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地下车库,从外表看,他和普通的车库没有什么两样,两扇又高又大的铁皮门将里外的事物封得严严实实。但是走进里面你就会惊奇地发现,这里可不是用来存放车辆的地方,俨然就是一套两室一厅的住宅。这本是段二胖子以前用来窝藏那些和自己有瓜葛的罪犯的地方,而现在它却成了自己的避难场所。
段二胖子嘴里叼着烟,沮丧着脸,在客厅里来回地走着,他就象是一个皮影戏中的人物,被人用线吊着,总在走着一条直线。
韩智坐在沙发上,手中的画报已翻到了最后一页,他似乎有些等不及了,焦急地追问道:“二哥,想好了去哪儿了没有。”
段二胖子终于停住了脚步,捏碎了手中的烟头,下定决心说:“妈的!就去泰国,我在泰国有好几个朋友,到了那里,他们一定会帮助我的。”
张子航和段敏亲密地坐在一起,他闻言抬起头告戒段二胖子说:“二哥,现在警方一定在通缉我们,泰国离我们那么远,路上关卡重重,只怕我们还没等出境,就被警方发现了。”
段二胖子思索了一下:“这样吧!我们走水路先到韩国,然后再想办法转渡泰国。”
韩智不无疑虑地说:“怕只怕水路也被警方封锁了。要不过一段时间,等警方的神经松懈了我们再走。”
“不!”段二胖子斩钉截铁地说:“孙老六就是因为心放不下,走的不及时,才被我们有了可趁的机会,我们决不能重蹈覆辙。再说,海岸线这么长,警方不可能都面面俱到。”
韩智皱着眉:“可是走水路要有船呀……”
段二胖子一挥手打断了韩智的话:“这个你不需要操心,港湾码头有一个船老大和我的关系很好,我会找他寻求帮助。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告诉咱们帮会的所有弟兄,凡是有案子在身的,让他们该躲的躲,该跑的跑,另外找几个可靠的人,将咱们名下企业在银行帐户的资金全部取出来。”
韩智由衷赞叹道:“二哥,还是你深谋远虑呀!如果当初这些企业上都注册上你的名字,只怕我们今天一分钱都拿不到啦!”
段二胖子叹了一口气:“我当初这么做,本是防止这些企业一旦出点什么事,不至于个个都得我抛头露面去解决,万万没有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韩智得意地说:“不管怎么说,二哥这一着无疑为我们今天铺了一条后路呀!只要我们手中有了钱,无论走到哪儿,心里都是塌实的。”
段二胖子思量了一下说:“我看这件事咱们还得马上办,免得夜长梦多。”
韩智“嗯!”了一声,站起身:“我现在就去。”
段二胖子点了点头,叮嘱说:“到了外面千万要机灵,凡事见机行事,不要钱没有拿回来,反把自己交了出去。”
韩智答应着,又向对面沙发上的张子航和段敏打了个招呼,便走到大铁门跟前,打开右侧的一道暗门,走了出去。
目视韩智的身影被暗门隔断,段二胖子起身坐在了女儿段敏的身边,拉着段敏的手,关心地问:“怎么啦!小敏?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段敏的眼中忽然渗出了泪光:“爸!我有些害怕。”
段二胖子心痛地摸着段敏的头发:“怕什么,天塌下来有爸顶着呢!”
段敏抬起头注视着段二胖子的眼睛:“爸!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我们这次逃到了外地,求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干那些违法的事了!”
段二胖子苦笑一声:“爸爸都快老了,就是想干也干不动喽!”
段敏双手反握住段二胖子的手,满含幻想地说:“爸!如果咱们是一个平常的商人多好,那样咱们就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段二胖子似乎被段敏的这一句话深深刺痛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痛楚的表情。
张子航伸手搂住了段敏的肩头:“小敏,你爸爸也累了,咱们就少说两句吧!都回卧室休息一下吧!”
段二胖子也敦促道:“是呀!休息一会吧!养足了精神,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段敏点了一下头,温顺地跟着张子航进了卧室。
其实张子航和段敏早已过起了同居的生活,这件事情段二胖子是知道的,但是段二胖子也是个生性风流的人,所以他把这件事情看得很淡,并不横加指责。
段二胖子等张子航和段敏走后,依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丝毫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他从茶几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着了火……
段敏进了卧室后,就坐在床边默默地落泪,张子航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解这个表面坚强却内心脆弱的姑娘,他只好以行动代替语言,将她搂在了怀里。
段敏依偎在张子航的怀里轻泣道:“子航,你说我们能走出赢州吗?“
可惜张子航无法回答段敏的这个问题,他只能违心地说:“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段敏用一只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张子航结实的胸膛,稚声问:“听说你当初是被我爸爸拉进黑社会的,你恨我爸爸吗?”
张子航有些茫然地道:“这没有什么恨不恨的,我走到今天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段敏仰起脸,扑扇着眼睫毛:“你喜欢黑社会这种生活吗?”
张子航不知所以地摇了摇头:“怎么说呢!有些事情你在没做之前,想的很美好,可是等你做了之后,你才发现自己并不快乐。”
段敏不解地问:“既然在这里不快乐,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
张子航似乎被段敏问住了,他盯了段敏好一会才说:“我不离开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你却是段二的女儿,也许我今生注定要和黑社会结下不解之缘。”
段敏的眼波立时变得充实起来,象是有了一种希望:“你真的是为了我才肯留下来的吗?”
张子航在段敏那充满童真的眼神中,忽然变得心神不安起来,他就象是一个说了谎话的孩子,一时竟忘记了回答。
段敏看出了张子航的失态,她皱起眉头:“你怎么不说话?”
张子航的眼睛里有薄雾在弥漫,他握着着段敏的手:“小敏,我,其实我对不起你。”
段敏有些莫名其妙:“你哪里对不起我啦?”
张子航又恍似从梦中惊醒,忙改口说:“噢!没什么!”
可是段敏仍追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张子航在段敏的逼问下有些手足失措起来,他忽然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堵住了段敏的嘴。
段敏在张子航的热吻下,很快熔化了。如果说毒品是一种兴奋剂的话,那么爱也是一种兴奋剂,它一样会使人忘记一切烦恼和痛苦。
可是兴奋剂终归是兴奋剂,它永远也代替不了现时,在虚幻的快乐过后,真实的恐惧又会接踵而来。
正当张子航和段敏相拥而卧,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之中时,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段二胖子愤怒的叫喊声:“不可能——不可能——”
张子航惊恐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迅速穿上衣服。他推开房门就吃惊地看见客厅的茶几已被砸碎,段二胖子手中举着***枪站在客厅中央,而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居然是自己。
张子航惊呆了,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段二胖子怒目圆睁,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就象一头要吃人的怪兽,口中吼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张子航一时摸不清头脑,结结巴巴地问:“二,二哥,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是,是不是我?”
段敏紧跟在张子航的后面,她也被眼前的这一情形吓住了,惊叫了一声:“爸,你这是干什么?”
此时刚回来的韩智在一旁一副大厦将倾的样子:“完了!完了!我到了外面才知道,咱们的弟兄大都被警察抓了,而且咱们企业在银行的帐户也被全部冻结了。”
段敏诧异地问:“这和子航有什么关系?”
段二胖子大叫道:“这你还不清楚,咱们内部出了内奸,要不然,警方绝对不可能把我们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张子航伸手回指着自己,讶然道:“二哥说我是内奸?”
段二胖子反问:“难道不是你?”
此时,段二胖子的眼睛已在冒着火,只等着张子航说是或是不是,如果张子航说是的话,他的这股怒火马上就会喷射而出,将张子航烧成灰烬。
可是张子航叹了一口气:“二哥,如果我说不是我,你相信吗?”
段二胖子怒视着张子航,难以决断了,因为他也没有证据证明张子航就是卧底。
段敏上前抓住了段二胖子的手枪,凄声说:“爸,不会是子航,他一直都在我身边,决不会是他,你手下有好几百号人,为什么偏要怀疑他,还兴许是辉哥和龙哥在警方面前招供了呢!”
段二胖子犹豫了,他不得不承认段敏的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段敏趁机把段二胖子拿枪的手按了下去。
韩智在一旁直捶腕:“唉!没有了钱我们还往哪里走,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段二胖子收起手枪,冷着脸说:“谁说我们没有钱,我们用来赎小敏的一百万美金不还在我们手里吗!”
韩智的眼睛亮了一下,继而又暗淡下来:“一百万美金好干什么,我们去的可是国外,路上折腾几下,就所剩无几了!”
段二胖子没好气地说:“一百万美金已经不少了,想当年我身无分文,还不照样创造出这么一大摊家业?”
段敏听到这里,回身对张子航道:“子航,我让你替我保存的那几张银行卡呢?”
张子航心不在焉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卡片,递给了段敏。
段敏表情激动地将那几张卡片举在手中扬了扬:“爸,我这里还有你给我的一百多万呢!你的卡不能在银行取钱,但是我的可以,我不是黑社会的人,警方是不会想到要冻结我的存款的。”
段二胖子点了点头说:“试一试吧,现在是能取多少是多少,取不出来的等我们稳定了再想办法。”随即有些不解地问:“哎?小敏,你的银行卡怎么会在张子航的身上?”
段敏不以为然地说:“因为我平时不喜欢拎包,所以就让子航替我拿着,我们常在一起,用起来也方便。”
段二胖子不禁为女儿对人的过于信任而叹息,他伤感地道:“小敏,你太过天真直率了!这一点,一点都不象爸爸,你真不应该给我这种人做女儿啊!”
段敏嗔怪地道:“爸!你说什么呢!”
段二胖子有所感触地轻抚着段敏的肩头:“小敏,到了国外,爸爸一定给你营造一个更美好的家。”
段敏咬着嘴唇,有些忧虑地说:“就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顺利地到达泰国。”
段二胖子安慰说:“没问题,爸爸和公安周旋多少年了,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我方才已和船老大王千富通了电话,他答应我后天早上六点,潮平时分就送我们走。只要我们出了边境线,就自由啦!”
段敏兴奋地说:“既然后天一早就走,那我们赶快把我卡上的这些钱都取出来吧!”她说着拉起张子航的手:“走!子航,你和我一起去。”
谁知韩智一伸手拦住了段敏和张子航的去路:“小敏,现在咱们内部谁是奸细还没有搞清楚,你这个时候不能和他一起去,万一奸细真的是他,他到了外面一嚷嚷,我们可就全完蛋啦!”
段敏一时进退两难,眼睛望向了父亲段二胖子,寻求帮助。
段二胖子思付了片刻,冲韩智挥了一下手:“无妨!让他们去。”
韩智苦苦地喊了一声:“二哥——!”
段二胖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放心,就算他是奸细,到了外面也不敢把我们供出去。”
韩智问:“为什么?”
段二胖子走到韩智的跟前,将嘴贴在韩智的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韩智一边倾听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张子航,原本灰暗的脸上渐渐露出了邪恶的笑意。
张子航见段二胖子和韩智两个人神神秘秘的,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觉心中有气,甩脱了段敏的手,向客厅里面的卫生间走去。
段敏急忙跟了上去,本想劝解两句,但张子航“砰!”一声把门关住了,段敏只好在外面等着。
过了很长时间,张子航才缓缓打开门走了出来。段敏关怀地握住了张子航的手,问:“怎么啦!生气了?”
张子航善意地冲段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等两个人再度返回客厅的时候,发现韩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段二胖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吸着烟。
段敏走到段二胖子的跟前,低声问:“爸,韩哥呢?”
段二胖子淡淡地道:“我吩咐他办事去了。”
段敏试探着说:“那我可以和子航去取钱了吧?”
段二胖子倚在沙发的靠背上,庸懒地说:“去吧!不过千万要小心,如果发现情况有什么不对,马上回来。”
段敏笑着说:“爸,你放心吧!有子航在不会有事的,再说我和子航也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警方不能拿我们怎样。”
段二胖子瞅了张子航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子航,在这个时候我实在不敢相信任何人呀!我让韩智去做的事,不但和我们的出逃有关,也和你有很大的关连,希望你能理解二哥的心!”
张子航低着头,没有问韩智到底去干什么了,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段二胖子也不会告诉自己,所以他只简单地说了声:“我知道,二哥!”
段敏拉着张子航的手,埋怨说:“行啦!别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快走吧!”说着就和张子航出了暗门。
由于怕暴露他们隐藏的窝点,张子航和段敏出了地下车库后,走了很长一段路才乘上一辆出租车,来到就近的一家银行。
进了银行营业厅,段敏抽出了一张银行卡,在服务窗口办理起取款业务。张子航则站在一边东瞅西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标。
没有多一会,段敏从服务窗口提出几沓人民币,装进一只黑色的塑料袋里。就在两个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张子航忽然故意落后几步,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叠得很小的字条,偷偷扔在了一位正在填写取款单的女客户的面前。
那女客户诧异地抬起头,望向张子航。
张子航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求助的眼神,他刻意指了指那字条,然后随着段敏出了营业厅。
张子航的这一举动,却把粗心的段敏蒙在了鼓里。
太阳落山的时候,张子航和段敏拎着一兜子人民币返回了地下车库。他们在巡视了一下四周确无异常后,才敲起了车库的门。
给他们开门的是比他们先回的韩智,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韩智在看张子航第一眼的时候,眼神中居然透着一种诡异。那怪怪的眼神使张子航有些忐忑起来。
张子航不明白韩智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一踏进客厅,他就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双手被反绑着的年轻的女人。
当张子航看清了这个年轻女人的面目后,脸色刹时就变了。他就好象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全身都凉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是自己哥哥的女朋友孟海欣。
孟海欣见到张子航也很吃惊,只是她的嘴被贴着胶带,说不出话来。
韩智似笑非笑地盯着张子航,声音很不友好地问:“阿航,你认识这个女人吧?”
张子航全然没有理会韩智,而是大声质问段二胖子:“二哥,你把她绑过来干什么?”
段二胖子冷冷地说:“你哥哥把我们害的这么惨,我不给他点颜色瞧一瞧他还以为我段二是纸扎的。再说,这个女人也许能帮助我们平安逃出赢州。”
张子航的额头泌出了汗珠:“你们根本就不了解我哥哥,在法律面前他是决不会徇私情的。”
韩智声音高亢地说:“张子航,你一口一个哥哥,把我们当什么,难道你要我们放了这个女人不成?”
张子航早已对韩智难以容忍,怒目圆睁:“韩智,你——”
韩智也瞪起了眼睛:“我怎么啦!你想干什么?”
段二胖子这时大喝了一声:“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起内讧。”
段敏拉住了剑拔弩张的张子航,柔声道:“子航,我知道这个女人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可是我们也没有伤害她呀!等我们利用她帮助我们出了国境线,再把她放了不就行了吗!”
张子航自知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索性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一直到了要吃晚饭了,张子航还是不肯从卧室里出来,是段敏把饭菜端进了卧室,劝解着张子航吃了一些。
段敏对张子航无微不至的关爱,使张子航深为感动。晚饭过后,张子航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望着已经熟睡的段敏,眼中露出了一丝的愧疚感。
正当张子航为自己欠下的情债而心潮起伏的时候,就听得段二胖子的房间里传出来孟海欣恐惧的尖叫声。
张子航霍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他窜出卧室发现韩智一个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张子航似乎明白了什么,来不及细想,一脚踹开了段二胖子的房门。那一瞬间,张子航看到孟海欣被段二胖子按倒在床上,胸前的衣襟被撕开,露出白花花的一片。
段二胖子见张子航象一头狮子一样冲了进来,气急败坏地从枕下摸出***枪,对准了张子航,大叫一声:“张子航,你他妈的想要造反啊!”
张子航情急之下“咚!”地一声给段二胖子跪了下来:“二哥,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哥哥的女朋友,我未来的嫂嫂,你不能这样对她呀!”
段二胖子眼中的淫光未泯,胸膛在起伏着,咬牙切齿道:“你把张雨亭当哥哥,他把你当弟弟了吗,如果他把你当弟弟能把我们害得这么惨吗?你再这么婆婆妈妈,我他妈崩了你。”
这时段敏从屋外跑了进来,一把抓住段二胖子拿枪的手,把枪口顶在了自己的头上,泣声道:“爸!你不要再增添罪孽啦!你要杀就杀我吧!”
段二胖子此时已气得浑身直哆嗦,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愤怒地吼着:“滚——!都给我滚——!”
张子航和段敏立即扶起了孟海欣,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段敏亲自为孟海欣解开了绑手的绳子和嘴上的胶带。
孟海欣感激地望了段敏和张子航一眼,说了声:“谢谢!”随即又想起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竟爬在段敏的身上泣不成声。
张子航关起了房门,让段敏扶持着孟海欣睡下,自己则拿起一条毯子,铺在地板上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