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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失乐园

消防警报一样刺耳的起床号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这是劳动营一天工作开始的标志,在此生活的男孩和男人们开始了兵荒马乱的早晨。劳动营的宿舍是按职位等级划分的,职位越高住宿条件越好,高层享有独栋别墅,主管甚至有自己的庄园,最底层的年轻员工则挤在八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里,卫生间也是公用的。每间拥挤的宿舍里都响起了骂骂咧咧的神隐声,赖床到最后一分钟的男孩子们还是爬了起来,毕竟迟到的后果相当严重。

“让,快起来了,要赶不上点名了!”

睡在下铺的室友拿鞋底用力敲了两下头顶的床板,在上铺躺着不起的让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转眼间他已经在劳动营待了小半年,他出身贫穷,从小吃过不少苦,比起那些曾经衣食无忧的同伴,他更快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凭着吃苦耐劳和察言观色,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挨过打,但他也难免想懒散一回,毕竟这里的工作实在繁重到让人有些吃不消。

但最终他还是努力爬了起来,为了赖床几分钟挨一顿揍实在不值得,他端起洗脸盆加入了一大早的混战。

一出宿舍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厕所根本就挤不进去,而且里面的水箱三天两头停水,马桶更是动不动就因为堵塞而污水四溢,大部分人直接在走廊里小便,走廊的地板肮脏不堪,如果在这里摔一跤,估计衣服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让找了个角落清空自己的膀胱,小心翼翼地迈过地上的污物在公共卫生间里抢了个位置。他努力把脸探进墙上那面大镜子以便刮胡子,他的胡子长得太快,一天不刮就像个流浪汉一样邋遢,这实在让他不胜其烦。突然有人撞在他的胳膊肘上,他的手一抖,刀片割开了脸颊,疼得他大叫起来。

“对不住了,兄弟。”撞他的人歉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让龇牙咧嘴地说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口贴贴到伤口上,这是最后一个创口贴了,他烦恼地想接下来该上哪儿去再弄几个。他来了没多久就发现劳动营和天使之城恰巧相反,这里麻醉品遍地都是,但像创口贴、消炎药这样的简单药品却很难取得,因为医务室的医生腐败到了极点,如果不给点好处,人快死了他们都无动于衷。想要一盒创口贴,要么去贿赂医生,要么去找手里有存货的人交换,让一直避免跟医务室的人渣打交道,平时留心收集着各种常用药品,但创口贴这东西实在消耗的太快,接下来他恐怕也不得不准备贡品到医务室换一盒创口贴。不过现在他没时间思考这些烦心事,第二遍起床号已经响起,点名马上就要开始,他用冷水冲了冲脸上的血,端着脸盆飞奔起来。

让跟着最后一波人冲出了宿舍楼,各小队的主管已经来了,让悄悄溜进了自己所在的队伍,他的主管没发现踩点来的让,他终于松了口气。操场上站满了新入职的年轻员工,黑压压的一片蔚为壮观,他们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刚被冷水清洗过的年轻脸庞还睡意未消,看上去惶恐又茫然。新人被编成小队,每队的主管都是有资历的老员工,这里每半年考核一次,得到晋升的员工就能离开这里前往住宿条件更好、约束更少的宿舍区,这就是这些年轻人努力的目标和希望。让的主管名叫赛赛,他长着鹰钩鼻子和尖尖的脑袋,仿佛一只秃鹫,他本人也如同秃鹫一样凶残狡诈,男孩儿们对他既厌恶又恐惧。

每个小队开始各自点名,每一队都有没来的,主管叫人去把那些懒虫拖出来,然后开始公开毒打他们。让所在的小队今天有两个人没起来,赛赛一边用沾水的鞭子抽着他们,一边大吼道:“男人就该服从纪律!男人就要热爱工作!不工作的懒虫不配当男人!你们是男人吗?呸!你们是娘儿们!”

那两个男孩被打得脸上鼻涕眼泪一塌糊涂,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鞭子呼啸的声音听得所有人胆战心惊。这两个男孩儿都不是第一次挨打了,但还是记不住教训,让对他们既同情又有些鄙夷。每个小队的处刑环节很快都结束了,毕竟还有很多工作等着这些男孩子去做,而且各个岗位的主管也要打人,不能一大早就把他们打废了。但操场最边上的殴打声还未停止,让偷偷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主管正在用鞭子抽着小队里的每一个人,但那些人表情麻木,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那队人完全不修边幅,就像一群乞丐,而且年纪比其他人大得多,让知道那是“人渣”小队,那些人因为表现太差,一辈子都无法离开新员工宿舍区得到晋升,他们每天被侮辱、打骂,已经丧失了为人的尊严。让每每看到他们都会提醒自己一定要加倍努力,千万不能自甘堕落。他摸了摸手腕上那个锁起来的手环,那是为了防止员工逃跑的信号器,只要离开劳动营就会被天上巡逻的无人机发现,然后当场击毙。大部分人的信号器被植入了阴经永远无法取出,让来这里前因成绩优异被列入了定向培养名单,所以才有了这个可以摘掉的信号器,只要他不惹麻烦,就有希望摘掉这个手环回到天使之城,那是让活下去的动力。他必须回到天使之城,因为伊莎贝拉在等着他。

终于 “人渣”小队的处刑也结束了,大主管站在台上高喊道:“小伙子们,告诉我,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

“工作!”男孩儿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

“什么让你们感到快乐?”

“劳动!”

“很好,”总主管狂热地喊道:“现在去工作吧,去劳动吧,去创造价值吧,去成为真正的男人吧!”

蚂蚁一样的男孩子们一哄而散,继续通勤的混战。

劳动营的地盘相当广阔,在此生活多年的人都无法弄清每一个角落,这里保证了天使之城的供电、供水、垃圾处理、建筑、农产品和重工业制造等等第一、第二产业的需求,同时也有些天使之城的人不愿意做的加工装配行业,这个地方本身维护起来也需要大量的人力,数不清的男人们在这些岗位上工作着,大部分岗位都是体力劳动,也有清闲的管理岗,高级管理人员的生活更是穷奢极欲,不过新来的年轻人往往被安排去打杂,让被分配到一个偏远的快餐店里炸肉饼。因为地盘太大,通勤要依靠各种交通工具,混得不错的老员工会有自己的充电汽车,年轻人只能搭乘公共交通。天使之城对劳动营的评价一点儿不假,这是个充斥着人渣的地方,管理无序又混乱,达到任何目的都要靠强权和暴力,收入从上到下层层盘剥,所有人都在利用任何一点可能去讹诈别人,公共设施差到了极点,有些地方的马路甚至被淤泥淹没,去附近上班只能穿着雨靴艰难跋涉。这里的平均寿命大概只有五十岁,还伴有两个自杀高峰,一是四十到五十岁的男性,二就是男孩子刚来的一两年,很多温和软弱的男孩儿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选择了自杀,几乎每个新人都曾想过自杀,不过让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毕竟他长大的“圣地”也没比这里好多少,而且他还有回城这个坚定的目标。

劳动营混乱、肮脏、暴力、短命、弱肉强食,恰似一个散发着体臭的老男人,然而这里也有高油高盐食物、香烟、酒精、麻醉品、自助色情亭、帮派、足球队、摇滚乐队等一系列天使之城所禁止的东西,所以这里也有着小男孩儿朝气蓬勃的一面,但总的来说这地方像一个男人,这里也只有男人,每个人到这里也是为了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没学会的人就没资格活下去。

让每天早上搭电动公交车上班,但今天那班公交的司机罢工了,十有八九是又没领到工资,在劳动营工作是一定的,但什么时候能领到报酬却只有天知道了,你不想办法威胁你的上司,他们就会默认你不需要那份报酬。公交车横在路中央阻碍了交通,马路上一片混乱,纠察队的人端着机枪来维持秩序,一些人爬到公交车车顶上对着纠察队破口大骂。让赶着去上班,根本没心思看热闹,他不想被这帮蠢材破坏自己的全勤纪录。正当他急得团团转时,突然看到一辆电动车风驰电掣地冲进了乱局,他急中生智扑到前车盖上紧紧扒住了挡风玻璃。

司机破口大骂:“你个白痴给我滚开!我看不见路了,我要去上班!”

“我也要上班,”让把脑袋钻进车窗里,“拜托你载我一程吧,我在东区的汉堡店上班。”

司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我也在那附近,快进来吧。”

“谢谢。”让从另一侧的车窗爬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今天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让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撸到脑后,“我只想要全勤纪录。”

“是个男人,”司机赞赏地点了点头,“男人就该埋头干活,吵吵嚷嚷是老娘们儿才干的事情。小伙子,系紧你的安全带。”

“啊?”

让还没反应过来,司机就一脚油门踩到底加速冲了出去,毫无防备的让猛地被甩出去,脑袋一下子撞在了前挡风玻璃上,他清楚地听见了玻璃裂开的声音,同时他可以肯定他们还撞上了别的什么东西。外面一片鬼哭狼嚎,但司机一点儿都没有要减速的意思,他兴奋地喊着:“去他妈的!不上班就都去他妈的!操!”

让挣扎着回到座位上,用安全带把自己紧紧固定住,他们终于冲出了冲突的中心地带,挡风玻璃被让撞出了蛛网样的裂纹,倒是不妨碍看路,他把按在额头上的卫生纸拿开,发现自己终于不流血了,这辆车的后视镜刚才全部被撞飞了,他看不到自己到底伤成什么样儿了,他懊恼地想现在自己不光需要创口贴,还得想办法搞一卷绷带。

外面的混战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车载音响的嘶吼,一个老男人不知在撕心裂肺地嚎着什么,司机一路跟着音响大喊大叫,让瘫在座位上失神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蓝蓝的天上飘着一行鲜红的大字投影,那是劳动营的格言——劳动产生快乐。

在劳动营吃饭是个大问题,除了那些油水足的岗位,大部分人都得靠自己觅食,拥有单人宿舍的老员工能够自己做便当,有些人甚至干起了专门卖便当的营生,但在这里只要有人能赚到钱,立马就会有人利用权势来分一杯羹,所以私人便当生意都做不大,并不是人人都能买得到便当。这里没有统一的食堂,分散的小食堂因为管理混乱和克扣盘剥,往往今天还在明天就没了,有时候是因为经营无以为继,有时候是被愤怒的食客砸了,但让工作的汉堡店却屹立了二十多年,在整个劳动营都很出名。汉堡店的主管蒙博托十六岁进入这家店工作,从此再也没挪过地方,这里和所有食堂一样面临着各种困难,缺少食材,断水断电,还不时有人找麻烦,每一天的经营都是挑战,但蒙博托从不放弃,二十年来他的灵魂和这家汉堡店融为一体,每一只汉堡似乎都灌注进了蒙博托的铮铮铁骨,明天去蒙博托那里买一个汉堡成了很多人活下去的希望。这家汉堡店靠近核电站,每天都人满为患,工作非常繁忙,蒙博托作为主管也是个十足的暴君,但能和蒙博托一起工作被普遍视为一种荣耀。

尽管那位飙车司机一路风驰电掣,今天让还是比平时晚到了将近一刻钟,他担心蒙博托恐怕会给他一巴掌,但当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店里时,却发现包括蒙博托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所事事地待在厅堂里,一点儿开工的迹象都没有。正在抽烟的蒙博托抬眼瞅了瞅让,让立刻说道:“老大,抱歉来晚了,公交司机罢工了,我搭别人的车来的。”

“没事儿,”蒙博托说道,“停电了,现在什么都干不了。”劳动营里不通煤气,一旦停电连炉灶都用不了。这里靠近核电站,按理说不会停电,但外面乱七八糟的输电线三天两头出问题,还有些嫉恨蒙博托的人会故意搞破坏。

让听了这消息如蒙大赦,这一大早他差点死在通勤路上,现在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巴不得能休息一会儿。他靠着墙边装土豆的麻袋躺下,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了,蒙博托问道:“怎么样,老胡?”

“修不好,”被称作老胡的男人用力吐了口唾沫,“应该是输电线出问题了,我上不去高压电线杆。”

“那就去找个电工。”

“先拿钱来,没人会白给你干活。”

“操。”蒙博托起身从柜台下面拖出来一把机关枪扔到老胡面前,“你就拿着这玩意儿去给我找个电工回来,他不来你就把他毙了,如果你找不来电工,我就把你毙了。”

“蒙博托你个狗杂种,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老胡捡起枪骂骂咧咧地走了,没一会儿他真的带着个电工回来了,那是个红头发的大男孩儿,看上去跟让差不多年纪,他穿戴着专业防护设备爬上电线杆,鼓捣了半天也没修好,坐在电线杆下的老胡不断挥着枪威胁道:“你小子在上面磨洋工吗?再修不好我就毙了你!”

“毙了我你自己上来修吧!”红头发男孩儿愤怒地吼道,“线路老化的太厉害,我也没有办法!”

线路迟迟修不好,汉堡店里大部分人都在打瞌睡,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类似警铃的鸣响,睡得正香的让一下子被惊醒了,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投影钟,意识到这是核电站的换班铃,工人们的第一波轮休要开始了,马上就会有大波人涌进汉堡店,但今天他们还一个汉堡都没做,让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失望的食客会闹出多大动静。他看向蒙博托紧张地问道:“老大,开饭时间到了,怎么办?”

“慌什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蒙博托漫不经心地说道,“停电了我也没办法,解释一下不就好了,大家都是文明人。”

很快汉堡店迎来了大波核电站工人,尽管店里的员工竭力解释,但当这些文明人得知今天一个汉堡都没有时,立刻就炸锅了,一个大胡子大喊道:“没电了怎么不早点儿想办法,我看你就是想让我们白跑一趟!蒙博托你他妈不过是个做饭的,三天两头摆什么谱?老子不缺你这口饭,也不看你脸色!”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众怒,食客已不再是单纯的抱怨,而是将矛头指向蒙博托,让感受到了那股蠢动的恶意,不由紧张起来。他从小到大在“圣地”见了太多这样的冲突,表面上是意气之争,其实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打劫或是搜刮好处,劳动营不时也会发生抢劫事件,虽然有纠察队和仲裁委员会惩治恶徒,但参与人数过多的话,往往会本着法不责众的态度不了了之。这家汉堡店多少还有些值钱的东西,蒙博托的坏脾气也得罪过不少人,今天正是个打劫的好机会,让不知道要是真动起手来自己该怎么办,他可在定向培养的名单上,如果留下不良记录,也许就没办法回城了……

几声锐利的枪响打断了让的胡思乱想,蒙博托站在一张桌子上对着房顶连放了好几枪,等到场面稍微安静些,蒙博托用枪指着闹事的食客骂道:“你们这群杂种都给我闭嘴!我蒙博托确实只是个做饭的,我也只关心怎么把饭做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杂碎在谋划什么,我蒙博托可不是待宰羊羔,不会任你们欺负!”

“汉堡都做不出来装什么硬汉,蒙博托你个软蛋!”闹事的食客不甘示弱地回骂道。

“你们给我等着,我今天一定想办法把你们的狗嘴都堵上!”

蒙博托从桌子上跳下来,从厨房拎着一把斧头出来,三下两下把汉堡店的大门砍成了劈柴,他把破木头拖到外面,空地上立着几个砖头砌的炉灶,蒙博托把木头塞进炉膛里,从后厨拿了一大罐汽油泼了上去,他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叼在嘴里的卷烟,然后把还在燃烧的火柴梗扔进了炉灶里。如今这年月汽油贵的吓人,蒙博托的行为无异于烧钱,众人无声地看着炉膛里的火苗熊熊燃烧起来,蒙博托对员工大声呵斥道:“别傻愣着,赶紧干活儿!把那群猪的嘴给我填上!”

汉堡店的人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没一会儿第一批汉堡做好了,为了烧火厅堂里的桌椅被砍得七零八落,食客们只能站着吃东西,不过一个个全都老实了,炉膛的火太旺,负责炸肉饼的让眉毛都快被燎焦了,飞溅的油点烫得他龇牙咧嘴,他心里却大大放松了下来,他不想被任何事破坏自己的回城计划。

汉堡店的食客并非全是无赖,听说蒙博托遇上了麻烦,有人自告奋勇来帮忙维修电线,下午供电终于恢复了,蒙博托的汉堡店再一次顶住压力生存了下来,但店里跟遭了洗劫一样残缺不全,后厨的屋顶都被拿去烧火了。这会儿最后一个经营高峰也过去了,快要累瘫的让坐在汉堡店外面的墙根处一边吃汉堡一边啃着一颗西红柿。天使之城长大的人从小被逼着吃蔬菜,来这里以后大部分人一口菜都不愿意吃,每天店里的蔬菜都消耗不完,蒙博托像喂驴一样慷慨地把这些无人问津的蔬菜分给了员工,不过让倒是没那么反感蔬菜,毕竟他并非正宗的天使之城土著。店前的空地上有几个人正聚在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站在中央的是一个看似混得不错的中年男人,一群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围在他身边听他传授人生经验。中年男子挥舞着手里的可乐侃侃而谈:“小伙子们,听我的,劳动营是人类历史上最好的地方,那些还留在天使之城的男人都是傻子。男人活着为什么?干活挣钱,然后逍遥快活,但是历史上大部分男人的钱都被女人骗走了,一个男人起早贪黑地辛苦工作,就是为了妇女儿童能买貂皮大衣和遥控汽车,而他给自己买支烟都会被斥责是浪费钱。等你退休了,不能继续挣钱了,你的老婆孩子就拿你当垃圾看,巴不得你赶紧死,他们好拿着你挣的钱继续逍遥快活,然后还给你洗脑你生活在一个男权社会里,放屁,男权社会为什么还得男人干活?在这里我们自己挣钱自己花,让那些老娘们儿留在天使之城自己干活儿去吧。”

男孩子们哄笑起来,中年人的表情颇为得意,这时旁边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激动地骂道:“你才是放屁!在这个地方干一辈子能得到什么?不过是被那些爬到上面的无赖压榨,你给这些年轻人洗脑无非是想得到些更听话的劳动力,我宁愿为了爱去供养一个家庭,起码还能得到一丝人与人之间的温情!”

中年人耸了耸肩:“看见了吧,这就是被洗脑的男人,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为了爱供养一个家庭?真纯情啊。”

年轻人们大笑起来,他们毫不留情地嘲笑着那个老头子:“滚回你老婆的围裙下面吧,如果你有老婆的话。”

老头子的脸因为激愤一下子变得通红,但跟这么一大群人起冲突他可占不到便宜,只得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空地上那伙人以那老头子为话题继续高谈阔论。这些话都被一旁低头吃饭的让听在耳里,他一直没吭声,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那老头子说的有道理。”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使得让诧异地抬起了头,他看到一个年轻人挨着他坐到了地上,让认出来这红发小伙子就是上午老胡绑架回来的那个年轻电工。

“我才不相信人能因为性别相同就团结起来,”红发男孩儿咬了一口手里的汉堡,“我不相信男人,也不相信女人,我只相信利益,那是唯一能让人类团结起来的理由。婚姻这种制度并不完美,但它能完美地把两个人的利益难解难分地绑在一起,所以非让我选一个盟友,比起那些所谓兄弟,我宁愿选择相信老婆,当然,如果我有的话。”

年轻人说话的语气理智到冷漠,在这个标榜热血和义气的地方相当少见,但让却并不讨厌,他喜欢现实主义者。年轻人那暗红色的瞳孔警惕地打量着让,似乎在暗暗揣度让的反应。让对他友善地笑了笑:“我认同你。”

年轻人大大松了口气,他把自己粗糙的手伸给让:“认识一下吧,我叫卡特·火焰,在核电站上班儿。”

“我叫让,”让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在蒙博托手底下干活。”

“我知道你,来这里之前我就在定向培养的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了,”卡特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环,“我跟你同一批,不过比你早来了四个月。”

“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让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了。

“没办法,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我父母都超过一百五十岁了,他们申请我只是为了积分,我去家长监督管理委员会不停申诉,他们才勉强供我念完了高中,我每花他们一分钱都得承受他们大半天的羞辱,所以我很小就明白,不要对这个世界心存幻想,人只能靠自己谋出路。你家的情况呢?”

“我想应该比你们家穷,我父母是自然生育又返城的,有时候家里吃饭都成问题,我从小就到处打工给家里挣钱。”

卡特从口袋里掏出两支卷烟,分享给让一支:“来一根?”

让已经下决心戒烟了,但他知道这支烟是卡特在向他确认友谊,拒绝并不合适,于是他接了过来:“谢了。”

他们传递着一支火柴点燃了香烟,靠着墙壁开始吞云吐雾,卡特说道:“说真的,我挺羡慕你的,我也想跟着蒙博托干活。”

让向他展示自己布满烫伤的双手:“没啥好羡慕的,特别辛苦,而且我觉得炸肉饼没出路,我倒是想跟你一样学一门儿手艺,电工挺好的。”

“千万别去核电站,那个主管华奴心理变态。”卡特愤愤不平地说道。

“在这儿有不变态的主管么?你是没听过蒙博托怎么骂人的。”

“那不一样,他那顶多就是脾气差,”卡特压低了声音,“华奴之前可是个‘侍从’。”

“什么是‘侍从’?”让好奇地问道。

卡特小声说道:“(不让写)”

让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他突然想起来他们宿舍里有个叫莎萨的十四岁男孩儿,因为经常迟到,每晚都会被赛赛叫去训话,让每天累得回去倒头就睡,但还是注意到莎萨每次回来都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他以为他挨打了,但现在看来他十有八九是被赛赛强迫做了 “侍从”。让从小在“圣地”见惯了人心险恶,他自认为不是个天真的人,但此时他还是感到一团东西堵在自己胸口,让他既恶心又愤怒。

卡特嫌恶地说道:“这地方恶心事儿多了去了,傻子才会拿那些人渣当兄弟。”

“没错。”让生气地说道,赛赛秃鹫一样的嘴脸在他心中更加面目可憎。

“但我觉得人还是该有个同伴,有事儿能相互照料一下,我觉得你人不错,跟那些人渣不一样,我们可以常联系,我挺喜欢你的。当然,”卡特赶紧解释道,“不是那种喜欢……”

“我明白我明白,”让笑了,“我对那方面也没兴趣,我有女朋友。”

“真的假的?”卡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有她的影像吗?播出来看看。”

“不行,”让一口回绝,“那是我的,凭什么给你看?”

“别这么小气嘛,就让我看一眼。”

卡特软磨硬泡,可让就是不答应,卡特悻悻地说道:“我看你也许根本就没有女朋友,要不然你女朋友就是个丑八怪,所以才不好意思给别人看。”

“才不是呢,我的伊莎贝拉是个大美女,她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盯着她看。”

卡特嗤之以鼻:“你就吹牛吧,大美女能看上你这种穷光蛋?顶多就是个柴火妞儿。”

“你……”让气得直跺脚,他心一横说道,“好吧,你赢了,我就给你看一眼,到时候你嫉妒死了可别怨我。”

“不会的,不会的,快拿出来看看。”卡特兴高采烈地一把搂住了让的脖子。

让带着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他四处看看,确定周围没人,这才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扁扁的小盒子,那是一个影像储藏器,卡特兴奋地催促着:“快点儿播吧。”

其实让自己也很想看,因为住在集体宿舍里,他来这里后还没看过伊莎贝拉的影像,早知道他应该打印一张她的照片带在身上。让按下了播放键,和真人一样大的伊莎贝拉全息影像立刻出现了,她那清脆的笑声像一阵春风一样拂面而来,让和卡特不由屏住了呼吸。

伊莎贝拉平时都穿着学校发的衣服,但这段影像里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吊带连衣裙,还故意把领口拉得低低的,露出了一小片白嫩的胸脯,她像一只小鸟一样一边笑着一边转着圈,裙摆如一朵花一样盛开,轻纱间她柔软的大腿若隐若现。她开心地说道:“这就是那天我们一起去买的裙子,我还是第一次买这么贵的衣服,我答应你生日的时候会穿给你看,让,我好看吗?”

她说完又转起了圈,让深情地凝视着她,他们相处的点滴回忆涌上心头,他对她的爱几乎要从心里漫出来。(不让写)

看得出神的让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关掉了影像:“剩下的就不能给你看了。”

目瞪口呆的卡特狠狠擂了让的后背一拳:“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你打死我了,”让被打得龇牙咧嘴,但脸上的得意显而易见,“怎么样,她很漂亮吧?”

“……还行吧,”卡特含糊地说道,“不过我觉得她挺矮的,我喜欢高个儿的。”

“我觉得她的身高刚刚好,我喜欢可爱的女孩子。”让小心翼翼地把影像储存器放回贴身的口袋里。

“你离开之前她没跟你分手吗?”

“她为什么要跟我分手?”让反问道,“我还会回去的,她会一直等着我。”

“我们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回去,你确定她会等你?”

“当然,大部分人不都四五十岁才结婚么,我今年才刚十八岁,二三十年怎么都会回去的,况且未来还有长长的一生在等着我们。”

“不要说二三十年了,两三年也足以改变一个人了,誓言在生活的坚信面前不堪一击,再说她可不是那种除了埋头干活养活自己就没有出路的丑女人,她是有捷径可走的,想想看华奴。”

“你胡说什么呢!”让勃然大怒,一把攥住了卡特的领子。

“淡定,哥们儿,”卡特安抚着他,“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给你提个醒,万一她靠不住,等你回去的时候会受不了的。”

让放开卡特的领子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伊莎贝拉,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对你的女朋友没有偏见,我说了,我不相信任何人,而你除了偏执的爱,什么都给不了她,我不相信一个漂亮女人会把宝贵的青春浪费在一个买不起貂皮大衣的男人身上……”

“够了,”让打断了他,“卡特,如果你还想跟我做朋友,就不要再用那种语气谈论伊莎贝拉,那是跟我来往的前提。”

“好吧,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向你发誓绝不会再谈论你的女朋友。我没有恶意,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个悲观现实主义者,请你别放在心上。”卡特把手伸给让向他示好。

让虽然怒气未平,但想了想还是握住了卡特的手:“没事,让它过去吧,我们聊点儿别的。”

卡特像是将功补过一样主动聊起了核电站的八卦,让努力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但他的心里却留下了一道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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