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灰老,能否麻烦你稍微讲讲...外面的事情?还有那个滋养教派。”季肖弈请求道。
“等价交换。”灰老不为所动。
季肖弈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命运之筒,断然拒绝:“不行。”
“信息交换。”灰老补充道,“我对你危险的爆炸物不感兴趣。”
季肖弈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很简单,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要到哪里去。”灰老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
季肖弈没有隐瞒,把自己基本的来历,如何被送到这里告知了灰老,他只是隐瞒了被刺穿胸口和进入中庭之岛的事情,故事里的他顺利逃脱了白熊的魔掌,然后昏倒,直到刚才才醒来。至于要到哪里去...
“我当然是要回家了。”季肖弈理所应当地说道。
“净说了一堆废话,屁用没有,我才不关心你的死活。”灰老骂骂咧咧的,“不过外面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从今天的上午十点开始,滋养教派要在镇子里游荡,每户人家门前留下一枚滋养勋章,整个镇子的道路上都要涂抹教众的鲜血。老疯狗一向是处理黑纸怪人的好手,战斗一触即发,小镇的太平已经远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锋风的父亲——也就是你们说的老疯狗,是个专门猎杀黑纸上榜者的人?”
“可能只有白熊这种没脑子的畜生搞不懂吧。”灰老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季肖弈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信息,顺势拉开了楼梯门。
“走吧,灰老。”季肖弈站在一旁,朝远处坐在地上的灰老招呼。
灰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步伐缓慢地走到楼梯门前,回头扫视了季肖弈一圈,开口道,“小鬼,你什么意思?”
季肖弈紧张地捏紧了黑色牙签,指了指敞开的楼梯门:“你知道离开的方法。”
灰老眉头一皱,正要反驳。
“你打头阵,我断后,别忘了刚才的爆炸。”季肖弈晃了晃拳头。
“该死的小鬼头!”灰老大声咒骂,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走进了楼梯门,“跟好了,我有钥匙。”
季肖弈闻言松了口气,等灰老走上五级台阶后,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漆黑的楼梯间根本没半点危险,只不过走到一半时,后方的楼梯门轰然关闭,如果没有钥匙,恐怕要被困在这里等死,这算是唯一的陷阱。季肖弈和灰老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直到灰老准备开门时,季肖弈才谨慎地跟了上去。
“门后是真正的仓库,离开仓库就离开了老疯狗的家,这是个密道,而且正值关键时期,应该没多少人把守。”灰老低声说道。
灰老尽量压低声音开门,轻声推开,挪开阻挡物,一间足有两百平以上的仓库映入眼帘,周围放满了货架,货架上是密密麻麻的物件,各式各样,看上去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猎杀后的战利品。两人压低身子露出眼睛,仔细观察,没发现任何守卫,便鬼鬼祟祟地向着门口移动。
灰老瞥了季肖弈一眼,随手把货架上几个金光灿灿的首饰顺走,只给季肖弈留下一枚金戒指,季肖弈也没客气,想想这些都是赃物,有样学样顺手塞到脏袋里。灰老眯着眼暗中观察,不禁点了点头。
两人没费多少时间便离开了仓库,令两人意外的是,一直到离开这里,都没再看到任何一个锋华家的守卫,也就是猎狗。
灰老走到离开锋华家的最后一道门前,如是说道:“猎狗崽子一条没有?不太对劲。”
“是不太对劲。”季肖弈赞同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拉开了锋华家玻璃制的后门。
氤氲的白雾挤了进来,空气中充满着一股怪异的味道,那是泥土的芳香和某种香甜味道的混合,从接触到它开始,季肖弈的精神就有点恍惚,他尽量捂住口鼻,那白雾甚至黏到肌肤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膜。季肖弈看向一旁的灰老,后者竟然掏出了一只自制的防毒面具,简陋的小孔里露出灰老不屑的眼神。
季肖弈翻了个白眼,简单辨别了一下方向,准备先回家。
刚欲动身,灰老拉住了他。
“臭小子,你要去哪?”
季肖弈愣了一下,随即甩开灰老的手,“我们的简单合作已经结束了,你难道没自己的事情做吗?”
“我虽然名字被挂在黑纸上,但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对我这么警惕吧。”灰老被季肖弈的动作搞得有点懵,但还是把他拉了回来,关上了玻璃门,“你也能感觉到,这雾很不对劲,好好一个小伙子,别白白丢了性命。”
季肖弈闻言有些感动。
“死前记得把你能爆炸的玩意交给我,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灰老继续说道。
季肖弈刚刚露出的笑容顿时消散。
就在两人谈话间,穿着粉红色衣衫的队伍逐渐走来,一队有五人。他们都戴着只露出眼睛的头罩,左胸口绘着一朵怪异的小红花,为首的人从胸前的小包里取出一枚红色的勋章,他跪在地上,虔诚地用双将其放置在地上,动作之轻柔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他未满月的孩子。
做完了这一切,五个人同时做出一个动作:右拳紧握,重重锤在自己左胸。也就是那朵小红花的位置,做完这个动作,五个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一瞬,一股笔直的血柱从左胸处喷出,洒在街道的地面上。地面上青砖之青,白雾落下形成的灰白色,以及这刚刚喷涌出的鲜血之红,描绘出了一幅地狱般的画面。
季肖弈和灰老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一直等到队伍彻底离开,灰老才缓缓打开玻璃门,他的面色凝重,转过头刚想说什么,一具干枯的躯体闪到他的面前。
“灰老!”季肖弈暴喝。
灰老闻言转回头,面前是一位男性教派成员,模样让人毛骨悚然。他的头罩不翼而飞,看上去是二三十的年龄,头发却已然花白,他的面色蜡黄,目光呆滞,脸颊凹陷,口中还念念有词,不时有口水自嘴角滴下。上半身的粉红色衣衫被撕碎一大半,上半身瘦骨嶙峋,每一根肋骨都清晰可见,左胸口满是抓挠的痕迹,上面有无数或是干涸或是新鲜的血迹,心脏位置有一块怪异的缺口,深可见骨。
“...你好?”灰老一向毫无素质,但见到此人的模样,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问好。
干枯教众歪着头打量打量灰老,又看了看一旁的季肖弈,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扼住了灰老的咽喉,灰老瞬间瞪大了双眼,抓住干枯男人的小臂不断击打,但却无济于事,这个怪物干枯的躯干下隐藏着惊人的力量,季肖弈吓得呆站在原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在校园里的根本就是小打小闹,到了战场上,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那男人左手发力,轻松地将灰老提起,一把推到后面的墙壁上,灰老的眼睛逐渐泛红,挣扎的力气也逐渐减小,他绝望地看着面前的怪物。男人从背后摸出一枚勋章,离得近了季肖弈才发现,那枚徽章根本就是那朵花,之前那张纸上绘制的邪恶之花,它长着尖牙利齿,殷红妖艳,花瓣舒展,不时蠕动几下。
男人捏住滋养勋章,缓缓靠近灰老的左胸,可怜的老人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像一只布偶般任人摆布。男人一把拉开灰老的灰袍,露出胸膛,男人迷乱的双眼似乎找回了一丝神采,他忘乎所以地放声大笑,然后把勋章对准灰老的心脏位置按了下去。
咔嚓。
季肖弈几番挣扎,终于捏碎了黑色牙签,在男人张嘴大笑的一瞬间,将它扔了进去,同时再捏碎白色牙签,闭上双眼等待着爆炸。
那枚牙签似乎卡在了男人的嗓子里,他松开灰老,捂着喉咙接连退了几步,面色迷茫地看着季肖弈。
噗嗤!
一道简单的炸响传来,季肖弈小心地睁开眼睛,用于保护的金色圆球还未消散,上面沾满了零零碎碎的骨骼、肉块和内脏,而无论是哪一块肢体,都是暗红且干枯的,一如他形容枯槁的模样,仿佛一具干尸,就算被炸碎,也没有多少血液出现。这方圆三米内,全部都是男人身体的废墟,离得最近的灰老更甚,像是屠宰场的一块案板。
季肖弈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他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杀人了。
曾经还紧紧钳住灰老的干枯男人,现在化作了一地的碎片,季肖弈呆呆地看着地面,那都是一个活人——或者说半个所留下的,不管他的身体状况如何,至少刚才他的心脏还在跳动,筋肉还在牵引和拉扯,而现在却化作了满地的猩红。季肖弈动都不敢动,周围满是碎骨、碎肉、血沫等等,闻着那股腥甜发臭的味道,季肖弈忍不住了,冲到角落里开始呕吐。
他满脑子只有那四个字:我杀人了。
这四个字在季肖弈的脑子里重复,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流转,季肖弈闭上眼就是男人死前的样子和死后遍地的残骸,睁开眼睛就是自己的呕吐物。
进退维谷的季肖弈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他不知道自己吐了几次,总之力量逐渐从身体中流失,他腿一软,就要坐到地上。
一双手扶住了他。
季肖弈有气无力地回头看去,是灰老,看上去并无大碍。
灰老拉着季肖弈走到一边,两个人踉踉跄跄,好像两个喝醉酒的忘年交,勉强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终于是松了口气。
“小鬼,叫什么名字?”灰老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的眼睛上布满血丝,喉咙上甚至还有明显的淤青。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什么小鬼...”季肖弈面色苍白,“季肖弈。”
“...谢谢。”灰老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
季肖弈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无力地摆了摆手。
“第一次杀人?”灰老见季肖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开口问道。
“废话!”季肖弈用力瞪了他一眼,“别说话了,让我睡会儿。”
“第一次就是这样的,我记得我第一次杀人是在二十二岁,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灰老...老灰?”季肖弈忍不住打断了他,他努力坐正,继续说道,“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灰老叹了口气,他看着面前的一片血腥,而外面也逐渐嘈杂起来。不仅如此,灰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如此大的动静,竟然连一个锋华家的护卫都没等到。从身上灰袍里摸出两管液体,淡蓝色的液体装在金属容器中,他旋转金属容器的头部,一根针管弹了出来。
季肖弈迷迷糊糊听到了针管弹出的声音,他惊恐地大叫:“你要干什么?恩将仇报!”
“少废话,臭小子!”灰老恶狠狠地说,一把按住因呕吐而虚弱的季肖弈,明亮的针头扎进了季肖弈的肩膀里,那管液体很快流了进去,灰老心疼地咂咂嘴,把金属容器收了起来。
就在液体进入身体的一瞬间,季肖弈原本困倦的身体立刻充满了精力,迷糊的大脑也很快恢复正常,杀人后不断涌现的愧疚感和莫名的悲伤也随之消散,就连右眼都变得神采奕奕。季肖弈惊讶地感受着身体发生的变化,他转过头看向灰老。
“老灰,是你干的?”
灰老没说话,闷闷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另外一根金属容器递给季肖弈。
“这就是刚才给我注射的东西?”
“我的最新成果:高效补充剂。”灰老解释道,“几乎0副作用,能高效补充精力体力等,这一支很难制作,我可不想欠一个小屁孩的人情,你收好。”
“我老灰头这条命都是你的,有什么事尽管开口。”灰老补充道。
季肖弈感动地点点头,顺手把高效补充剂收到脏袋里。
“老灰,那支空的别收起来,拿它装点东西吧。”季肖弈强忍着恶心,指了指旁边的一地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