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演员感觉昏昏沉沉的。近日,他是越来越嗜睡,连带着殃及了记性。他怀疑这就是他的台本总像团乱麻的症结所在。揉按着太阳穴,马桶的哗哗声直让他头疼。
他有点口渴。午睡总是令人口干舌燥,这是他养成随身备蜂蜜水的习惯前总结的人生至理。一转头,他的表情登时凝滞。
那是只红色的高跟舞鞋。
揉了揉睡眼,他又一细瞧,原来是他的手机。他舒了口气,继而又懊恼自己怎会罹患幻视的病。
“8点,起床、洗漱、吃早餐:一个三明治,一份煎蛋和牛奶。”他念的是备忘录。“9点,片场化妆。11点,拍杂志封面——我不取消了吗?12点,叫外卖?14点,片场开工——剧组人事变动,今日停工。真是完美的一天。”
男演员留意到日历被标记了星号。尽管有设置午后15时的闹钟,备忘录却并未注明事由。空室响着回音:厨房水龙头的滴水声,老鼠在天花板跑过的悉索声,卧室里床的吱呀声,一切如常。
叮咚叮咚的铃音险些吓了他一跟头。
他简直快要怀疑这是不是谁给他安排的整蛊节目。但考虑到自己的名气尚不足以获得综艺节目的通告,他顿时安心了不少。
语音留言如下:顾先生,您的预约已确定安排在三点十五。
男演员幡然醒悟:我就是顾先生!
但他仍须拧巴眉头好回想自己预的劳什子约。留言的是位女性,难道我预约的是天上人……结合搁在茶几一角的明信片、鬼画符似的处方单和白色塑料小瓶,他遗憾地想到是就诊预约。
他苦心思索着自己罹患的是何等怪病、医生怎么确诊的、他有没有给自己开药或劝他放弃治疗等等。迷迷糊糊间,他已经见到了备忘录里预留的地址所对应的建筑。
推开悬挂风铃的玻璃门,他径直走向导询台。他确信这是给他留言的女人——她很好看。他照着墙饰里的映像整理衣装,在手心蘸了点口水抹抹刘海,尝试了好几种弧度的微笑,施施然向她问好。
“你来了。”女人只瞥了眼他。
“劳烦查查顾年的预约。”他的嗓音富有磁性。
“不好意思,名册里没有相关预约记录。”
“我收到了你们的信息,通知我确认预约。你再查查,我可能预留的是其他名字。你知道,我是一个演员……”
女人像机器卡顿般停止了动作。“你说你叫什么?”
他假意咳嗽,眉头微微聚拢。他有点不耐烦了。
女人眨巴眨巴眼,恍然大悟似的说:“顾先生,早安啦!请问给你开的药有在按时服用吗?”
“像吃饭、喝水一样准时准点。”
“那么,你有没有感觉好点儿呢?”
“感觉不那么爱吃饭了。是药的副作用吗?”
“我们保证,这款新药唯一的不良反应是会导致秃头。”
“……我差点将你的笑话当真。”他吞咽了口唾沫。
“我建议最好别吃药。本就不算多了不得的病,好好吃饭,多多喝水,注意休息,睡前吹干头发;其他的,交给天意就好。”
顾年狐疑地后退了半步,仍宽慰自己:据说精神病院里的医生多少有点精神病,这样是为了镇住其他病患。
“等会儿!这是——别说!我记得——是楚门的世界!”女人凝视着如坠云里雾里的顾年。“我又没有中奖?”
“……你在对谁说话?”他有点怀疑自己碰到了灵异现象。
她扑哧一下子笑开了。“我输了。说真的,你不该听——”她俏皮地做了个鬼脸,“他的话。我是花费了不小工夫才搞清这就不是家正经的诊所。你比他预想的好得多!别听他瞎说,顾先生。”
眼看着女人愈发贴近自己,他登时躲了开去。这使得她怒容满面,旋即又偃旗息鼓地说:“你想要什么?我会遵守游戏规则。”
摄像机在哪里?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前厅。
“我想确认我的预约,仅此而已!”
女人莞尔一笑。“好吧,玩笑到此为止。”她信手翻开了花名册。“你是预约会诊的顾先生?”
她将某个名字涂黑了一半,然后在空白处手写了个年字。“你就这样来见他?”女人头也不抬地问。
匆匆扫了眼自己的行头,他想:难道节目要求正装?
“基于职业道德,我有义务告知你,患者应遵从医嘱和诊疗方案。依据双方签订的医学检验合作协议,你不得随意中止合作,或拒绝医疗机构合理的试验性手段,包括诊所的着装要求。以下是友情提示:他的审美品味实在让人受不了,净是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如果你不按他的规矩来,他肯定……拿你没办法。”
女人提点的注意事项顾年是丁点儿没在意,但他们私以为老板都是蠢驴的理论是共通的,所以他始终保持着赞同的点头和微笑。
女人刚迈出半步,又猛一拍额头,职业性地微笑说:“请在螺旋楼梯的尽头左转,遇路障后向右,走过录音间和杂物间后,会诊室在左手边。对了,贴着‘禁止右手开门’警示牌的是服装间,如果你改主意了,敲门暗号是三长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