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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了吗

春再见到易,是在她十六岁的秋天。

春考上了一所高中,是县里排名最后的那所。春的母亲骂骂咧咧地把春送到学校,连同她的所有行李一起。姑姑已经结婚了,她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可能再和春继续住在一起,况且春很早之前就不在姑姑那里住了。

春在宿舍整理内务的过程,就已经和宿舍的其他女孩都认识了,并且聊的火热,聊喜欢的明星,聊喜欢的歌曲,聊假期去过的地方……春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下。宿舍里的同学们除了春之外,其余的同学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住宿舍,正因为陌生的一切而感到压抑,因此在她们眼中,春就成了一种特别的存在,她们听着春的话,渐渐忘了自己的处境,放声大笑起来……

下午三点的时候,春和宿舍的同学们急急忙忙赶到教室,因为聊天忘记时间,她们迟到了整整三十分钟。班主任是一位个子不高的男老师,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正严肃地在教室里巡视。

六个女生你推我搡,都不愿意做第一个走进教室的人。春笑一笑,轻声说一句没关系,走到最前面大声喊了“报告。”老师走过来,从头至尾地把她们六个人打量了一遍,用方言问他们,“组(做)撒(啥)去了?”

春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他的女生也跟着笑起来。春想老师肯定生气了,结果老师清了清嗓子,又用普通话重新问了一遍他们,“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迟到?”

“老师,我们刚才整理宿舍,忘看时间了。”春严肃回答,其他人也连忙跟着附和。老师没有再说什么,让他们回到教室。

走进教室,春不禁暗自感慨,又是乌压压的一片人。一双双陌生的眼睛盯着她,让她有些不自在,心中咒骂一个暑假都不出门的自己,把勇气都当觉给睡没了。在狭窄的行道里侧着身子往下走,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空着的位子,正要坐下,后面的舍友也正好看到,春只好让给她,再往后走,发现座位都是满的。

“靠窗户那边还有座位。”老师提醒春。因为逆着光,春眯起眼睛,以最滑稽的动作终于望到了老师口中的座位,于是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走过去。坐在外面的男同学已经站起来,给她让出空间好让她进去,春见了,嘴里又冒出一串谢谢,急忙挤到里面挨窗户坐下,这才松了口气。老师再次扫视一圈教室,见人都已到齐,便开始了班会课的第一个环节—自我介绍。春不免又翻一个白眼,教室里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嘀咕这个开场白是多么的老套。自然也没有人愿意第一个上台做自我介绍,老师仍强撑着鼓励大家,眼见快要陷入僵局,春只好拼了命般站起来,做了一个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自我介绍。大家被逗笑,但还是配合地为她鼓了掌,轮到下一个人,就在大家以为仍然没有人愿意站起来的时候,春的同桌却站了起来,在他站起来走向讲台之前,给春递来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用工整俊逸的字迹写道:“这个位子本来就是专门为你留的。”

春快速地浏览一遍纸条,以为是自己的幻想打乱了纸条上的字原来的顺序,所以读起来才会让人惊掉下巴。同桌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春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把食指指在纸条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又读了一遍,“这个位子本来就是专门为你留的。”没有出任何错。她的心怦怦跳着,刚刚平息的燥热又翻滚起来,她不敢抬头,心里思忖着等男生下来后,自己该说什么?教室里已涌起潮水般的掌声,她紧绷的神经像蜘蛛抛出的网,捕捉到了男生说出的最后一个字:易。

是易,竟然是易。

春看着眼前的男生,利落的短发,洁白的衬衫,笑容挂在脸上,健康阳光,根本无法让春从他身上找到当年那个孱弱邋遢的男孩的影子,姑姑曾经很惋惜跟春说,易可能会早早地辍学,然后开始悲惨的一生,这三年里,春有时候想起易,总是会不由地联想到阴暗的街角或巷子里,正游荡着易的身影。

春屏住呼吸,把双手紧紧地绞死在一起,眼睛睁得很大,看着讲台上的同学们来来去去,认真地听着他们说出的每一个字,就连他们的每个停顿、每次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初中在哪个学校读的?”下课的时候,易问春。

“在我们镇上。”春回答。

“怪不得,再也没有见过你。”

“你和小学的时候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我今天都没认出你。”春放声大笑起来。

“我也没认出你。”易指指春的长头发,

“那时候你留一个锅盖头,而且还胖嘟嘟的。”

“你才胖。”春不依,要去掐易的胳膊,易站着不动,用手挡着胳膊严肃了面容,问春,“对了,你怎么突然回镇上读初中啊?你姑不是说让你要在城里读最好的学校吗?”

春听到问,收了手,满不在意地说道:“家里没钱了,就让我回去读书。”

易还要问,春急忙抢在他前头问道:“你刚才说没认出我。那纸条是怎么一回事?你那时候该不会是想搭讪我吧?”说着,春露出一个警惕地眼神看向易,“是,我虽然说过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但是我拒绝早恋啊。”

易听见她这般说,被逗得直不起腰来,边笑边说:“你放心,我再晚十年也不找你。”

“那最好。”春也跟着笑起来。

夕阳透过教室右侧的窗户照进来,直照得整个教室都金灿灿的,同学们或坐或站,或说或笑,或读书或思考,一切的一切,连同教室里那浮动的尘埃,在很多年以后,都成为了散发着陈年旧味的老照片,被时光存着,放在记忆深处的某一角,也许时常被翻看,撒满怀念;也许早已落满尘灰,难辨其中的容颜。

春一生有过许多朋友,但是经过岁月的蹉跎和旅途的颠簸,最后也所剩无几,在那么廖廖的人中,易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特殊的存在。所以春珍惜这次重逢,这让她自己觉得感动。

易告诉春,一年前他爸爸去省城的时候,遇见了他妈妈,他们复婚了。易刚开始读初中的时候,依然和小学时一样,翘课是家常便饭,他想等初中一毕业,就离开家,离他爸爸远远的。

“是因为你妈妈。”春小心地问,她有点害怕易的过去。

“对。我妈妈回来后,一直在照顾我,她读过大学,我的功课都是她帮我补的。要不然,连这所学校我也进不来。”

“这么说,你原谅她了?”

“谁?”

“你的妈妈?”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是我妈呀。”易轻松地说道,并且笑了笑。

春看着易,看着他的笑容,却走了神。

春见过易的妈妈,在一次家长会上,他妈妈长得并不美,个子不高,却很有气质,说话温柔,动作优雅……“她喜欢疯狂地追求爱情。”这是易后来告诉春的。“只是我妈妈似乎忘记了和我爸爸也是因为爱情才结婚这件事情,不过他们现在复婚了,我爸爸也重新做起了以前的生意,听说还不错。”

“想什么呢?”易拿手在春面前晃晃,春才回过神来。反问他道:“什么?”

易露出期待的眼神,看着春,“你现在有什么计划,还有梦想是什么?”

现在有什么计划?春还从来都没有想过。梦想嘛,小学的时候,上最好的学校是姑姑的梦想,也是她的梦想。但是自从回镇上以后,除了老师每次说起,她从来都没有主动想起过这个词语。

“好像没有。”她摇摇头,如实回答。

“这怎么行?”易惊讶地站起来,“高中是向美好未来跳跃的最重要一步。没有计划和梦想怎么行。”

“是吗?那你想做什么?”春完全没有被易的兴奋带动,她的语气听起来很麻木。

“保密。”易无奈地瞥一眼春,抬头看会儿天空,又忽然转过头认真地对春说,“没有梦想也可以,我们先好好学习,埋头苦学,使劲学,往死学,到时候挑个梦想也可以。”

挑个梦想,春被这霸气的说法说服了。他们真的学习起来,披星戴月、晚睡早起、踏踏实实地过了两年,人生被放飞的精彩样子就呈现在他们的那两年里。春以为她和易会这样度过第三年。

2011年的冬天来得很快,高三的晚自习又延长了半个小时,春半眯着疲惫的眼睛,扯着舍友慢慢地往宿舍挪。下过雪的校园,树坑里堆着校园里扫来的积雪,月光一照,那被沾带的泥土在雪里更显着乌黑,乌黑的如同枯了的树干,清冷更增加几分。春打个寒颤,拉着舍友加快速度,超过前面的人群,向宿舍里的温热奔去。在转角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易,春正准备打招呼,一个身影却分成两个。春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个姑娘已蹦蹦跳跳地到了光亮的地方,还转身向易挥手告别。

春看向舍友,“他们刚才……”

“在拥抱,也许kiss也不一定。”

舍友兴奋地跳起来,一溜烟儿跑进了宿舍楼。春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已经知道了消息,都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我什么都不知道。”春拒绝八卦,端起洗漱用品准备逃走。

“真不知道?那姑娘哪个班的总该知道吧!你和易那么熟。”舍友拦住她。

“我真的不知道。”春诚恳地表白。随即做了一个夸张地起跑姿势,吓得舍友赶紧让路。

易没有否认。春也没有干涉。易说他不会受影响,他们要挑个梦想的约定他没有忘。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易用分数一次次证明了他自己。但是,春却开始厌恶易,因为易不仅早恋,而且还有好几个早恋对象。

高考前夕,春和易吵了一架。

“既然你讨厌我,那就不要和我做朋友了。”易冲她吼。

“我不是要和你断绝来往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恶心,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你改一改不可以吗?”

“改?你去问问我妈能不能改?”

“这关她什么事?”春觉得可笑。

“那是你妈没有离开过你,你永远不知道你妈离开你五年后,又突然回来,回来还给你带着三个妹妹,她们跟你不是一个爸爸也就算了,她们竟然自己一人一个爸爸,那就是我妈妈追求的爱情……我就是要告诉她们,这就是她们要的爱情。”

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十八岁的时候,扇一个男孩子耳光,那不像她自己,那根本不是她自己。她听见那记耳光很响亮,

她的灵魂已经出窍,站在一旁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歇斯底里。

易哭了。

她拉着易的胳膊,让他不要走。

易还是用力甩开她,走掉了。

她站在原地,身体抖得像大风中断了线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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