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欣慰。我的学生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这是我作为老师,从事教育事业二十年真正想看到的——老师和学生心意相通,老师懂得学生,学生理解老师。”段老师不吝溢美之词地夸赞顾年,仿佛他是她这辈子第一得意的门生。
顾年边故作赧颜地挠了挠头,然后偷偷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边炫耀似的望了眼陈欢,只收获了她满不在乎的白眼。
“烦死了他。”杜妍偷偷对陈欢耳语。
铃声骤响。满室响起了翻胶纸的刷刷声。
“这堂课的主要任务是读本,我交代过的。你们谁没有完成作业,自己举手认栽。我瞧瞧有没有顽固分子。”话音未落,段老师略微惊诧地说:“你是怎么回事?”
顾年敷衍地翻找了一通,暗示作业落在了家里。他眼角泄露的余光瞥向了杜妍,她竟无动于衷地撇开了脸。
“通通给我把手举好!”段老师显露怒容。“你们自己找同学、找朋友借,不然就别听课了!”
顾年怀抱着段老师法外开恩的侥幸心理慢慢腾出了教室。很快,有人偷扒相邻教室的窗口借来了读本,有人跑往了其他楼层。他倚靠着墙壁,耷拉着脑袋嘀嗒嘀嗒编写短信。
“委座,吃早餐去!”朱念一自来熟地搭着他的肩。
“你吃自己香蕉啦。”吴俊彦说,“我和委座交流交流感情。”
“……我说你怕不是心理变态吧?”朱念一打了个寒战。
“我吃过早饭了。”顾年说,“你当时不是跟我抢买单么。”
“早茶呢?”朱念一扯过吴俊彦的手腕看了看表。“七杯茶隔壁有家什么广式茶餐厅开张,糯米鸡和云吞绝对好吃,品质保证!”
“我知道,是你介绍我在那家店买的糯米鸡。我本来想买馒头。”
“我请你喝糖水,好不好?我跟你说,他们家荔枝糖水绝对正宗,荔枝绝对是岭南A货……”
“这大冬天的哪来荔枝?”吴俊彦说。
“你不拆我台会死?”朱念一叉起了腰。
“人家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他摆明有点烦你,你能不能好好提升提升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对吧,委座?”
“我阅读什么?委座一句话没说,全是你叨叨!”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委座懒得找借口,我翻译给你听。”
“双簧唱到什么时候,赶紧提你们的要求。”顾年直揉太阳穴。
“烦请替我们打掩护!”朱念一和吴俊彦抱拳异口同声说。
遥望朱念一与吴俊彦的背影,他的脸色渐渐晦暗下来。坦白说,他有点怵朱念一。约莫前段时间闲聊,他头一回听闻了范又妮对朱念一的评价——他人挺有趣的。
他怎么做到的?顾年不敢置信。要知道他和范又妮的交流往往是像动作电影里警察询问证人般依循问有所答的铁律,实在无聊得很。
我也可以有趣!顾年扒着窗偷偷瞟了眼范又妮。她托着腮帮,周身流转着慵懒的气息。他嘴角微微翘起,浓情蜜意涌至眉头,全然无视了祝远远关爱智障般的眼神。他倔强地呆站在教室外,直到尖锐的铃声召他回归现实。
“我说怎么老见不着你,”段老师说,“你这算负荆请罪、面壁思过?是不是有寓言故事是说哪个小孩家境贫寒,夜里读书时偷偷凿墙洞,借邻居家的烛光来学习?刚刚窗口闪过的人影,是你吧?”
“是啊,那小子因为每天读书,墙洞越凿越多,终于把承重墙搞垮了。他家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差,不得不打工补贴家用。”
“你少给我耍无赖!我问你是不是故意逃课?”
“是老师你赶我出教室……”顾年故意撒泼气走了老师。
“你居然翘掉英语课!”麦琳琅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我听朱念一和吴俊彦说他们就马虎嗦了碗粉,是屁颠屁颠跑回教室的。”
“翘课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没挑战性的。”祝远远说。
“我一直在静思己过!”顾年瞥见范又妮正在靠近。“俗话说,认错要快,挨打要帅,这足以表明我态度端正,是个好人。”
“是吗?他们说,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有人被教导主任追着打,猥猥琐琐的,”麦琳琅不无疑惑地说,“有点像你。”
“我没有猥猥琐琐!”顾年断然否定。
“确实不是他。那会儿他正鬼鬼祟祟往教室里偷窥呢。”祝远远望向范又妮。“是吧,小妮子?”
“我不是鬼鬼祟祟!”他的语气不那么坚定了。
“你看起来不像那么痴汉的人来着。”
“那你看走眼了!你猜我看起来会不会想揍你?”
“凭你这小身板?别被她打哭。”杜妍挽住了麦琳琅的胳膊。
“有种操场见!”祝远远扬起拳头,捏得指节咔哒作响。
“放学别跑!”他喉头发颤。“我们一、一起回家。”
“瞧你出息得!”杜妍乐得见他出糗。
“欢姐,她们合伙欺负老实人!”顾年叫着苦,却满脸得意。
这便是高中学校的生存现状,你要学会说半真不假的实话。比方像这样:我没来得及复习,今天估计得考砸;或者是我打你骂你是为了你好。有何不可?这是友谊达成的必要条件啊!他作如是观。
人声鼎沸的教室里,段老师读着部诗集。杜妍和麦琳琅鄙弃他的神情别无二致。陈欢将《知音漫客》交还给范又妮,她俩三不五时望向他的方位。他猜,有人正提起他的名字。
一切的一切直令他如坠太虚幻境,像场可爱的荒诞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