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出紧急,这一次从地下回到地面的时间比林玖进入山洞短了许多,这一路上他都跟在郡尉的身边,这自然不是他想跟着人家,而是郭洵的安排。若是依着林玖自己的性子,此刻早已随着玄鹰坛的高手提前离去了。
但是借此机会,林玖却有幸近距离接触到了帝国的精锐部队。
因为地下的隐秘性和特殊性,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在山洞中安置大规模部队,所以这次清点出发的战士,只有不过一百人。
虽然人数不多,但仅从士兵身着的甲胄来看就绝不是寻常部队,他们的统一特征便是背后挂着一柄短弓,根根羽箭从箭袋中露出,腰下挂着短柄弯刀,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他们的肩甲,清一色铸造成了虎头形状,一身素银铠甲看上去倒是威风凛凛。
指挥官自然便是这位三河郡的郡尉大人,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位神神秘秘的护卫,全身穿戴着厚重铠甲,面容被两张别致的金属面具遮掩,只是安静地跟在士兵左右。
郭洵本人也穿戴了轻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看起来倒是气宇轩昂,这位刺史大人可并不是只会行走于背后的检察官,此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单是这份气势便非同寻常。
经天大师倒是走的悠闲,摇晃着自己手中的一柄羽扇,摇摇晃晃跟着队伍最后,眼神时不时打量着林玖,时不时又低头伸出手卜着卦。
等众人带队来到这座地下山洞的入口时,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入口设施此刻已经乱作一团,诸多的帝国战士守在门口的铁壁空隙处,举着那里安置的抬枪努力狙杀着来犯的魔人,而在入口的小门处,时不时就会有魔人冲进来欲图突破。
两位玄鹰坛的高手此时正与四个魔人缠斗,在他们的身旁还躺着三具魔人尸体。
郭洵眉目微凝,挥手示意,两名士兵自身后一跃而起,拔出腰间弯刀加入了战斗。
四位帝国精锐对付四个魔人自然手到擒来,三两招之间地上又多了四具魔人尸体。
见到援军赶到,其中一位玄鹰坛高手看了一眼林玖,便向郭洵汇报:“大人,外面已经被魔人彻底攻破,此时正与我们的战士混战,此处虽然都是精锐,但敌人来得太快,也太多,我们毕竟人数太少,混战之下火器又无法发挥,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处境不妙。”
郭洵并未作声,而是挥手间走向了入口设施的门前,透过被冲撞开的小门,可以看到外面的营地内已经乱作一团。
数不胜数的魔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看上去进攻毫无章法,好像野兽一般疯狂地围攻着帝国战士。
少部分的帝国军官试图合拢自己的战士,但往往刚一下令就会被三五只魔人纠缠,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部队又重新打散,长此以往,帝国部队中占重要地位的火药部队完全派不上用处,在魔人的围攻中,这些精擅射击的士兵只能被迫放弃枪炮,拿起刀剑战斗。
郭洵以余光扫过整个战局,立刻与郡尉着手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随着这些命令传出,身后的一百战士有条不紊地自小门中涌出,就在山洞入口前的空地上排成了军阵。
这些突如其来的援军立刻吸引了营地内所有人的注意,帝国的士兵们见到这支部队的标志性配置,脸上涌现出一阵喜悦,帝国各军团里以素银虎头作装饰,同时配置短弓与弯刀的部队可以说仅此一家,这批白虎营部队是三河郡得以屹立在西部边境的关键。
虽然到场的白虎营只有一百人,但此时他们结阵抽刀的气势一时间让营地中的数千魔人都为之愕然。
随着各项新的命令被传达下去,营地里的军官也在尽力收拢人手,或许是出于白虎营的震慑,魔人并不像之前那样肆意冲撞收拢好的部队,因此整个营地的局势渐渐开始趋于平稳。
忽然间,营地之外响起一声凌厉的嚎叫,随着叫声的扩散,营地内的魔人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精擅射击的战士身上,郡尉脸上布满了怒意,挥舞下手中的长刀,身后的白虎营战士开始迈步向前。
他们的步子迈的缓慢,但铿锵的脚步几乎连大地都在颤抖,与此同时,营中混乱的士兵也开始向着这一百人身后汇聚,每当有魔人想要追杀过来阻止部队集合,就会遭到白虎营战士的凶悍扑杀。
自营地深处向外,这一百战士就像一具精良的漏斗,一点点的收拢着外面的士兵,将数量庞大的魔人挡在尚未集结的部队之外,分秒必争地稳定着营地的局势。
在营地前方遭到围攻的战士也改变了方式,那些射击营的士兵在掩护下优先撤退,迅速携带着所需的各项物资汇聚到白虎营身后。
而那些放弃撤退选择掩护的战士则三三两两汇集起来,彼此背靠着背,并依靠不同的武器搭配共同抵御着魔人的进攻。
在援军的激励和军官出色的临战指挥下,原本混乱的营地已经开始变得有条不紊。
郡尉挥刀砍到一只魔人后,扫视了一圈营地的局势,与身后观望的郭洵点了点头,随机挥手间整支部队开始变幻。
此刻大部分的部队都集结完毕,整个营地能用来战斗的部队大概在一千人左右,虽然都是帝国精锐,但面对的可是数千甚至上万的魔人,汇聚起来就是一片茫茫的黑潮,一旦失去指挥优势,再精良的部队也要葬身于此。
随着部队的阵形变幻,集结完毕的少量步兵来到了战线前方,此时的魔人还在努力围杀着远方来不及集结的战士,少部分前来挑衅大军的魔人都被变阵的步兵挡在外面。
在一整排的重装步兵之后,是一排队列整齐的长枪铳手,他们穿戴轻甲,腰间挂着长剑,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们手中端着的狭长火枪,和背后背着的用于补给的火药物资。
在这批铳手的身后,便是大批的精锐步兵,他们横刀而立,静候着上阵冲杀的命令。
此时白虎营的一百战士被安置到了后方,他们毕竟数量有限,哪怕质量出众也不能贸然用于正面战斗,此刻一百战士纷纷收起弯刀,摘下背后的短弓,已是箭在弦上。
其他的诸多部队还没有完全汇聚完毕,此时在大军的掩护下收拢着残余的战士和物资。
这时,两道身影自营地角落跃出,正是玄鹰坛的两位高手,他们向郭洵汇报道:“据探查,营地内部共有六千魔人,这批人应该只是前锋用作炮灰,目的是探明虚实,真正用以进攻的大部队,在营地外两公里处,数量可能在一万两千人左右,用不了十分钟就会赶到。”
郭洵点了点头,对于出现在这里的魔人数量只是感到有些棘手,虽然紧急却并慌乱,他与带领着军队的郡尉交换了眼神,便向后退至战阵后方。
一颗明亮的信号弹自郭洵手中升空,在高远的天际绽放开猩红的火焰,构成一副独特的符号。这是帝国用于求援的专用信号,哪怕在十几公里外都能看得十分清晰,相信要不了多久白城的援军就会赶到。
郡尉也下达了行动的指令,只见第一排的重装步兵齐齐发力,顿时将战阵前的零星魔人砍杀殆尽,紧接着这一批步兵侧身让开位置,第二排的铳手上前来到了第一排。
就见这批射手平稳持枪,稍作瞄准便是弹丸齐射,一时间,整个营地都响彻起了火药喷发的巨响,前方数十只魔人应声倒地,深红色的鲜血喷涌地遍地都是。
齐射过后,这些铳手便退回到了步兵墙后,开始填装弹药准备第二次射击。
魔人在短暂的失神过后便反应过来,纷纷放下自己围攻的对手,凶猛地扑向回撤的铳手,却在稍微接近时遭到迎头痛击。
自战阵后方,一道道穿风而落的箭雨毫不留情地射杀了冲来的魔人,白虎营不愧为三河郡的王牌部队,百人齐射竟然箭无虚发,随着一轮抛射结束,整整一百魔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而这还不是全部,此时的铳手刚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装填弹药,最前方的重装步兵也刚刚拿出盾牌,做好抵御冲锋的准备,第二轮的箭雨已经随风而至。
或许百人射出的箭雨声势并不大,但他们的杀伤效率却丝毫不弱于火铳齐射,而且射出一轮后立刻就能进行下一轮,短时间的效率更高。
这种高威力、高精度、高射速的箭,白虎营的战士每天也只能射出五箭,但这却绰绰有余,他们的作用并不是趁现在杀伤敌军,真正的目的是拖延魔人,给尚未收拢完毕的部队争取最后的时间。
很快五轮齐射结束,白虎营接下来只能射出较为普通的箭矢,他们现阶段的任务已经完成,在第五轮箭雨落下的同时,装填好弹药的铳手再度上前,紧接着便是又一阵令人心悸的巨响。
或许是因为部队收拢完毕,面前再也没有需要避让的友军,这次齐射造成的杀伤比第一轮更强,又是数十只魔人应声而倒,此刻在战阵与魔人之间竟然形成了一个无人区。
之前的混乱确实给帝国军队带来了不小的损失,原本的一千人此时还剩下不到八百,而经过几次射击之后,原本六千的魔人此时还剩下五千多人。
这仍然是巨大的人数差异,而且又是在营地内的贴身作战,没有防御攻势和器械的帮助,让这次战斗变得更具挑战。
而且另外一个重要的事,那就是必须在剩下的不到十分钟里杀光这些魔人,重新占据营地边的城墙,利用防御设施抵御真正的魔人大军。
依旧庞大的敌我人数差距,但帝国的战士没有丝毫退缩,郭洵的一双眼睛也格外清澈,随着郡尉一声令下,整个军队开始行动。
郭洵来到经天大师身旁,只是拱了拱手,大师仿佛心领神会般,竟然腾身漂浮在空中,伫立在营地半空。
一个魔人在冲锋途中见到了升空的大师,竟是嚣张地朝他掷出手中的剑,长剑在半空划过一道痕迹,却在将要碰到大师的衣角时弹开。
大师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那柄本在下落的剑如同有了灵性般,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后直奔那个魔人而去,最终精准地刺穿了魔人的身体。
林玖在此时也准备行动,他看了一眼郭洵,后者望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林玖心下叹了口气,便与玄鹰坛的两位高手一同消失在了敌阵中。
此时上方营地的战斗,已经彻底打响,而在远方地下的山洞里,却是另一种场面。
下方的回路仍然在运转,在没有主动供给地脉之力的情况下,竟然再度开始苏醒,金色符文上闪烁的金光明明灭灭,并且闪烁地越来越快。
场地上正在休息的术士们都有些愕然,他们从未见到回路主动激活的情况,一时之间都愣在原地,无数双眼睛汇聚到了一个少年的身上。
委托以重任的少年凝重地望着回路的现状,他的耳边充斥着师父临走时交代自己的话。
尚未脱离青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成熟的样子,少年奔向了自己位置,并向在场术士呼喊道:“所有术士站好点位!随我一同出手,将回路控制住!”
一众术士都有些不可置信,刚才经天大师加上光明之魂的力量才勉强成功,如今只凭他们岂不是送死?
少年仿佛是清楚众人的想法,一边运转体内的力量,一边说道:“我们不需要像以往一样彻底激活回路,只要以温和的力量控制住回路的运转速度就好,或许这依然很危险,但此时已经别无选择,相信我,相信师父,我们可以坚持到师父回来的!”
术士们看了看彼此,咬紧了牙关,下定了决心般调转起体内的力量,最终汇聚成一股温和平缓的属性,轻轻覆盖上了闪烁的回路。
与回路连接的一瞬间,一股庞大的冲击力顺着连接反弹回来,将在场的术士震得胸口闷痛,众人忍耐下反噬之痛,继续按照少年的引导安抚着。
在回路重新开始活跃的时候,山岩后的那间密室里,罗毅关上了光幕,快步走向了门口。
身后女黑袍仍然窝在座椅上,手掌托着自己的脸颊,淡然道:“罗先生在急什么?担心你的小徒弟?小家伙该不会有什么其他身份吧,竟让向来处变不惊的罗毅如此在意。”
罗毅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微微回头说道:“他是我二哥送过来的,这九年里,他早已经不单单是徒弟那么简单,为了他,也算是为了弥补对二哥的亏欠。”
说完,罗毅走出了密室,只留下女黑袍一人待在屋里。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精彩,吃惊地张开了嘴,整个人就像一具雕像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许久才换了个姿势。
“二哥......九年前......”恍惚间,九年前在大周边境,某个破落小镇的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而林玖与某个九年前几乎没什么印象的稚嫩的脸,渐渐重合了起来,特别是那清澈明亮的双眼,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