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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青岛 1

回到家的庄伟变了很多,怀着对父母的愧疚之情,他准备老老实实帮家里干两年活儿以补偿在劳改队浪费的两年。有了刑事案底的他找工作彻底无望,不过他并不在乎,他的理想还埋在心底,没有放弃。

有了庄伟全身心的帮助,母亲轻松了很多,家中一应大小杂事都让庄伟包了,只是唯独不肯在菜市场多呆,他不想见到任何熟人。做豆腐是个辛苦活儿,他故意用繁重的劳动惩罚自己,弥补对父母的愧疚之情,躲避失去江蓉的痛彻心扉。

无数次幻想着江蓉会来找他,可是没有,连一声再见都没有,或许在江蓉眼里他已成了反面教材,唯恐避之不及。

江蓉去了苏州的什么学校学计算机,这是已和江蓉爸成为同事的父亲告诉他的,庄伟麻木的听着,这和他已经没关系了。从监狱回来后就把以前珍藏的,江蓉历次给他的所有信件付之一炬,不想再留下任何痕迹。反应迟钝的他后来回想起他们最后一面的时候,江蓉或许是想给他照片的,幸亏没有照片,否则会更难受。只是心里痛,真的痛啊!

两年多的时间,庄伟变得沉默寡言,闲暇的时间就找书看,从前不认真学习的庄伟把唐诗宋词,增广贤文,资治通鉴,上下5000年,甚至高中语文课本都看了个遍,或者用毛笔蘸水在水泥地上写字,乐此不疲,时常陷入忘我的境界,心里的痛缓解了很多。

社会上掀起了学车热,在家人的建议下庄伟也报了名,顺利地拿到驾照。聪明好学的他对汽车产生了兴趣,只要有机会就蹭车开一段儿,连拖拉机也不放过,父亲的朋友有开修理厂的,庄伟常去跟着学。家人建议他去学修车或者找地方开车,满脑子中华文化的庄伟想像着在车底下钻进钻出,满身油污的自己,坚决不干。他帮着修车只是觉得好玩儿,绝不甘心以此为生。

实习驾照还未到期,一心想到内地的庄伟只好再等一年。同学已有结婚的了,父母的老乡们有给他介绍对象的,曾经沧海的庄伟不屑一顾。母亲知道他还忘不了江蓉,斥责道:“你都劳改过!江蓉比你还高!她能跟你吗!”…….句句扎心!自己和江蓉到底算什么关系?庄伟很困惑,他们的故事早就戛然而止了,为何还念念不忘?不过他已经有抵抗力了,理想还在心底深处召唤着,要走遍中国,去看外面的世界。

1996年底,庄伟和父母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他想到青岛去。那是埋在心里多年的夙愿,当年未能成行的下一站。

父母大为震惊,没想到也不理解庄伟为何还想着往外跑,家里已有十多万存款,找个地方上班或者做生意,找个媳妇过安稳日子。何苦要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找罪受。

“你去了能干啥?你有啥本事?”父母动了怒。

“我就是要去!要不我死不瞑目!”和父母谈崩了的庄伟,流着泪吼出了这一句。

父母无奈的同意了。弟弟已经长大,他可以安心离开了。

1997年春天,25岁的庄伟坐了四天四夜的硬座火车,满怀豪情的到了6年前就要来,却经历了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一直未能成行的青岛。

出了站在广场上买了张地图。发现大海就在附近,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海边,从未见过海的庄伟看着眼前碧波荡漾的海水,栈桥,礁石,沙滩,海边高高耸立的大厦…..这些只出现在课本上的美景,万分激动!

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认真研究了下地图,庄伟决定去地图上标注的位于青岛地图中心位置,山东路上的新兴旅社落脚,去哪都不算远,要尽快熟悉这座城市。辗转到达旅社的庄伟看到对面相对小一些的公平招待所,又改变了主意,感觉应该能便宜些吧!自己可不是来旅游的。

三人间15元一晚,还可以洗澡,庄伟很满意。有过劳改经历的他对物质要求降的极低,没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是无法体会的。放下行李后,给家里报了平安,(家里已装了电话)找了家拉面馆填饱肚子回去睡觉。四天的火车太累了……

几天下来,庄伟凭着地图和四处打听知道了当时还在利津路的人才市场,把自己当人才。从家走时带了两千块钱,经费充足。于是在还未拆迁的辛家庄村租了间小平房,100元一个月,交了半年房租,购置完生活用品,开始专心找工作。

近一个月的时间,毫无进展。忧心忡忡的庄伟已没了看海的心情,切身体会到了没有上过大学的残酷现实,只有高中文凭的他可选择的范围非常小,那些标注着大专及以上学历要求的工作,让他连问的勇气都没有,现在是电脑刻字的时代,会写美术字的本领彻底无用。他能干的无非就是司机业务之类的,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庄伟识相的只找招司机的工作。可司机这一栏大多标注本地两个字,口袋的钱一天天减少,想买个传呼机都不够,再下去连吃饭都成问题。联系方式不得不留一个刚认识不久,同院住的青大毕业生的呼机号,托他转告一下。大学生劝他先找个洗碗的活儿先干着再说,庄伟选择死撑。

这天又去了人才市场,有家酒业公司招司机,地址离他住的地方很近,在燕儿岛路的东航大厦。庄伟学乖了,冒充本地人填表报了名,负责招聘的女职员告诉他下午三点去公司面试。迫不及待急于找到工作的庄伟一点半就到了,还是那个小姑娘接待了他,奇怪他为什么来这么早,庄伟撒谎说三点有事儿所以提前来了。小姑娘进里屋请示完回来让他进去。庄伟连声道谢。敲门进了里屋办公室。

“老板好!”

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衣着考究,气度不凡,正端详着庄伟在招聘会上填的那张表。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

“字儿写的不错啊?”抬头看她一眼。

“一般”,庄伟谦笑一下回应。

“你是72年的?,咱俩差不多大,我71年的”年轻人说完又要了他的身份证,驾驶证看。接着就瞪大眼睛道:“你是新疆的?”

庄伟回答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年轻人倒是对新疆来了兴趣,不住地询问起关于新疆的方方面面,这一话题聊了十多分钟,这才转到正题。询问他为何来的青岛,开车的经验,住址等情况。庄伟直言不讳地说自己纯粹是为了多见世面,完成未了的心愿,并非生活所迫。又告知当前的窘境,对方笑笑表示理解。庄伟接着又把自己其实只掌握了皮毛的汽车修理知识,添油加醋的吹嘘一通,谎称在新疆开过两年车。

最后,自称叫王勋的年轻人说自己在北京那边的公司,只是临时来青岛看看,具体工作是这边的李总负责,他会和李总打招呼,应该差不多,让庄伟回去等通知。

庄伟起身道谢告辞。

下楼以后在院里的停车场转了一圈,发现一辆北京牌照的红叶牌大面包车,只有驾驶室有玻璃窗,显然是拉货用的。估计是这辆了,王勋和他说过要开什么车。庄伟围着车转了一圈儿后又仔细看了看驾驶室里面,研究了一番后回了住处。

第二天上午9点,一直没等到消息的庄伟忍不住又跑到东航大厦的院里,想看看那辆红叶还在不在。一进院就看见几个人正围着那辆车在说着什么。好奇地凑到跟前看,原来是车发动不起来,拧钥匙没反应,喇叭也是有气无力地闷响。

估计是电瓶亏电或者电源线松了,庄伟在新疆学到点经验。于是冒充老师傅似得主动开口道:“我来看看”,驾驶座上的一位二十八九岁气宇轩昂的的大帅哥从车上下来,给他让出了位置。庄伟爬上驾驶室,掀开发动机盖找电瓶,果然线头上积满了白灰,这就好办了!在新疆干过这活儿的庄伟要了螺丝刀三下五除二的拆下电源线,刮净白灰重新固定好,再拧钥匙发动,车很争气的着了!

庄伟很有成就感的跳下车,大帅哥道声谢招呼其他人上车,庄伟电光石火般的反应过来,问一句:“您是李总?”

帅哥点头,询问的眼光看着他。庄伟赶紧介绍自己是昨天过来面试开车的。

李总豁然的一笑:“操!你来得正好!你就是那个新疆的?王总昨天跟我说过,还没来及通知呢!成!今天就算你上班儿,拉他们去仓库。”李总一口干巴脆的京片子。

潇洒倜傥的李云璐李总,剑眉朗目,仪表堂堂,绝对的美男子!说话办事干脆利落,待人随和没有架子。庄伟从未在现实生活中遇见过这样的人物,由衷地折服。到底是大城市的人,这素质!自己差太远了。

从未正经开过车的庄伟战战兢兢地拉着三个业务员开始了来青岛打工的第一天。青岛业务员看出他的不熟练,只当他是换了车不适应,宽慰他不用紧张。庄伟则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利用一切空闲时间熟悉车况路况。

几天下来,渐渐熟悉了。公司是北京某集团下属的青岛分公司,在青岛销售东阿出品的“快活林”东阿古酿,宣传册子上介绍:当年武松醉打蒋门神的那家快活林酒店,里面的酿酒师傅辗转到了东阿,开了一家酿酒坊,古法酿造,流传至今。鬼知道是真是假,无从考证。酒瓶用不挂釉的陶土烧制,瓶口用红布包裹系着麻绳儿,瓶身上的商标用的是帆布材料,土法印制的“快活林”三个字,黑色的毛笔行楷,下面是红色的“东阿古酿”四个隶书字体。单看酒的外包装,就给人一种古朴厚重的历史沧桑感,的确耐看。和后来见过的酒鬼酒包装风格类似。

每天的工作就是拉着业务员奔波于满青岛市的各家酒店餐厅,送货结账开拓市场。公司初创,还在打江山的阶段。一共两辆车,另一辆是也挂着北京牌照的切诺基,司机月薪800,专跑高档酒店。原先开红叶的本地司机嫌工资低辞职不干了,的确是低,每个月才600元。庄伟试用期一个月500元,好在中午公司管饭。急于找工作的庄伟不在乎,有活儿干就行,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快一个月的时候,北京派来一个负责采购的业务员带着庄伟连夜出长途,去给位于东阿的酒厂送瓶盖麻绳之类的材料,当年山东只有一条济青高速公路。材料在沿路的潍坊和青州的犄角旮旯的村里。装上货第二天下午才到了位于山东东阿的酒厂。酒厂之破旧出乎庄伟的预料!纯粹就是个小作坊。

在酒厂装满一车酒,马不停蹄地往北京送。听说要去北京,庄伟抑制不住的兴奋,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并未感觉到旅途劳累,只有那种在路上的快乐。当年的北京,四环还在建设中,路上经过的玉泉营环岛让他震惊不已,没见过这么大的转盘!黄色的小面的无处不在,三环路上昼夜不停的滚滚车流让人紧张,开得格外小心。北京的公司在北三环海淀区中关村附近,在公司遇见了自面试以后再没见着的王勋王总!已知王勋是总头儿的庄伟自然是感激加钦佩,连连道谢王总给他机会救他于水火之中。王勋笑问他来北京的感觉,庄伟直呼北京太大了!大的超出了他的想象……王勋特批公司的车把他捎到天安门转了一圈儿。

空车返回厂里再装满一车酒回青岛。隔段时间再出长途,几趟下来路线已经很熟了,车技也提高了。本地司机避之不及的长途苦差庄伟却干的兴致满满,反正在青岛无家无业,长途还有补贴,路上的那点辛苦对他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奔驰在漫漫长路上,听着各种流行音乐,那种浪迹天涯的感觉很让人留恋,只可惜无人分享。

秋天的时候,王勋带领北京的业务员,青岛这边是李总带队,庄伟当司机,开着切诺基到郑州会合。参加一年一度的全国糖酒会。布置展台,发宣传资料,接待客户忙的不亦乐乎。王勋的组织能力让庄伟大为钦佩,仅比自己大了一岁,这差距也太大了吧!就连李总也得听他指挥。

公司在糖酒会上的宣传很成功,凭借极具特色的包装,不错的口感,颇有历史文化的内涵,李云璐等人的良好形象,吸引了众多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经销商签订代理协议,金额高达几千万,不过都是虚的算不得数儿。连续几晚上所有人都聚在宾馆房间里开会,挨家分析签协议的客户,负责开车的庄伟只有旁听的份儿,只感觉公司能做大做强,因而信心十足。白天王勋只冒充业务员,出头路面均由李总负责。

几天后展销会结束,两路人马各归其位。没两天王勋飞到青岛,庄伟被安排了新的任务,拉着北京的业务员回访签代理协议的各地经销商。开着那辆配置了顶灯,前后加装保险杠,挂着备胎,贴满广告,异常扎眼的黑色切诺基,从青岛出发沿江苏,浙江,江西,湖南,湖北,安徽各省的省会和排第二的城市都去了一遍,一路换了三个北京的业务员,一直到快过年才返回青岛。恪尽职守的庄伟,吃苦耐劳,从不多嘴,从无怨言,一心为公。得到王李二人的赞许。他们哪里知道,走遍全国一直是庄伟的心愿,有人出钱出车,上哪儿找这样的美事,只能说是各得其所。

跑遍半个中国的庄伟感觉跑够了。放眼全国,没去过的地方已经不多了,跟家里报平安,和父母汇报来青岛以后的经历,比较下来青岛更有优势。父母的意思是既然他不想在新疆,给他6万元在青岛买套房子,落地生根。于是打算在青岛定居的庄伟,抽空儿去看了青岛各处在售的楼盘,一圈儿转下来,只有在当时算郊区的李村,房价还能承受。市里的最便宜都要1700,而且是顶层7楼,有心想让父母也过来住的庄伟又去了几趟李村,选中了五十八中旁边的九水花园小区,一楼1050一平米,65平方小套二现房,总价将近七万,而且快要卖完了。大半年攒了几千块的庄伟和父母沟通后,赶紧交了定金,签了合同。只等过完年交全款拿钥匙。

春节放假时间太短,留在青岛过年的庄伟被安排在公司值班。公寓楼有暖气,还可以做饭,比自己的小出租屋强太多。李云璐平时住在公司,爱看书写一笔好字的庄伟常有惊人之语,唐诗宋词世界历史当下流行的小说都能说几句,让李云璐刮目相看。于是经常叫庄伟陪他喝酒,谈天说地,交流各地的风土人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都有点江湖情节的两人仿佛是遇到了同类很是快活。渐渐的有了兄弟情。

春节过后,父母给他汇了65000元钱,交了房款拿到钥匙,房屋水电都已经接好可用,水泥地面有点寒酸但不影响住,无钱装修的庄伟抽空买了锅碗瓢盆一应生活用品搬到李村,在青岛有家了!有些小激动的庄伟对父母充满了感恩之情,无以言表。

陆续有各地的经销商来青岛签代理合同,迎来送往一通忙碌,王勋一直冒充小业务员在北京青岛陪吃陪喝陪玩儿,对客户提出要去工厂参观的要求全部用各种巧妙的理由推脱,从北京又派来来几辆车,都贴满广告声势浩大,让人不由不信公司的实力。庄伟又去北京送货,他成了长途专业户,已去过N次的北京对庄伟失去了吸引力,只觉得过于喧嚣,还是碧海蓝天的青岛更有魅力。

再次长途返回青岛后,发现李云璐不在公司了,问同事说是辞职了。电话也打不通。晚上收到李云璐的传呼,告诉他一个瞠目结舌的消息。公司已连人带货带客户转给青岛本地的经销商,王勋准备撤退了!

李云璐感觉到风雨欲来直接走人了。很多事都和他撇不清关系,欠淄博陶瓷厂的钱,四川原酒厂的钱,各地经销商的货,加起来有几百万!他是被王勋当枪使了,王勋背后有一个团队策划,从建厂到营销再到收网,计划完美。毕竟这种酒精勾兑的白酒不会长远。王勋他们只是捞一笔就撤!李云璐不过是应聘的经理,并不在核心圈子里,他只能一走了之,两人互道珍重挂了电话。

怨不得王勋这么年轻就开着奔驰!得知真相的庄伟对王勋的印象一落千丈。本地的经销商以不收外地人的理由辞退了他,看着这副一本正经高高在上的面孔,本想告知真相的庄伟心里暗骂活该你被骗!青岛本地人夜郎自大,骨子里的排外思想给他留下了坏印象。单论待人接物,比他接触过的北京人差远了,真不知哪来的自信!王勋打传呼让他跟着去北京继续开车,庄伟以要在青岛安家不想去北京的理由拒绝了。还是离这些人远点为妙,自己这个新疆土著只能给他们出苦力,何况法律的威严他已领教过一次了,绝不想再来一遍。

凭借已有的工作经验,很快就找到了新工作。一家黑龙江肇东的酒厂来青岛打市场,招司机和销售员,庄伟顺利地被录用继续当司机,工作相对简单,只在青岛地区转悠。以前的快活林东阿酒很快消失不见了,但现在这家也好景不长,几个黑龙江人纯粹的国营企业官僚主义作风明显,比王勋李云璐他们差远了,转过年四月份就撤了,连人带货转给本地一家专和酒店打交道的食品饮料公司,这家也是和去年一模一样的理由辞退了庄伟。庄伟不理解这些青岛人何以如此的排外,难怪山东其他地区的人对青岛人同样的另眼看待。用现下流行的一句话形容就是羡慕嫉妒恨!

这一年平平淡淡,收获是帮忙把车送到哈尔滨,从烟台坐轮渡到大连,再一路向北直到哈尔滨,算是逛了趟东北。再就是把青岛彻底跑熟了,青岛的路比较复杂,尤其是老城区,大港和西镇一带。听从邻居的意见买了个小煤屋以备后用,再不买就没了!又陆续添了电视,大床,书桌,书自不必说,不过都是在李村集旧书摊儿上买的,还买了把吉他,在劳改队学会了几首曲子解解闷还不错。只是钱老是不够花,装修至少要一两万,慢慢攒吧!感叹置一个家有多不易,还得接着找工作,这下得找个稳定点的。

小区对面隔河相望的都来顺大酒店也是公司的客户,常来送货的庄伟和店里人都熟了,和俏丽的门迎小姑娘对上了眼。长得有点像港星吴倩莲,也是有点黑但很耐看。感觉到小妞儿看他的眼神直勾勾的,一来二去的算是认识了,于是互留了姓名传呼。只知道是东北吉林的,叫贺春晓。相约五一放假一起去玩儿。

第六章 青 岛 2

1999年五一放假,百无聊赖还失业在家的庄伟收到了贺春晓的传呼,约他去中山公园看花。看花没心情,看人到有兴趣的庄伟欣然前往。两人约在台东公交站见了面,一身便服的贺春晓没有在店里穿旗袍那么耀眼,但是身材一级棒!男人没有不喜欢漂亮的,只是境界不同罢了。参加过数次公司聚会的庄伟,对去夜总会给他安排小姐之类的活动绝不参与。人各有志,受传统文化影响的庄伟骨子里排斥着,感觉太低级。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洁身自好还是能做到的,李云璐赞他有个性。

两人在中山公园溜达了一上午,五一假期,公园里人潮如织。贺春晓带着借来的相机要庄伟给她拍照,不停地拍,感觉就是让他来拍照的。中午到了湛山寺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这才有机会细聊,贺春晓是78年的,才21岁,家是吉林龙井什么林场的,连听都没听过也懒得记。她有个大姑在青岛四方区,过年跟他爸来串亲戚的时候,被青岛的美景迷住了,死活不愿回那个荒郊野外林场的家,一定要在青岛立足。家人无奈把她留下了,反正有个姑在这照应。大姑家房子太小,三代同堂。实在是住不开而且不太和谐。只有职高文凭又不会电脑打字的贺春晓同样找工作屡屡受挫,无奈之下到了现在这家酒店当了迎宾员,只是因为酒店管吃管住,想等有机会了再换工作。同是天涯沦落人,庄伟也说了自己的现状,感叹找工作不易,除了会开车别的什么也不会。两人吃完饭又逛了下五四广场,坐公交回李村。贺春晓这才得知庄伟就住在她上班的酒店对面。

“才21,比自己小了六岁,也太小了!还是算了吧!”回家后的庄伟在心里琢磨着。

隔天下午收到小区小卖店的传呼,出门回电话的庄伟在小卖店碰见了在此守候的贺春晓,笑靥如花的小妞儿还穿着工作服,说是趁午休要庄伟带她去参观一下他的住处。庄伟心想这小妞儿胆儿也太大了,就不怕遇见坏人!把她领进屋里后笑着说出心中的想法:“咱们才认识几天,你就敢来家里,也不怕进了狼窝!”

“我有那么傻吗?一看你就不像坏人。其实你可有吸引力了,我们店里的小姑娘都在议论你,说你像个文化人。”天真活泼的贺春晓笑嘻嘻地不拿自己当外人,满屋子东看西看:“你还练毛笔字?太牛了!”“还会吉他!哇!”

庄伟只觉得她可爱,洗杯子给她倒水。家徒四壁,只有两把靠背椅,请贺春晓别笑话他寒酸,书法吉他纯属业余爱好,其实并不怎么样

“你已经很牛了,我都羡慕死了,这房子租的还是买的?”

庄伟坦言是父母给钱买的房子,自己绝无这个能力,在青岛还不知怎么活下去呢。工作难找,没有方向,正发愁呢。

“肯定没问题!我都要崇拜你了,会这么多东西。”贺春晓信心十足的打包票。

闲聊一会儿,快到上班点了,贺春晓起身告辞,说要常来玩儿。

自此以后,贺春晓果然一有空儿就来找庄伟,终于有一天贺春晓要庄伟表态两人的关系,庄伟坦言是喜欢她可是岁数太小了,长大点再说吧。贺春晓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怨庄伟一点儿也不主动,现在爱他爱得发疯,失眠好多天了。在她眼里,庄伟是个理想的男友,文邹邹的,有绅士分度。比在酒店里遇到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和他在一起特有安全感。

“你是没见过好的吧?,我有那么好吗?我比你大了6岁还多,有代沟…..”受宠若惊的庄伟说出心里的顾虑。

“我最开始以为你也就二十五六,再说了我都不嫌你大,居然还嫌我小,不小了,我同学都有结婚的了,你是不是觉得亏了你了?”贺春晓娇嗔道。

“靠!我吃什么亏,是便宜占的有点大”庄伟笑道。

得到回应的贺春晓很是开心,又眼泪汪汪的诉说起一个人在外漂泊的心酸和无助。青岛的亲戚有胜于无,自身都难保无力给她帮助,只让她回东北去。庄伟很受触动,男女有别,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是可怜。宽慰她既然两人有缘相识,以后不会再孤单了。

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N年未和女性接触的庄伟也很激动,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有了对象,干脆给她一把家里的钥匙,偶尔一起做饭吃。相互陪伴只感觉快乐。

不久庄伟找到了新工作。一家远在城阳区的韩资企业,青岛大龙印染公司打传呼通知他去面试,那是填过的几家应聘表里最不想去的,离市区有近30公里,太远了!只是只有这家有回应,去看看再说。坐了两小时的公交又打了一辆摩的才找到这家位于城阳区上马镇的公司。

公司倒是很气派,办公楼厂房光鲜亮丽,大门里面的空地上竖着三根高高的旗杆,中韩国旗和厂旗迎风飘扬。很有现代感。在公司会议室,一名自称是翻译30岁左右的小个子接待了他,看了应聘表上的工作简历赞他字写得好。两人聊得很随意,翻译自我介绍叫李永泰,朝鲜族,家是吉林延边的。了解到庄伟有房子后一脸的羡慕,说自己来了好几年还没有钱买房呢一直租房住,也住在李村,离九水花园很近。李永泰说看你不像个开车的,看着文邹邹的怎么会当司机?庄伟坦言现实的无奈,没有学历,没了敲门砖,后悔当年的目光短浅,没上大学,浪费了青春。现在除了开车啥也不懂。

李永泰介绍说公司招司机是给韩国人金课长开车,负责接送上下班以及日常事务。一时找不到朝鲜族司机,本地农村的金课长又看不上,而且对市里的路况不熟,这才去市里的人才市场招聘。李永泰觉得庄伟不错,让他稍等,这就去给汇报。

几分鈡后,金课长带着一干人等进了会议室,庄伟赶紧起身打招呼。金课长瘦高白皙,西装革履年轻帅气,一看就是韩国人。上来就和庄伟微笑握手,非常的宾宾有礼。用韩语问了几个问题,李永泰在旁边翻译。询问开车经验,家庭住址,婚姻状况,工资要求之类的,庄伟一一回答,估计是李永泰美言了几句,金课长始终微笑地看着白净秀气的庄伟,看样子比较满意。

果然,金课长当场拍板,让庄伟明天早上8点到弄海园停车场,(崂山区石老人海水浴场附近的高档小区)算是正式上班。工资1000元。不过其中的200元是他私下给,不从公司账上走,算是小费,也算加班费,毕竟开车没有固定的上下班点。

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了弄海园,找到了那辆昨天停在公司院里挂黑色牌照的桑塔纳2000.。时间已过八点,金课长还未出现。有些着急的庄伟从门口保安那里打听到了金课长家的具体楼座,负责任的保安还打了内部的电话告知金课长您的司机已到,电话开着免提,电话那头金课长用生硬的中文回应知道了。

没多久金课长出来了,而且还带着夫人,超过一米七的个儿,光鲜亮丽的韩国美女。那穿着打扮,派头气质让庄伟感觉明星大腕儿也不过如此了吧,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看到等在门口的庄伟,金课长把车钥匙递给了他并向妻子介绍,韩国美女极有礼貌的鞠躬行礼。不懂韩国礼节的庄伟赶紧学着鞠躬回礼。拿着车钥匙去开车门,金课长示意不用他帮忙,指指驾驶室让他直接开车,然后帮妻子开门上车,自己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上车之后,金课长让去401医院,问庄伟知不知道路?庄伟点头表示没问题,拍马屁说金课长中文说得这么好。金课长笑眯眯的回答:“一点点,在北京学过中文。”问庄伟有没有去过北京,对北京不算陌生的庄伟回答去过很多次,比较一下更喜欢青岛。金课长点头附和,说他老家在韩国釜山,和青岛很相似。感觉金课长没有架子,大着胆子问了年龄,金课长回答是69年的,属鸡。不知道韩国人也有属相的庄伟有点吃惊。金课长笑着指指坐在后排的夫人道:“你和我的老婆一样,都属老鼠。”

回头瞄一眼漂亮的金夫人,偷偷向金课长挑了挑大拇哥。金课长会意地大笑。感觉在说自己的金夫人用韩语问金课长在说什么?两人用韩语说了一通,庄伟一句也听不懂,听口气大概能猜出点意思。果然金课长笑着给他翻译道:“我老婆说,男人没有好东西”

“呵呵呵……”庄伟忍了几下还是没憋住,笑出声来。于是大家都笑了。车到医院,金夫人自己下车,金课长表示她是去做体检,等会儿会自己打车回家,叫庄伟先上李村接着李永泰然后去城阳区的工厂。看着庄伟车技娴熟,金课长放心的调了靠背角度,半躺着开始打电话。

在李村大转盘接到了等候在路边的李永泰。身材矮小的李永泰看到车过来,朝金课长先鞠一躬才上了车,像极了电影里的汉奸做派。庄伟对这种鞠躬礼多少有点反感,和李永泰点头打招呼。李永泰上车后开始向金科长汇报工作,态度毕恭毕敬。庄伟一句也听不懂,专心开车。

到了工厂,李永泰告诉庄伟去会议室坐着,有事会叫他,然后跟着金课长去了大办公室。无所事事的庄伟找到水和抹布开始擦车,期间有韩国人也有朝鲜族女职员叫他拉着去银行或是附近其他韩资企业办业务。公司有食堂,车间工人和坐办公室的分开就餐。庄伟是唯一一个不会韩语却吃干部餐的,身边叽里咕噜的朝语让庄伟很不适应,不过韩国风味的饭菜倒是很合胃口。

晚上下班回到李村,金课长心情不错,请李永泰和庄伟在一家朝族人饭店陪他喝酒,三人年龄相当气氛和谐,李永泰翻译说金课长对庄伟很满意,希望他好好干。庄伟点头表决心,敬了金课长一杯。只是韩语听不懂只能干坐着,饭后金课长自己开车回家。回到家遇见了等候在家的贺春晓,庄伟解释白天收到的传呼一直没电话回。贺春晓说有事在家等他。得知庄伟被韩国企业录用贺春晓很开心,朝鲜族她很熟悉,同学就有不少是鲜族人。说鲜族人都爱干净,好相处,接着又和庄伟商量她想辞职不干了,服务员不是长久之计,想换个好一点的工作。庄伟早有此心,鼓励她找个有前途的工作,反正有地方住,自己也有了工作不用担心生活问题。贺春晓抱着庄伟亲了又亲,欢天喜地地回宿舍了。

第二天工作照旧。慢慢的熟悉了公司的情况,公司是金课长的父亲投资创办的,金社长是最早来中国创业的那一批韩国人,趁着中国改革开放招商引资的春风发家致富。生意做得不小,在韩国还有公司,由金课长的哥哥掌控,金课长实际上就是国内这家公司的老大,负责给韩国那边供货,产品就是生产箱包的各类布匹。当年国内环保意识不强,招商引资重量不重质,印染属于污染行业,在韩国生产成本高,金社长在青岛城阳区上马镇投资建厂,还能享受出口退税的政策。

公司一共三辆车,白色的本田主要是社长在用,偶尔来一趟。还有辆面包车负责买菜拉东西之类的,是个本地的司机。庄伟的桑塔纳除了接送金课长上下班,还要拉着公司韩国员工或朝鲜族员工去办理各类日常事务,仗着路况熟悉倒也能轻松应付,语言不通的韩国人大多会说简单的中文,只要说出地址就OK.。凭借金课长私人司机的身份,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倒也没有太多的不适应。金课长很敬业,经常加班到9,10点,好在庄伟没有家庭拖累,还可以忍受。很快金课长就让庄伟送完他以后自己开车回家,早上来接他就行。

贺春晓辞了职,搬来和庄伟同住。庄伟没时间帮她,能干的贺春晓自己搞定了一切,把屋里收拾的井井有条,还买了几盆花,嫌庄伟没件像样的衣服,把工资都花了给他添了几件,自己反而不舍得买,穿着新衣服的庄伟很是受感动。小姑娘为他倾尽所有,毫不设防。本来分居两室,恪守君子之道的庄伟很快就被热情如火的贺春晓破防了。从未和异性亲密接触过的庄伟根本抵挡不住,贺春晓走火入魔般的迷恋让他感觉受之有愧。自然是呵护有加。想想未婚同居已经见怪不怪了,何况他们还是奔着结婚去的。早晚的事,也就无所谓了。贺春晓找到了在婚纱影楼当接待的工作,也能学到点东西,先干着再说吧。两人萍水相逢走到了一起,只觉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冥冥中似有天定,共同憧憬未来的幸福生活。偶尔庄伟拉着她去海边兜风,香车美女,简直就是人生巅峰!

两人分头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汇报喜讯,母亲在电话里告诉他江蓉结婚了!嫁了个北京人。听到消息的庄伟多少有点难过,江蓉是他心中的至痛!实在不愿提及,算算江蓉已经快28了,也够能撑的。想着北京人李云璐的光辉形象,江蓉眼光应该不会差,有宽慰有解脱又有些不甘。身边的贺春晓察觉到他的异常,问怎么了?庄伟实话实说他的初恋结婚了,不过都是成年往事,小孩过家家算不得事儿。完全没想到这为他们日后的分手埋下了隐患。有贺春晓的陪伴,心里的不快很快就驱散了,更加疼爱珍惜贺春晓。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公司发了工作服,在院里开大会。一身职业装的庄伟显得干净帅气,引得几个鲜族小妞儿直夸庄哥好帅啊!刚20岁最活泼的相梅跑过来要抱的样子,庄伟作势要来真的,吓得小妞儿赶紧叫嚷着撤退,引得众人大笑,连金课长都笑了。

跟着金课长去拜见他老爹金社长,老头子住在青岛世贸中心,有专职的朝族司机和女佣照顾起居,标准的贵族式生活。出于对长辈的尊重,第一次见社长的庄伟恭恭敬敬地按韩国标准向老头子行了礼,(对金课长都是鸡啄米似得应付一下,李永泰转述过金课长嫌他鞠躬太随意显得不够尊重,庄伟不以为然,说这是中国回怼李永泰)

在公司里威风八面的金课长在老头子面前规规矩矩,感觉不像一家人似的。庄伟心想韩国人怎么这么多规矩,有点过了吧?金社长倒是没有架子,看庄伟盯着墙上挂的“身土不二”出神,问他也懂书法?老头子的司机做翻译。庄伟回答说练过几年,先学的柳公权柳体,现在更喜欢颜真卿。对中国书法略知一二的金社长没想到儿子的司机还是个书法爱好者,人品应该不会差,表扬儿子找的司机不错,算是给金课长撑了面子。心情好的老头子特意在景福宫请吃饭,看着瘦削的庄伟,专门给他要了份牛尾汤让他补补。令庄伟受宠若惊,有点发窘,众人皆笑。

经常拉着李永泰去海关办理报关事宜,去市政府对面的国际银行办理退税,让庄伟开了眼界。很有兴趣地留心学习。李永泰是延边大学外贸专业毕业,在公司主要负责报关和退税,还兼任重要事项的翻译工作,是金课长的左右手,月薪2500,公司还配着手机。这在1999年算是高收入了!让庄伟很是羡慕,更加懊悔在新疆的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快28了已经没机会了。李永泰不怀好意的笑他是不是上学的时候光泡妞了,被说中的庄伟无言以对,只能是自作自受,活该如此。回家和贺春晓说了学外贸报关员的事,自己过了年龄,有条件让贺春晓去学。沉浸在幸福中的贺春晓完全没当回事,只愿庄伟能有出息,自己干什么无所谓。于是不了了之。

秋天的时候,金课长的老婆怀孕了要回国调养。去机场的路上金课长要庄伟回家准备几件衣服,从今天开始都在公司住,省的天天跑来跑去,礼拜天可以回家一次。回家拿了衣服,给贺春晓留了个纸条当天就住到了公司。办公楼上面宿舍有的是,被褥都是现成的。

住在公司才发现,公司的韩国人夜生活如此丰富多彩,动辄请示金课长让庄伟拉着他们去镇上的酒店或是去城阳的夜总会花天酒地寻欢作乐,韩国员工工资都在一万上下,有的是钱造!个个像色中饿鬼,完全没了白天宾宾有礼的摸样,该死的李永泰也是一路货色,喜笑颜开色眯眯地搂着小姐上下其手,根本不在意旁边有人。怨不得没钱买房,妈的都花在这儿了!跟这些二鬼子很难消除隔阂的庄伟脸上多少带着点情绪,金课长倒是正襟危坐没有参与其中,应该是碍于身份,老婆还怀着孕呢,何况那如花似玉的老婆和这些小姐反差太大。看出庄伟是个另类,叫他先回公司,他们自己打车回。以后类似的活动不再让他送,自己开车去了。两人心里多少都有点不爽。

公司的文书李贞淑73年的26岁,大专学历学计算机,朝鲜族,苗条精致文静秀气,戴副眼镜像个女教师。在公司负责打印各类文件,同时兼着接待和翻译,两人之前很少打交道,只是偶尔会拉着她去买办公用品。记得刚开始这位miss李,冷冰冰的很少有笑脸,后来熟了,逐渐有了笑摸样。

这天下班点过了,金课长又在加班,怕有活儿呆在会客室看书的庄伟遇见了从大办公室溜出来偷懒儿的李贞淑。李贞淑笑问他要不要喝咖啡?公司一般来了贵客才上咖啡,平常只泡茶或只有白水。庄伟回应到咖啡都有数,是不是太奢侈了?被人看到不太好吧?李贞淑笑嘻嘻地说咖啡她有的是,顺手就把门反锁了,吓了庄伟一跳!就不怕被人误会?又欣赏东北女孩儿特有的豪爽,贺春晓也是这德行不管不顾的。文静秀气的李贞淑笑起来很好看,麻利地开柜门锁,拿出杯子泡好两杯咖啡,递给庄伟一杯,

两人抿着咖啡,有种小时候在地里偷瓜的快乐。场面有点温馨,感觉一下子亲近了不少。李贞淑感叹在公司办公室的压抑,这荒郊野外的无处可去,整天在大院里像坐牢,她来青岛两年了还分不清东南西北,问她对象呢?说是有个对象在另一家公司,隔得老远聚少离多。庄伟问为什么不结婚?李贞淑回答只是处对象,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感觉不能再聊下去的庄伟赶紧转移话题,也说在韩资企业的种种不适应,感觉像做汉奸。韩国人瞧不起中国人,骂李永泰是标准的汉奸,见了金课长像狗见了主人似的。知道李贞淑向来没给过李永泰好脸。李贞淑不屑于提李永泰,说鲜族人一样的爱国,只是迫于生计才和韩国人打交道,她们和韩国人终归不是一路人。两人算是有了共同话题。

喝完咖啡的李贞淑说得赶紧走了,要不被好耍威风的崔系长,或金课长发现她长时间不在办公室就不好了,要庄伟洗杯子藏好消灭证据。

有了同喝咖啡的经历,两人变成了同事加朋友的关系。

贺春晓打工的那家影楼生意不好关了门。失业的贺春晓还得再找工作,只是没有方向高不成低不就的,情绪有点低落。庄伟让她多看看书,练练字。充实自己,毕竟还年轻找工作慢慢来,反正有自己在挣钱,没有生活压力,贺春晓还算懂事,省吃俭用不乱花钱,对庄伟言听计从很让人放心。报怨庄伟一周才回来一次,她感觉孤单,对小说书法之类的毫无兴趣,只喜欢看电视追剧,当时《还珠格格》正在热播,贺春晓满脑子小燕子尔康之类的,令庄伟哭笑不得……这就是代沟吧!

李贞淑电脑打的飞快,韩语英语汉语切换自如,令庄伟好生佩服。有机会就往她那儿凑,跟着学了不少电脑知识。一向冷若冰霜的李贞淑对庄伟倒是不厌其烦倾囊相授,两人年龄相当,沟通无障碍,很能聊得来。又一次喝咖啡的时候,李贞淑说她和男友分手了,鲜族男友另有新欢,和本公司的鲜族小姑娘好上了。庄伟宽慰她没啥大不了的,两人长久不在一起,哪个韩企不都是一堆鲜族小姑娘,男人意志力薄弱,女追男隔层纸,自己不也是稀里糊涂的和贺春晓好上了。你李贞淑这么优秀,有文化有修养人又漂亮,还怕找不到好男人?那家伙没这个福气,有他后悔的。你肯定能遇见更好的!说的李贞淑一脸笑意,宽慰不少。说庄伟这么会劝人,你那个小对象真有福!

说心里话鲜族人热情豪爽,积极向上的性格很对他的脾气。朝夕相处下庄伟也学了几句鲜族话,阿嘎西阿珠玛的只觉得好玩儿,骂人的话更不必说,任何语言最先学会的一定是骂人的脏话,就像在新疆的汉族人都会几句维语脏话,英文一定会FUCK!偶尔飚几句鲜族脏话的庄伟和公司的鲜族人相处融洽,几个鲜族员工私下里玩扎金花儿,觉得好玩跟着凑热闹,几次下来输了200多块,看着几个赌鬼全神贯注的表情,自忖不是对手,认输投降再不参与,损失200块让他肉疼,自己这心理素质比这些家伙差远了。

赢钱的家伙请客去镇上的卡拉OK,,叫上鲜族小姑娘去助兴。好静不好动的庄伟不爱去这种地方,和金课长那帮韩国人去过不少高档地方,镇上的那家脏兮兮的让人不舒服。何况就自己一个汉族,还是有些隔阂。李贞淑来叫他一起去,说权当是陪她。庄伟一听更不能去了,和李贞淑已经够近的了,再往前就过界了!

李贞淑最近频频示好,找机会和庄伟单独相处。和金课长汇报电脑出故障了要去维修,或是要去市里买电脑耗材,要金课长多批些钱加上中午饭钱。李贞淑笑嘻嘻的表情让人无法拒绝,爱面子的金课长笑着训斥她下不为例。

和李贞淑出来公办让人心情愉快,更像是公款逛街,两人在中山路百盛,家乐福,佳世客逛着买东西,肯德基麦当劳,日本料理的好不潇洒。反正是韩国人的钱,不花白不花。

李贞淑的心思庄伟何尝不明白,说心里话他更喜欢李贞淑这样的,人家上过大学有文化有修养,工作能力强,标准的白领,两人年龄相仿情趣相投没有代沟,尤其是在给他冲咖啡时的那种优雅,很让人迷恋,难免心猿意马。可一想到对自己死心塌地的贺春晓,自己和她已有了夫妻之实。现在还失业在家,要是没了他简直是灭顶之灾!会要了她的命的。这种不仁不义的事绝对不能做!庄伟收敛了心思,态度明确的保持距离。

得不到回应的李贞淑心灰意冷,告诉庄伟她已经联系了一家在胶南的韩资企业去干翻译,已和金课长辞了职。庄伟有点无奈和不舍,临走时金课长让庄伟送她到汽车站,各怀心思的两人一路无言,分别的时候强颜欢笑,表示以后常联系。

李贞淑后来打过几次传呼,告诉庄伟近况不错,给他留了新公司的电话。之后再打传呼,硬忍着不回了。还是不要联系了吧!

阳历年底的时候收到家里的传呼,弟弟告知家里花了17万买了个门面房,欠了十多万的债,怕他有压力没告诉他,现在父亲得了急性肝炎在住院,家里没钱了要他寄一点救急!庄伟一听就急了,问要不要回家帮忙?母亲在边上说人不用回来,寄钱就行了。存折上有9000元,庄伟一股脑全汇给家里,只恨自己挣钱少了,帮不了大忙。要不是给他买房子何至于欠债。给家里打电话说只有这么多,母亲安慰道看病足够了,外债不是太急,不用担心。

两人一下陷入了赤贫,贺春晓倒是毫无怨言。她刚有了新工作,在一家建材店里当销售,卖瓷砖卫浴,没几个工资。好在都有事做,发了工资就好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几天贺春晓打电话到公司哭着说可能怀孕了,老想吐。庄伟赶紧先安慰她不要紧张,等回去再说。放下电话后只有懊悔,一直以来小心避孕平安无事,放松了警惕。结果还是出事了。来的这么不是时候,没钱不说,两人还没登记,何况连丈人丈母娘都没见过,就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传出去让人笑话死,贺春晓才22自己还是个孩子,实在不是当妈的样,自己也没有要当爹的准备,实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回到家去医院确诊,真的怀孕了!和贺春晓商量,贺春晓自知不露脸同意去做流产。两人连做人工流产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只能等发了工资再说。何况庄伟现在根本没时间。

金课长许诺的每月200元加班费从未兑现也不提,庄伟想可能是年底一起给的意思吧,忍着一直没问。现在已不是他的专职司机,在一起的时间少多了。尤其是看到庄伟对韩国人的态度以后,对他冷淡多了。

该来的早晚会来,半个月后拉着金课长和李永泰去泰安谈业务,接着又去滨州的一家纺织厂,厂家自然是热情接待,谈完事儿后安排酒席,吃完喝完安排小姐陪唱卡拉OK。估计是谈的不顺,金课长情绪不高草草收场。厂家安排住宿,金课长执意不肯,要赶回青岛。当时已是深夜,外面白雪皑皑,天黑路滑,庄伟开的小心翼翼。下半年公司效益一直不好,酒劲儿还没过的金课长心情不佳,和后排的李永泰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逐渐激动起来带着点哭腔。又冲庄伟吆喝巴里巴里!知道是让他开快点的意思。

妈的!省道黑咕隆咚的视线不好路又滑,有紧急情况根本刹不住,出了事算谁的?。经验丰富的庄伟耐着性子解释这种情况不能跑太快,太危险。借酒装疯的金课长看样子对他积怨已久,开始用韩语冲他大呼小叫,估计不是好话,李永泰在后面偷偷拍着庄伟示意他冷静。金课长逐渐失控,突然伸手抢方向盘!车在马路中间走了个大S形,庄伟吓得赶紧刹住了车,幸亏周围没车!金课长开心地笑着示意庄伟继续开,可是没走多远又开始抢方向盘。车子再次刹在路中央!有点忍无可忍的庄伟把车靠路边停好,下车请金课长坐到后排,李永泰也下来跟着一块儿劝,好一会儿金课长才勉为其难的被两人连拉带拽得躺到了后排,帮着收脚关车门的庄伟冷不丁的被金课长一脚揣在了脸上!韩国人眼里充满了挑衅!妈的他是故意的!

操你亲爹!庄伟彻底被激怒了!大骂着转到另一边拉开车门照脑袋就是一脚,跟过来的李永泰在背后死死抱着把他往后拖,被踹蒙的金课长,下了车朝他们走过来要动手,庄伟大骂着李永泰让他松手,看出庄伟要玩儿命的金课长停下了脚步。这边李永泰也大喊着庄伟要冷静!冷静!不要和醉鬼一般见识。慢慢冷静下来的两人对峙着,金课长手指向一边吆喝着叫庄伟滚蛋的意思,李永泰见事态无法缓和,劝庄伟离开。知道闹僵了的庄伟怒目而视,站在原地不动。李永泰又去劝金课长上车,金课长坐到了驾驶室位置招呼李永泰上车,李永泰劝庄伟先找个旅馆住下,明天找车回青岛再说。

看着车子顿挫着开远了,被扔在荒郊野外的庄伟只感觉到屈辱和愤怒,杀人的心都有了!传呼机也不见了,借着过往车辆的灯光找到了掉在路上的传呼机。好在没走多远就有一家旅馆,极简陋的大通铺。一肚子怨恨的庄伟和一群地道的山东农民兄弟共度了一晚。第二天拦了一辆去青岛的大巴辗转回到了家。天都黑了。下班回家的贺春晓没想到庄伟居然在家!问明了缘由后问他怎么打算?庄伟道:“还能怎么打算,本来就干够了,这下正好。连着开了几年的车,已经开够了!总不能开一辈子车吧?过了年找别的活儿”

李永泰打过几个传呼懒得回,隔天庄伟坐公交去了公司,要找金课长算账。直接闯进大办公室,所有人看出气氛不对,正在办公的金课长看到气势汹汹的庄伟,同样的变了脸。站起身朝庄伟走过来,要动手的样子。李永泰赶紧拦在中间,庄伟叫李永泰走开别管闲事,他巴不得金课长先动手,自己好出这口恶气。金课长恢复了理智没再往前走,办公室的人全躲出去了,一向咋咋呼呼爱管闲事的崔系长也噤了声,躲着庄伟挑衅的目光。李永泰建议去会客室,大家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

会客室里庄伟率先发难,指责金课长踹他的那一脚,把他扔在荒郊野外,这就是你们韩国人的素质?金课长脸色缓和了很多,向庄伟表示了歉意,男人酒后撒野很正常,过去了就不提了。问庄伟有什么想法?庄伟要求辞职结账,想尽快送走这尊瘟神的金课长主动提起了200元加班费的问题,说本来是接送上下班的,按理住公司以后已经不用给了,现在全都算上,连同欠的工资车费等等一共凑齐3000元,算是对他的补偿。急等钱用的庄伟没了脾气,要当场兑现。李永泰全程翻译保证今晚给他送到家。谈完事的金课长勉强的和庄伟握了手,算是了结了。

晚上李永泰来送钱,说金课长的本意是私下了结这件事,以后还是正常工作。庄伟恨意未消的说要都是中国人还行,但是韩国人动手就弄死他!李永泰尴尬的笑着告辞。

很少见庄伟说狠话的贺春晓说没想到你还有另一面,余怒未消的庄伟脱口而出道:“我他妈连劳改队都呆过,有什么没见过?”感觉说走了嘴,又给贺春晓解释当年纯属年幼无知,骨子里并非恶人。

已到年根儿,两人在青岛过完了春节。去市里妇幼医院做了流产。怀有负罪感的庄伟很清楚地记得手术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这相当于杀自己的孩子!感觉老天爷一定会惩罚他。惴惴不安的心理一直伴随了好多年。

对贺春晓怀有愧疚的庄伟天天做好吃的伺候着,在家养了半个月,贺春晓明显胖了。

两人这才去市场找工作,相继有了结果,贺春晓去了一家台湾铝塑板山东总代理做销售。庄伟坚决不开车了,找到一家推销锅炉的青岛办事处学习锅炉销售。卖一台几十万呢,提成不少感觉很诱人。当时正是煤改油的风口,众新人都是信心满满,不辞辛苦到处找企业推销。只是两个月下来一无所获,真正有希望的客户寥寥无几。办事处经理开始裁人,不善于逢迎的庄伟第一个被开了,理由是不适合做销售。勤恳敬业的庄伟还以为经理请他吃饭是为了拉拢感情,还准备提些建议的庄伟感觉简直是奇耻大辱,当场摔杯子走人了!

重新找工作的阶段,父母要回江苏老家走亲戚顺道来青岛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几年未见爹妈的庄伟很是激动,陪着父母畅游青岛,贺春晓把她妈也叫来了,本意是机会难得让双方父母见个面。只是贺妈没想到自己姑娘已和庄伟住在一起,多少有些不高兴,嫌庄伟年龄大又没个正经工作。两家人住在一个屋里各怀心事,好在几天接触下来,看庄伟老实本分又文雅,况且生米已成了熟饭,贺妈接受了现实。看着胖了不少的贺春晓,说了些感谢庄伟照顾的话,让她这个当娘的心里踏实了不少。两边父母各给他们1000元走个形式算是订了亲,嘱咐他们两个找合适的时间登记结婚,算是皆大欢喜,小住几天后就分道扬镳了。

送走父母后又找到一家销售网络平台和域名的公司,公司雇了车拉着这些销售员一个区一个区的找工厂企业推销网站和域名。当时互联网已开始普及,雅虎,搜狐,阿里巴巴尽人皆知,他们这种不入流的小网站很难被人接受,辛苦几个月业绩惨淡,只拿基本工资。很快又散伙了。再次失业的庄伟有点灰心,也学贺春晓找装饰建材类行业的工作,无奈时运不济打工的这家专卖人造石洗手盆的厂家销路不好,年底房租到期就撤了店,再次失业。贺春晓倒是干的有声有色,跑装饰公司跑工地甲方,也算是开了眼界,时不时地参加饭局,干劲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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