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他静悄悄地消失了。
我是说他像没事儿人那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活得有滋有味的。这是他放弃自己的姿态。他想毁掉自己的生活,就像有句台词:“当一个人口渴又喝不到一杯水时,他就得把杯子毁掉。”
为什么总要逃?我不明白。
为什么最好没人找得到自己?难道这样就能痊愈吗?
我没法理解。要是我,我偏不!
哦,他的小物什一直在我书包暗袋里。我没动它,好好保存着。尽管这是让我们闹僵的罪魁祸首。是这样的:我偷闲搜罗了些视频,好捱过偶尔怀疑生活价值和学习意义的琐碎时间。
我承认,我以为她会喜欢。没错,我聪明得刚刚好。
高考将至,别人是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我们却拒绝流俗。我们有时一放学就摆弄它,有时是自习课,有时是在没有老师值班的晚自习教室里。就这样,我们难免要受到围观群众投来的诧异眼光。我俩似乎有损班容啊,这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全是因为她。我可不这样!我说的是真的。她一瞎嘚瑟就会忘形。我是说她的仪容,有时是站姿不好看,有时是坐姿不雅观。反正在我看来,她的确全做错了。
你别以为我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这正是我瞧见的景象:
是哪次体育课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回到教室,恰好瞧见她坐得四仰八叉的。不止这样,她还勾着背喝水!
试想,她的刘海儿啊鬓角啊都被沁出的汗给浸湿了,脸颊又红扑扑的。她的短袖衫差不多浸透了,松松垮垮的圆领口……我是想说,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你给我坐好!”我对她说。
她来脾气了。我又说她:“坐没坐相的!”
我怕是太正经了。她深吸口气,像是竭力克制着什么。我见她的嘴唇半张不合的,丝毫没有正襟危坐的意思。
“你给我正经点!”我说她。
她瞪着我,“要你管我?”
我承认,是我的错。我真不是存心想说她糟糕的。我知道她可以变得更好啊!在我心里头早就装满了她这样那样的好,那些她三省吾身而不自知的,那些其他人永远无从捉摸的。
她不喜欢。她沉默了。她讨厌我吧?
她甚至没有喊我。
(中)
我说: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说:你很烦啊,好好做你自己的事!
我说:好吧,真是我的错。
她说:你没错,是我自己的问题,行吗。你少管我!
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
她说:你有听我说吗!就算我错,你忙你自己的事好不好?
我说:果然是我的问题。你快说,我会听的。
她说:我没这闲工夫!
我说:除非你跟我说清楚。
她说:没什么好说的。真的,你没错,全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说:我想要的不是你跟我消极对抗,你知道的。
她说:我受够了。我真他妈受够了!
我说:所以请你告诉我你受够的是什么。
她说:你总想改变我,总爱管我的事!连我的头发你都管!
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改变你?
她说:你什么时候都想改变我!我要不要留长头发跟你没关系!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没有回音。)
我又说: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突然想改变你?
(她把小纸条捏成了纸团。)
我说: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让你那么讨厌?
她说:滚!(这是最后的小纸条。)
(下)
今天是第七天——我离开教室的第七天。
我们依然形影不离,一如往常。我想抓住能留在她身边的时间。而她,是因为抓不到除我以外的稻草。她习惯我这样跟随她,就像个短短的、毛茸茸的小尾巴。
一天,她没有理我。
又一天,她仍是不肯理我。
第三天,她干脆假装看不见我。
我没有哪天不想鼓起勇气打破这层该死的距离!我不。我和她的距离看不见、摸不着,始终在推开我,就像……我自己干的好事。
我是离高考整好一个月时搬离的教室。她问我为什么,我没说是因为她。这是我说“西出阳关无故人”时迸生的念头。
我读懂了她的留言墙,写的是:我来不及说声嗨,影子就从人海晕开。是偶像剧《我可能不会爱你》的插曲。我明白她的密语。因为我曾一天天地、循环往复地听它、听它!
我挣扎着想逃离又忧虑让她就那么一个人。直到那天我瞥见她深深地望了眼她念念不忘的人,我终于记起了自己为什么喜欢她。
我以为这样就能安安心心地过好我的坏时辰。为高考好好努力,认真听听歌。这是正经事,是生活。
我做不到。真的!
没错,我想要她!我一放学就忍不住往教室跑,扶着墙根偷偷摸摸的,想知道她开不开心、和谁说话、吃饭和嬉闹。我想见她,又怕她见到我。这要命的矛盾!我不敢现身在她眼前,只好躲进阴暗的角落里,就像我的影子。
唉,我完全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怪梦:
第一天,我看见她在教室里。是班主任林老板的课,他竟然教的是数学!而我,和她旁若无人地磕瓜子。林老板转过身,对我们说:“这不是电影院!”
一班子人如群魔乱舞。
喂,我的课桌怎么没挨着她的?
第二天,我晚自习迟到了,值班的老师我有点印象(哦,是我偷溜英语课后在操场遇到的老师)。她老瞪着我,弄得我像小偷似的。
莫名其妙的,我竟开始顶撞起老师。没错,是我!
我想这是因为我不是她的同桌了。
第三天,她在原地,我却在角落里。我什么都没做。
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