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深夜两点。
地点:万家灯火酒楼的鸿门宴包厢。
人物:她、我、杜妍、陈欢、范又妮、麦琳琅、吴俊彦、朱念一。
筵席的主角是杜妍,夹在她和麦琳琅之间,端着红碗伸着竹筷准备夹一挂长寿面。她右手位的是范又妮,摆弄着手机准备自拍。吴俊彦和朱念一数着字母表。陈欢在我的左手位,已经预备了纸巾。
群众演员们扎着堆,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相谈甚欢。我偏过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我想,此刻的我肯定显得慌张之极。
她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麦琳琅:你想听几遍我就敢说几遍!臭不要脸!
(她猛然间站起身。饭桌被撞得乱晃。演员们纷纷面露疑惑与惊诧神色。他们纷纷停住了手,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以及与她对峙的麦琳琅。他们的面色变幻极快,像有千言万语在心间。
小包厢里的空气极度凝重,时间都不敢乱跑了。)
她:(脸色难看,恶狠狠地瞪着麦琳琅)你有种再说一遍。
麦琳琅:(掰着指头数数,菜盘里的汤水乱颤)重要的事情我说三遍!你不要脸!臭不要脸!
他们牛铃般的眼和发炎的小舌头无不在表达:大事不妙!
(我拽住她的袖管。他们神色不一,有的唾沫横飞,有的默默交换眼神。不一会儿,他们叽里咕噜、群魔乱舞。)
她:你他妈少数了一遍!
(她甩开我的手,抄起了玻璃杯。啪嗒!泼了麦琳琅一脸黄水。)
杜妍:(对我)导演,该我出马么!
范又妮:给我纸巾!是哪个负责递纸巾?
吴俊彦:你们有话好好说!你快说些什么。
(没人来得及做聪明的反应。等到他们意识到她泼的是啤酒时,他们纷纷停止了谈论,以不得宣传酒精类饮料为由劝起架来。
杜妍起身安抚麦琳琅,麦琳琅被一把抱住手臂,奋力挣扎。陈欢边观察我眼色边给麦琳琅递纸巾。
黄水从麦琳琅湿哒哒的刘海儿啪嗒啪嗒滴落,在杯碟溅开了花。
麦琳琅哭红了眼,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麦琳琅一把推开了横在身前的某人的手,挣扎着向她扑去。陈欢、杜妍、观众渐次起身拦住了麦琳琅。他们嘴皮翕动,像念着一二三四。
包厢里乱成了一锅粥,到处是杯碟的碰撞、谩骂和哭声。劝说和叫好交相混杂。剑拔弩张的空气凝实得好似液体般倾盆而至,害他们猛地给淋湿了,流淌着难以言说的苦涩的滋味。
麦琳琅被杜妍和陈欢押解犯人似的两两架住,她们拽住她的手。她乱踢乱打,合理地骂着恶毒的话。
范又妮紧紧拉住她。我抱住她的腰,颇有点要抱摔她的意思。)
麦琳琅:你这不要脸的!我白送你一次!
她:你放开我!(对麦琳琅)你没有新鲜的台词了?
范又妮:快帮忙!(对我)我感觉自己是台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吴俊彦:怎么老安排我来喊你开金口,你卖我几分薄面咯。
朱念一:字母表!字母表!我杀青了,收工。
我:我最喜欢的数学家是笛卡尔!
范又妮:是心形曲线图的网红数学家吗,这道题有点超纲。
她:别给我装蒜了,你压根不喜欢数学!
陈欢:你们干点正事好不好?(对杜妍)我们到底该帮谁?
杜妍:这台词真浪费表情。(对我)你拉住她。
(重金属音乐平地乍响,充满了迷幻色彩。这电光火石间,某人挺身而出。他冲到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就跑!
哦,是他啊。那个朱念一。)
这是我凌晨时分的梦。我猛然惊醒,冷汗浸湿了我的衣领和枕头。我想自己该是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吧。
我的怪梦源自杜妍说她的成年礼准备大搞宴席一场。
掰着指头算了算,她的宾客单里差不多有十多人。麦琳琅和祝远远竟赫然在列。我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
“有什么好担心的?”杜妍对我说:“她们早翻篇了!”
“你他妈说得轻巧!”我说,“照我说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你胡说什么?”杜妍瞥了我一眼。“吃枪药了?”
“我就是!我他妈就是!”我仍气冲冲的。
就这样,我们又打起嘴仗来了。我对杜妍说着恶毒的话,这全是她的错,我想。我踢开脚边的桌椅,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我没有向杜妍道歉,尽管我第二天得知这是麦琳琅的安排。她说:“你不答应我的话,就是真不把我当朋友。”
杜妍的心里话是:“是啊,我不是你朋友。”但因为众目睽睽,她不好意思翻脸才勉强答应。是我误会了她的意思。
说真的,我不想让她面对那些人。我怕她伤心,怕她触景生情,怕我没法帮她,怕她……我怕她会选择回头。
她说自己会出席。这是我们晚饭的话题。
我说:我听说有麦琳琅。
她说:我知道。
我说:那个……
她说:你烦不烦?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好想叫她别这样!
放学后,我们一行人来到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坦白说,一切没我想象的那么糟糕,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他们聪明地装着哑巴。这害得我浑身不得劲儿,活像有很厚很厚的云积压在我心头。
席间我一言未发,时刻绷着根弦,随便个风吹草动都足以叫我抄起手边的酒杯直砸谁的脸。没多久工夫,我实在难以忍受就随便找了个由头逃也似的跑出了酒楼。
我在街拐角发短信给她:我在外面等你。
很快,她回信问我:你在哪。
我们在街头漫步,慢慢的、默默的。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是一片云。我抓不住她。我没告诉她的是:在她的眼睛里,我找见了一个小东西,它曾是属于我的。
慢慢地,我越来越能看清了。我因为她不值一提的无理取闹而殚精竭虑,因为她心血来潮的微笑而煞费苦心。她笑,我陪她一起笑,甚至比她多得多!她不笑,太阳不暖了,星星不亮了,仿佛……仿佛她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感到全世界都快哭了。
送走了她,我独自在公园游荡。我的脑壳生疼,满满当当的净是她的背影和她说:我们的事等到高考以后吧。
哦,她在等高考啊。
谁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