后天推进办自己先开个会，逐项捋清要上下周领导小组会的事项。
晚餐吃的羊肉火锅，渡县这地方流行碗碗羊肉，乔森想这个就是中国式快餐，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有，早前小碗中碗大碗都有，加上一簇嫩绿的萝卜菜，有肉有汤有绿叶蔬菜，再加一碗米饭一碟腌萝卜丝，开胃下饭，比那西式快餐好太多，后来小碗的规格给取消了，碗碗羊肉吃着香啊。
当然，三个吃嘛，自然是煮火锅了，边吃边烫，点了一斤劲酒。方荷香开酒的时候邪邪地瞄了一眼乔森，眉毛一扬，“森哥，这可是劲酒哟，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哟。”
“拿来吧你！”刘运抢过酒瓶，“满上满上，好大个劲嘛！”
“两杯哈，你俩分了，我不喝酒。”方荷香捂住杯子，“我喝羊肉汤。”
“就像哪个不喝汤样？放开喂！”刘运夺过酒杯。
三杯两盏下肚，仨人天南地北地聊着，原来这方荷香觉着文管所岗位太闲，坐不住，所以经常找刘运，看看书记大秘能不能帮忙换个地儿。
刘运说，“荷香同学啊，要不你就抽调去乔森的推进办好了。书记那里我也不好开口哒嘛。”
“不得行不得行”，乔森打着酒嗝，“抽满了，组织部专门发了文，一个事儿两次办理干不起了的。”
“哼！乔局长你这推口话谁说不来，关键是有没这心了？”方荷香正夹菜，就拿筷子在锅里使劲搅了搅，娇蛮道。
“我说的实话，其实文管所安逸，轻松舒服。”
“舒服你来！我就喜欢忙！”
刘运见两人脖子都挣得青筋暴起，摊开手掌往下压了压，“莫急莫急，你这事急不得，想好方向再说嘛。”
“那，你学的啥专业？”乔森问。
“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与研究。”
“那你直接就在文旅局重新调换个岗位就是了啊。”乔森建议道，“比如旅游股，本单位内部调整很简单，不用找书记县长了，还可以到处旅游。”
“她想去住建局，那地儿管规划建设，威武！”刘运插话道。
“哦。我没办法，这还得刘大秘出马。”乔森推辞道。
“看嘛！你两个踢皮球哦，不帮忙算了！”
“其实，最好的办法，不要定向，你先走编办查一查空编岗，看看哪些单位有缺编，那住建局没得空编也干不起嘛。”乔森接着出主意，“到乡镇也可以啊，当个副镇长。”
“乡镇不得行，她是事业编，不是公务员编制，除非等到公考副职。”刘运抢了一步说道。
“哦。”乔森明白了。
“好了好了”，刘运拍拍巴掌，“不说了不说了，来来，喝酒喝酒。”
接下来连续几天，乔森都忙着筹备项目启动，邹明辉的主要精力是投标，反复跟招投标委托公司对接，研究标书编写，这个非常重要。
领导小组会议按时召开，会议审议并通过了《渡县智慧城市实施方案》及运作制度、资金分配和实施主体的选择流程要求，明确由推进办会同县财政局制定资金使用拨付管理办法，报省市经信部门备案。就此，渡县智慧城市按照实施方案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