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个，你能和我同桌吗？”这一幕很有点滑稽，吴俊彦好似小摊贩搁在案板边缘作为非卖品的观赏性猪脑壳，但这脑壳显然不宜煲汤，毕竟他那么诚挚地希求你的垂怜。
“你和朱念一好好的，这是演哪出？”顾年相当满意吴俊彦仰视自己的角度，寻思着不再拿对男性过敏作为借口。
“他要有你的成绩，我哪犯得着抛弃他。”
“原来你是觊觎我的江湖地位，算你有眼光。”
“只要让我追随您老学习，您保证我有二本水平。”
“这么艰巨的任务？要不你转投林康，我教不了人的。”
“综合来看，林康性情平和，成绩稳定，很有发展前景，是只期待值满满的潜力股。如果他来指导我学习，我达成预期目标的可能性可以提高到八成，遗憾的是，冯闰预订了他。”
“该死的闰土！可恶的月半弯。”顾年简直无法忍受自己居然是别人后备计划。“你来晚了。我和陈欢有约，你懂么。”
“不怎么懂，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约好了当同桌。”他猛朝陈欢使眼色。“是吧，欢欢？”
“跟女生同桌有什么好，她又不能帮抬资料什么的，何况我成绩比她好，你教她不如辅导我的回报率高啊。”
“你非要这样，我就只好正面拒绝咯。”
“不再考虑考虑？”吴俊彦眨巴眨巴桃花眼。
“四个！别捣乱，赶紧归位。”麦琳琅邦邦敲着讲台，她咳了咳嗓子说：“老规矩，按考试名次选位，买定离手，驷马难追！林康你瞎磨蹭什么，随便画些空白格就成。”
林康刚摆开架势预备要描边、加阴影效果就被赶到了讲台边缘。麦琳琅端详着花名册，认真得像位实习教师，若非她当头就喊“顾小二个”，场间的气氛本可以一直严肃而活泼下去。
顾年热切地执起了粉笔圈地，林康看中了与他相邻的风水宝地，硬被他擦掉了名字；他又写，他又擦。这让一窝好事者嗅到了猫腻。听见范又妮的名字时，气氛被一口气推向了高潮。譬如冯闰，有人喊张可欣；倘是朱念一，他们会纷纷央求他挑讲台边的座位。
像这般温馨和睦的情景其实并不多见，一方面是高中课业紧张，一方面是学生集体意识欠奉。高中生的占有欲倒是格外强烈，甚至会出现“你是我朋友，就不能跟他交朋友”此类滑稽场面。于是，他们拉帮结伙组成小团体，将集体划分为不同阵营，彼此两不相犯。
好比说顾年，他之所以莫名其妙订立了什么攻守互助盟约，原因在于麦琳琅。话说忽有一日，吴俊彦迎头撞破了他翘课的阳谋，吴俊彦原想端着前辈的架子揪他回演舞场，一张嘴却直让空气骤然凝滞。幸而麦琳琅横空出现，连消带打地将他们引到了篮球场。
要我说，麦琳琅同他的关系多少有点微妙。但要说他俩暗存情愫，我可以打包票，绝无此事！麦琳琅喜怒往往流于表面，从来是对喜欢的人儿心心念念，会毫不避嫌地勾肩搭背，哪怕他是男孩。譬如她曾为自己、杜妍和顾年编过手绳，说这是他们友谊的证明。
有一阵子，她对白话兴趣很浓，老缠着他教。
他心血来潮，拗着口音说：“鹅喂梨。”
麦琳琅喃喃念叨鹅喂梨鹅喂梨时，顾年便躲人堆里捂着嘴偷笑。不久后，“你喜欢我？”她当头问他。
“我开玩笑的。”他笑得相当狡猾。“你当真啦！”
麦琳琅很合作地笑了起来。一如当时，她像个小头目似的，领着各怀鬼胎的他们仨压马路。顾年的眼角余光从未远离过吴俊彦，他细心观察他说话的语气、他的肢体动作、他的微笑是否足够真诚等等，尽管他自己在这场点到即止的谈笑里并未付出真心。
朱念一提议去老店广粥城尝尝鲜，顾年瞅准时机打岔说自己海鲜过敏，却仍被他们以顺路为名送到了仰望书店。
麦琳琅拂开了门帘。“老板接客啦！”
“欢迎。”店主抬头瞥了眼。“男朋友？”
“要有这么些男朋友，我读什么书？”
“我逗你玩的。他们是你同学吧。”
“我们可不止是同学。”沉吟了一阵儿，麦琳琅说：“别说我没有给你们选择，要么当我的饭票，要么做我的弟弟。”
这突如其来的两难选择害顾年一下子丧失了思考能力。他猜朱念一和吴俊彦的处境一般无二，全傻了眼。当听到麦琳琅说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吴俊彦立马出声抢到了弟弟一号的有利身份，令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唯麦琳琅笑弯了眼，她早有意组建自己的后援团。
这就不难解释顾年为何会冷眼相待吴俊彦。他简直无处不在啊！范又妮的前桌和她的红茶，足球场是上下学必经场所，以及有关范又妮的梦里；要不是他作梗，自己何至于当陈欢同桌？
这明明是暗恋曝光和友情翻船相博弈的结果，但他临时决定加罪于吴俊彦。哎呀！他郁闷得直想掀翻满教室的课桌。
选座落停后，吴俊彦通知他说街舞社有活动。
“……我今天有点事。”顾年说。
吴俊彦心生感召。“明天呢？”
“没办法，”他面犯难色。“快学考了。”
顾年有种预感，这场风波的影响远未停歇。根据蝴蝶效应理论：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那么，像他们腾挪课桌这样的动静起码足以引起日本海震吧。
你莫以为这是文学性夸张手法，有新闻报道为证：……当地时间14时46分，日本东北部海域发生里氏9.0级地震并引发海啸，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地震震中位于宫城县以东太平洋海域，震源深度海下10千米。东京有强烈震感。地震引发的海啸影响到太平洋沿岸的大部分地区。地震造成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1—4号机组发生核泄漏事故，预计余震将维持数周。
以上事实他无从知晓，要不然他倒是有人可供怪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