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东被绑票了,消息一经传开,立即震惊了整个赢州市。
据何伟东助理李广林介绍:当天傍晚,他和何伟东驱车正准备到赢州市各大娱乐场所去摸一摸娱乐市场的行情。不料,当他们到了“太阳升歌舞厅”的门口时,忽然从后面冲上来两名持枪歹徒,将何伟东劫持到一辆黑色轿车内,然后飞车而去。
之后,一名男子给李广林打来了电话,让他马上筹集五千万人民币准备赎人,如果报警就撕票。
何伟东可是前来赢州市投资的商人,还是副市长田景生亲自从香港请过来的。一开始,市各大媒体便对此事进行了广泛宣传报道,在赢州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今,他的被绑票,无疑是掴了赢州市党委政府一记响亮的耳刮子。
第二天一早,田景生就给市公安局局长丁开元打去了电话,态度很不友好地责令他限期破案。
就这样,赢州全市的警力开始由追捕孙老六的身上转移到了这起特大绑票案件上来。
张雨亭接到侦破命令后,立刻找到了何伟东的助理李广林。他原以为这件案子会和孙老六有些关连,可是他从李广林的口中了解到两名劫匪的相貌后,便消除了这个念头。
随即,张雨亭率领办案人员在李广林的周围进行了严密的布控,并对他的电话实施了监听,只等着犯罪分子和李广林再次联系……
孙老六曲着双腿,坐在一张平板的钢管床上,聚精会神地修着自己的脚趾甲。
方保信则爬在一张圆桌旁,低着头,在桌面上无聊地摆着扑克牌。
杜锋的手里握着一把瓜子,斜倚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眼睛瞅着暮色的窗外,瓜子皮子不时从他的唇齿间飞出。
三个人都不说话,似乎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忽然,孙老六使劲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骂了一句:“妈的!怎么眼皮老跳,该不是要出什么事吧!”
他的话却被杜锋做了合理的解释:“六哥!这也许是喜事冲的吧?咱们不是就快有五千万了吗!”
方保信“哼!”了一声:“这五千万可不是好拿的,我怎么发现外面有些不对头,该不是那个李广林报警了吧?”
杜锋心不在焉地说:“报警?不会吧!难道他不想要他董事长的命了。”
方保信阴着脸:“这可说不准,也许姓李的这小子还巴不得何伟东死,他好往上爬呢!再说,他们在赢州市还有副市长田景生这个大靠山,何伟东出了事,他不可能不和田景生联系,如果田景生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会督促公安机关全力侦破此案。”
孙老六听到这里,捏指甲刀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几乎将脚趾头剪出了血。他发激地把指甲刀丢在了一边,叹了一口气:“保信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赢州市这回只怕是被咱们闹翻天了。我看我们这次不管五千万能不能到手,都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赢州。”
方保信建议说:“六哥!要不咱们把那个何伟东放了吧!我认为咱们在这个时候不宜将事情越捅越大,还是走为上策啊!”
杜锋不屑地说:“方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咱们有何伟东这个护身符,你怕什么。如果我们把他给放了,警方还会顾忌我们吗!我们就算要走,也要带他一起走。”
孙老六将身子靠向床头,皱着眉:“事情已走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半途放弃了岂不太可惜了,五千万对于我们来说是太重要了,我们今后还要靠它亡命天涯呢!”
方保信见说不动孙老六,便问:“那六哥准备什么时候和李广林再联系?”
孙老六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这样吧!九点钟,你拿一张卡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给李广林打电话,限他天亮之前务必把钱准备好,如果到时候咱们拿不到钱,何伟东有了散失,后果让他自负。记住,打完电话后马上离开那个地方,正如你所说的,李广林的身边很可能有警察在监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警察根据你的手机信号就能查出你打电话的地点。”
方保信自负地说:“这个六哥放心,警察虽然是猫,但我也决不是耗子。”
孙老六告戒说:“还是谨慎为好,我们现在可就在公安机关的枪口下转悠。”
方保信方持重地回答:“我知道,六哥!”
这时,杜锋嗑光手中的最后一粒瓜子,站起身说:“六哥!咱们关了何伟东这么长时间了,要不要拿点食物和水给他?如果他要是出了事,对我们可没有什么好处呀!”
孙老六点了点头,吩咐说:“那你下去看看吧!”
杜锋答应一声,从茶几下面拎起一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然后走到房间北角,挪开了一只角柜,掀起一块和地板一样的木制盖子,附身钻了下去。
方保信起身到窗前拉上了窗帘,怨声道:“这小子,干什么事都毛毛愣愣,也不怕被外面的人看见。”
孙老六点燃了一支烟,感叹道:“所以有好多事情我才不让他去做,咱们帮会这些人,只有你才值得我托付啊!”
方保信的脸上立时充满了神气,但嘴上却低调地说:“六哥太抬举我了!”他转身又回到桌子前,将桌子上的扑克牌收了起来,然后问:“六哥!咱们也吃点东西吧!”
孙老六长长吐了一口烟雾:“咱们还有什么吃的?”
方保信走到外屋,打开橱柜看了看:“就是中午吃剩的熟食。”
孙老六慢腾腾地穿鞋下了床:“妈的!总吃这些都吃腻了,又不能到外面去吃,我孙老六这回是窝囊到家了。”
方保信愤懑地说:“这些都是拜他妈的段二胖子所赐,有了机会我们怎么也不能饶了他。”他边说着边将熟食摆到了桌子上。
不一会儿,杜锋从地下室钻了上来,又将木盖和角柜恢复原位。
孙老六问:“何伟东怎么样?“
杜锋坐在了桌子旁:“没事,比原先安静多了。”但是他的眼睛里却露出了一丝的恐慌,只是孙老六和方保信没有注意到。
三人开了两瓶啤酒,一人倒了一杯。可是三人还没喝上几口,杜锋就捂起了肚子:“哎哟!不好!肚子坏了,我要去方便一下。”
方保信没好气地骂道:“他妈的,就你小子事多。”
杜锋根本没有理会方保信说什么,捂着肚子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孙老六和方保信万没想到,杜锋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等他们再次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却是张雨亭带着十几名队员破门而入。
孙老六和方保信大惊失色,方保信本欲夺门而出,被冲进来的人当场摔倒在地,孙老六急窜至自己的床前,伸手去摸草垫子下面的手枪,却摸了个空,他的手枪竟然不见了。
张雨亭等人立时把他的手反剪住,将他死死地按在床榻上。孙老六这时方反应过来,嘴里嚷嚷着:“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张雨亭“哼!”了一声:“孙老六!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辩驳吗?我实在没想到你们会乔装改扮,我几乎以为何伟东的案子不是你们做的。”
孙老六还欲抵赖:“什么何伟东,我不认识他。”
张雨亭没有搭理孙老六,而是走到北墙角搬开杜锋刚才挪过的那只角柜,然后掀开盖子,领着几个人钻了下去。
地下室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张雨亭摸索着,在墙边找到了一根灯线,拉开了灯。
这间地下室居然很大,但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地上散放着一些破烂东西,室内很潮湿,并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何伟东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木椅上,嘴上还封着胶布,他的眼睛瞪的圆圆的,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张雨亭和几名队员走近了才发现,何伟东的眼睛竟然是凸起的,就象是死鱼的眼睛一样,已然没有了生气,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何伟东死了!张雨亭吃惊万分,他没想到孙老六还没有拿到钱就撕票了。
张雨亭爬出地下室,眼睛狠狠地瞪向孙老六。孙老六自知大势已去,颓废地垂下了头。
队员朱兵问张雨亭:“队长!何伟东怎么样?”
张雨亭叹了一声:“死了!”
“什么!何伟东死了?他怎么会死?”孙老六反倒惊叫了起来。
张雨亭厉声道:“怎么死的?自然是被人害死的,你可别说他胸口的那把匕首,不是你们插上去的。”
方保信也跟着叫了起来:“六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二人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紧接着,屋子里传来孙老六和方保信愤怒极至的骂声:“杜锋!你这个王八蛋,我他妈生吃了你——!”
“杜锋!我操你祖宗——!”
……
孙老六被警方抓获了,段二胖子反倒高兴不起来了。本来他想在彻底整垮孙老六的那一天要大宴宾朋,搞个焰火晚会。而今,他却仰躺在沙发上动都懒点动了。
是不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也预感到了自己有一天会落得和孙老六一样的下场呢!
韩智给段二胖子递过一支烟,又给打着了火,关切地问:“二哥,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段二胖子吸了一口烟,有些感触地说:“倒不是累,我只是觉得,孙老六虽然和我水火不容,但他这一朝垮台了,我却有了一点孤独的感觉。
彭辉在一旁大嚼着一个萍果,插嘴道:“二哥,你的这种心态也许就是古人所说的‘高处不胜寒’吧?象咱们这些人打打杀杀惯了,这一回天下太平了,反而觉得浑身不得劲了。”
段二胖子往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提醒说:“谁说咱们天下太平了,我们需要解决的事情还多着呢!首先我们要解决掉的就是杜锋这个人。”
“解决掉杜锋?”韩智讶然:“二哥,你不是答应过杜锋,孙老六一倒台你就给他两百万,让他领着他的情妇和私生子远走高飞吗?”
段二胖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恶毒的光:“你说我会让他远走高飞吗?他一旦走不了,落到了警方手里怎么办?这个人现在可掌握着咱们致命的秘密,如果他向警方招出了他杀何伟东是咱们指使的,咱们可就江山倾覆啦!”
韩智钦佩地望着段二胖子:“还是二哥想的周全呀!”
段二胖子眯着眼睛:“凡事我们都要做最坏的打算,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事情我们不能不预防着点。”
彭辉“咔嚓!”咬下一口苹果:“二哥,杜锋你就交给我好了,我一定做的干净利落。”
韩智用打火机不停地敲着茶几面,有些不解地说:“可是,杜锋现在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怎么孙老六都被抓两天了,他还没有和我们联络?”
段二胖子也疑窦丛生:“是呀!杜锋的情妇、私生子以及他所想要得到的钱都在我们手里,按理他不可能在孙老六被抓后这么长时间不和我们联系,难道这小子想要和我们耍什么鬼把戏不成?”
彭辉撇了一下嘴:“他一个离队的孤雁,能耍出什么把戏来,我看他该不是拿着先前我们给他的五十万跑了吧!”
段二胖子摇摇头:“这个决不可能,如果他为了五十万就肯丢下他的情妇和儿子的话,那么他这次是不会为我们杀死何伟东的。”
韩智“嗨!”了一声:“我看咱们也别费脑筋了,管他呢!反正死鱼迟早会浮上水面的。”
段二胖子觉得韩智说得有理,便不再言语了。他将头靠在了沙发上,闭起了双眼,养起神来。
韩智则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将节目调到一部言情剧上,和彭辉两个人安静地观赏着。
三个人闲坐了一会儿,段二胖子又觉得无聊起来,他起身到窗前吸了半支烟,忽然心血来潮,要到港湾码头看一看。他一是想去呼吸呼吸海洋的气息,释放一下心中的郁闷;二是想了解一下港湾的情况,以便今后在那里安插下自己的势力。
虽然时下已是隆冬,外面寒风刺骨,但既然段二胖子想要去,韩智和彭辉就不得不陪同。
谁知他们开车刚离开别墅不远,段二胖子就接到了李金虎打来的电话,云南毒贩子黄登来赢州了,想要见他一面。
段二胖子思付了一下答应了,三人又改道去了黄登的住所——万盛宾馆。
黄登,三十多岁,中等个头,身材偏瘦,一笑就露出一口的黄牙,和他的名字倒很贴切。他是段二胖子近一时期毒品生意的主要客户之一。
说起来,段二胖子和黄登还是第一次见面,以前他来赢州都是段二胖子安排手下人与之接头。段二胖子今天答应相见黄登,是想要跟他了解一些贩毒的事情。
黄登是一个没有心计的人,他对段二胖子是有问必答,并担保给段二胖子引见更大的毒枭。
段二胖子高兴之余,邀请黄登一起吃顿中午饭,黄登欣然前往。
众人将到“名人大酒店”时,段二胖子叫住了韩智,让他把“瘦龙”和张子航一起叫过来,因为孙老六倒台后,他还没来得及向这二人庆功。
韩智马上拿出手机,站在酒店门口和“瘦龙”和张子航取得了联系,二人声称一会儿就到。
段二胖子领着黄登步入酒店,叫来经理冯士忠给安排了一间豪华雅间。
众人落座不一会儿,饭菜就陆续上桌了。可是“瘦龙”和张子航却迟迟没有到来。
彭辉望着一桌的酒菜,埋怨说:“阿龙和阿航这两个家伙真不知好歹,大哥请他们吃饭他们也这么拖拉。”
段二胖子一笑:“算啦!今天有客人在,咱们就不等他了,先用吧!”
彭辉忙吩咐服务员给众人斟满了酒,段二胖子端起酒杯向黄登说了一些欢迎的话,刚要先干为敬,“瘦龙”和张子航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众人一看这二人的表情,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段二胖子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急问:“你们怎么了?”
张子航脸色青白不定:“二哥,小敏她……”
听张子航提起了段敏,段二胖子脸色也变了:“小敏她,怎么了?”
“瘦龙”忙跟上说:“二哥别急,小敏她被杜锋绑架了,我们也是刚知道。”
“什么?杜锋绑架了小敏?”段二胖子惊魂不定地说:“这个王八蛋想要干什么?”
“瘦龙”叹声说:“他要我们在傍晚五点带着他的情妇和儿子及一百万美元到城西采石场赎人。”
李金虎霍地站了起来,大骂道:“杜锋这个图崽子纯属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咱们已经答应给他200万人民币了,现在竟然要一百万美金,他以为咱们段二哥是他的小金库呀!想要多少就要多少。他妈的,等五点钟我找几个人去采石场当场把他给做了。”
韩智白了李金虎一眼:“你做事也不经大脑,小敏现在可在他的手上,一百万美金重要还是小敏的安全重要。”
段二胖子却一招手:“大家别说了,都坐下吃饭,杜锋要的是他的情妇、儿子和钱,还不至于对小敏怎么样,一会吃完饭,咱们再商量对策。现在有贵客在这儿,别为了这件事把贵客给晾了。”
黄登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段老板,要不这顿饭就免了吧!等你把事情摆平了,咱们再叙也不迟。”
段二胖子强展笑颜说:“无妨!无妨!这种事情急也没有用,让黄老板见笑了!”
黄登拍了拍段二胖子的肩膀安慰说:“人在江湖走,怎能不喝酒。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呀!”
段二胖子连称:“说得对!说得对!”于是起身又给黄登敬酒。
但是经这一闹,众人却已没了酒兴,只草草吃了几口,就宣布退席了。
出了酒店,段二胖子亲自把黄登送到了万盛宾馆,并吩咐李金虎招待着好登,然后和韩智、彭辉、“瘦龙”、张子航一起走了。
李金虎和黄登进入宾馆房间后不久,就被突如其来的几名刑警抓走了。
夕阳将它的最后一缕光辉吝啬地收了起来,隐藏在山脊的背后,天地间瞬间被夜幕所笼罩。
山风“嗖!嗖!”地响着,象一只受伤的洪荒巨兽在肆虐的哀号。一处废弃的采石场,远远看去就像是山体的一块疮疤,令人触目惊心。
两辆黑色的轿车顺着崎岖的山路逶迤而上,缓缓驶进了坑凹不平的采石场,打破了这里原本的沉寂。
车子停稳后,段二胖子率先从车内钻了出来,站立在轿车旁边。紧跟着韩智、彭辉、“瘦龙”、张子航也相继下车,围拢在段二胖子的身边。
众人在察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后,一起把目光聚焦在不远处一辆白色的轿车身上。这辆轿车早在段二胖子来之前,就已停在了采石场左侧一堆乱石旁边。
“瘦龙”开嗓子高喊了一声:“杜峰,!你有胆叫我们来,怎么没有胆子出来见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白色轿车的车前门被推开了,杜峰身披一件灰色大衣,戴着一副宽边墨镜从车内跳了出来。他细细打量了段二胖子等人一下,又从容不迫地打开了轿车后车门,从里面拽出了双手已被反绑的段敏。
段敏看上去头发有些零乱,脸色很不好看,仿佛是生了一场大病。她见到段二胖子等人高兴地喊着:“爸爸!子航!”动身就要奔过去。杜峰却一回胳膊勾住了段敏的脖子。
张子航冲动的向前踏了几步,想要阻止杜峰粗鲁的行为。杜峰猛地抬起手臂,从他那修长宽大的大衣袖子里露出了一把五四手枪。
张子航前进的脚步戛然而止。
段二胖子倒显得很镇定,他咳嗽了一声:“杜峰,你这是干什么?”
杜峰冷冷地回答:“不想干什么!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完成了,我只是想拿回我应得的那一部分。”
段二胖子佯装不解的说:“我答应给你的是一定会遵守诺言的,你就算多讨要一些,也可以好好和我商量,你现在绑架我的女儿是什么意思?”
杜峰冷笑说:“段二,你别把别人都当傻瓜,我今天如果不拿你的女儿要挟你,你会兑现你的承诺吗?只怕你早已把我杀之灭口了。”
段二胖子的眼光变得阴冷起来:“杜峰,我段二胖子真是小看了你!”
杜峰淡淡地说:“人的一生难免都会小看别人的,就象孙老六小看了你一样。”
段二胖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彭辉摆了一下手。彭辉释意地走到自己开来的那辆轿车旁,伸手敲了敲车门。车门开处,杜峰的情妇携及儿子从车内走了下来。
杜峰很长时候没看到自己的情妇和儿子了,乍一相见,立显激动,脸部的肌肉在不停的动着,但他很快把持住了自己,只远远问候了一句:“艳红,你怎么样?”
杜峰的情妇抱着儿子平静的说:“峰哥,我很好,你放心。”
杜峰忽地把枪口对准了段敏的太阳穴,向段二胖子提出了他的第一个条件:“把他们母子先放了。”
“瘦龙”“哼!”了一声:“杜峰!你也太不懂礼尚往来了吧!要放人也得我们一起放!”
杜峰啐了一口唾沫:“‘瘦龙’,我才不理会你这一套,我现在还不能放她,不过我可不象你们过了河就拆桥,我会保证段小姐的安全。”
“瘦龙”还想说什么,段二胖子却已发下话:“放人!”
彭辉只好极不情愿地把杜峰的情妇往前推了一把。
杜峰的情妇立刻如获重释地抱着儿子走到了杜峰的身边。
杜峰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接着他向段二胖子提出了他的第二个条件:“我的一百万美元呢?”
这回还没等段二胖子发话,张子航就私自从车上提下两只密码箱来。
杜峰用枪口顶了顶有些下滑的眼镜梁,毫不客气地命令说:“拿过来!”
张子航慢慢地走到杜峰的面前。
“打开它”杜峰的声音已因兴奋而颤抖起来。
张子航顺从地放下一只箱子,用左手平托起另一只箱子,右手掀起了箱盖。只见箱子里面整齐的排满了一沓沓的美金。虽然此时天色已暗,但是那一沓沓美金,却仿佛有着一种超平寻常的魔力,在人眼中看来竟熠熠生辉。
杜锋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喉结也在剧烈地蠕动着,好象恨不得能将这些美金一口吞下肚子。
张子航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杜锋,双手将箱子递了过去,声音平缓地说:“一百万,一分也不少。”
在金钱欲望的冲击下,杜锋终于放松了警惕,他虽然左臂仍在勾着段敏的脖子,拿枪的右手却伸到了箱子里,挑起了一沓人民币,想要辨辨真伪。
就在这个时候,张子航出手了,他双手骤然一合,用箱子紧紧夹住了杜锋的手,并抬起左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杜锋的右胯上。
杜锋右胯受疼,“啊!”了一声,勾着段敏的手臂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段敏趁机逃向了段二胖子那边。
失去护身符的杜锋立时变得穷凶极恶起来,他牙齿咬得咯咯响,右手使劲挣了几挣,却没有从箱子里挣脱出来。慌乱之中,他抬起左拳,狠狠击向张子航的脸部。
张子航急忙一侧身,避开了。杜锋紧接着又抬起右腿,想把张子航横扫在地,谁知张子航远比他想象的要机灵的多,他双脚一跳,轻松地躲了过去,而且他双手摁住箱体用力一撸,便把杜锋的手枪给卡了下来。
杜锋接连失利,红了眼睛,纵身就要去捡掉在地上的枪支。张子航飞起一脚,将枪踢了出去。
正当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在通往采石场的山路上,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在场所有的人立刻变得惊慌失措起来,段二胖子动作麻利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口径手枪,瞄向了杜锋。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开枪,两辆警车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段二胖子只好将手枪又悄悄收了回去。
杜锋听到警笛响后,早已无心恋战了,他表面上还和张子航撕打着,身形却向他开来的那辆白色轿车退了过去。
只是,杜锋的身子刚靠近车门,就被迅速冲过来的几名刑警逮住了。
这时,车尾部传来了杜锋的情妇和儿子的啼哭声。
张子航和张雨亭又见面了,但是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下,两个人漠视了半晌,都说不出半句话来。他们内心深处那种微妙的感受,只怕外人是无法体会出来的。
杜锋被押上了警车,他的情妇和儿子被安排在杜锋开来的那辆红色轿车里,一名刑警队员坐进车内,将车挑过了头。
张雨亭的视线从张子航的身上挪开,继而走到段二胖子的面前,眼光异样地望着段二胖子:“段老板,我们追捕杜锋已经很长时间了,今日方知道他绑架了你的女儿,想要对你进行勒索,所以就火速赶了过来。”
段二胖子面部表情阴晴不定:“噢!你们来的太及时了,要不然让他这次得逞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危害多少人呢!”
张雨亭似乎话外有因地说:“段老板,如今这件事怎么说也和你有了一点瓜葛,不知能否打扰你们些时间,跟我们回警局录一下口供?”
段二胖子的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却来得很牵强:“哦!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我们每个公民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以!可以!”
张雨亭打了个请上车的手势,礼貌地说:“谢谢段老板对我们工作上的支持。”
段二胖子的脸都快要挂上了一层霜,但他嘴上却说:“不客气!不客气!”打开车门,钻进了自己的车内。
张子航、段敏和韩智也随后上车,张子航和段敏坐在后排座位上,韩智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彭辉和“瘦龙”则上了另外一辆车。
张雨亭等众人都坐稳后,转身来到警车旁,冲队员高祥悄悄说了几句话。
高祥答应了一声,领着一名队员来到了彭辉和“瘦龙”的车旁,敲了敲车窗。
“瘦龙”摇下车窗玻璃,诧异地问:“什么事?”
高祥笑容可掬地说:“我们的车坐满了,想要借坐一下你们的车,可以吗?”
“瘦龙”和彭辉明知高祥是在撒谎,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冷冷地说:“上来吧!”
高祥拽开车门,和另一名队员坐在了“瘦龙”和彭辉的后面。
五辆车,如同一个车队,缓缓驶出了采石场。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昼夜交替之际,无星无月。道路两旁的树影在寒风的吹动下,如同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鬼,擦车而过。
段二胖子坐在颠簸起伏的车内,脸色出奇的暗淡,几乎和外面的天空一样,没有半点光彩。
韩智边打着方向盘边问:“二哥,怎么办?咱们这次恐怕是有去无回呀!只要杜锋一开口,咱们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段二胖子颓废地抬手拍了拍脑门,沮丧地说:“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呀!我不但低估了杜锋,更低估了警方,没想到他们的消息竟这么灵通。”
段敏怨声说:“爸!其实你们本就不该做那些违法的事,难道你们就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作茧自缚,自食其果吗!”
段二胖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葡萄都吃进肚子了,才说葡萄是酸的。我不做违法的事,哪来你我今天的荣华富贵?”
段敏反驳:“这种荣华富贵有什么好,整日提心吊胆,坐卧难安,你敢说你这些年过过一天真正快乐的日子吗?”
段二胖子气得瞪起了眼睛,回望着段敏:“你!你……”
段敏从来没有见父亲凶巴巴地对自己,忙依偎在张子航的怀里,瑟瑟发抖。
张子航轻轻拍着段敏的后背,叹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快想一想解决的办法吧!”
韩智低声说:“二哥,我看为今之计,咱们只有逃了!”
段二胖子用颤抖的手模了摸下巴:“咱们现在走了,这不是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韩智无可奈何的说:“那又能怎么办?杜峰现在就是一头疯狗,他一定会把我们咬出来的。到那时,咱们可就成了人家的笼中之鸟,想走也走不了啦!再说你没看见警方有意在咱们的后一辆车上安装下了两个监控吗!我认为警方已经在怀疑何伟东的死与我们有关连了。”
段敏疑惑地问:“辉哥,什么监控,我怎么没看见?”
张子航低声说:“就是那两个警察。”
段敏恍然大悟。
段二胖子变得有些优柔寡断起来:“难道除了逃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这些年我在社会各个阶层都关系网,也许走动走动,事情还有转机。”
韩智提醒道:“二哥,你别忘了,咱们主谋杀死的人是谁,那可是田副市长的老同学,一个他辛辛苦苦从香港请来赢州投资的商人。如今田景生是绝对不会帮咱们了,他不帮咱们谁还敢帮咱们呀!”
段二胖子抬手支着脑门,不知所措地说:“可我怎么能舍得下我那一大摊家业和帮中的兄弟啊!”
韩智敦促说:“二哥!在这个时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呀!你可要想清楚了。”
二胖子黯然不语。
韩智只好继续游说:“二哥,俗话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们出逃后,大可凑足资本到海外发展。目前咱们国内有不少经济犯携巨款逃往海外后,不也照样过得逍遥自在吗?
韩智一语惊醒梦中人,段二胖子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对!就这么定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段二既然能在赢州打下一片江山,到了外域照样可以重振雄风。”
张子航却说:“龙哥和辉哥可还在后面的车里呢!我们私下跑了,岂不把他们扔了吗!”
韩智哀叹一声:“大难临头还是各自飞吧!我们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那还顾得上他们。“
段二胖子把脸一拉:“这不行,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忠心耿耿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能扔下他们,悄悄地走了呢!”
韩智苦劝说:“他们的车里可有两个警察呀!如果惊动了他们,我们谁也走不了啦!”
段二胖子的眼珠转了转,从怀里掏出出手机来,给“瘦龙”和彭辉发去了一段短信。大致告诉他们目前情况比较危急,让他们镇定,抓住时机,侍机逃跑。
“瘦龙”和彭辉看着手机短信,相互对视了一眼,明显变得不安起来。
天越来越黑,五辆车慢慢驶下了山道,进入了城郊地带,远处城市的灯光渐亮眼底。当车辆行至一三岔路口时,段二胖子的那辆“奥迪”车忽然脱离了车队,急速拐进另一条乡村土路上。
后面车上的彭辉也急打方向盘紧随其后,但高祥和另一名刑警立时警觉了。他们迅速掏出了手枪顶在了二人的后脑勺上,大喊一声:“停车!”
彭辉和“瘦龙”自知恶运难逃,索性把车来了个九十度转弯,横停在路口上。
等张雨亭率领两辆警车急转车头,意欲追赶段二胖子的车时,却被彭辉和“瘦龙”的车挡住了去路。
段二胖子趁机驾车飞速消失在夜色里……
段二胖子畏罪潜逃了,张雨亭回到刑警大队,马上审讯了杜锋,杜锋对段二胖子早已怀恨在心,主动交代了段二胖子等人挟持自己的情妇和儿子,威逼利诱他谋害孙老六,谋杀何伟东的全部犯罪事实。
当天夜里,赢州市公安局局长丁开元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独自拿着“段氏黑恶势力成员名单及犯罪证据材料”,和新近获得的“段氏犯罪组织名下企业目录”,找到了赢州市市委书记宋瑞新,向他阐明了事情的利害关系。
市委书记宋瑞新认真听取了丁开元的案情汇报,并于第二天一早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上,丁开元详细陈述了段氏黑恶势力的机构组成以及他们的犯罪事实。最后提出了两点请求:一是马上冻结“段氏犯罪组织名下企业目录”上罗列的所有企业银行帐户;二是立即调动警力全力缉捕“段氏犯罪集团成员名单”上的所有犯罪人员。
丁开元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哗然。
副市长田景生首先提出异议并质问:“老丁,对于目前你提供的这份所谓的情报,有多大可信度咱们暂且不说,我只想问你,你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没有?”
丁开元正气凛然地说:“田市长,我不明白你说这句话的意思。要说有后果的话,当然有,那就是光明必将驱走黑暗,正义必将压倒邪恶,段二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由于丁开元从田景生的语气中听出了他与自己的意见分歧,所以他对田景生的问话也回答的很“绝”。
田景生有些挂不住了,涨红了脸:“老丁,你对许多事情尚未核实清楚,就申请冻结几十家企业帐户,并开展大规模抓捕行动,我认为你这不是在维护社会治安,而是要把赢州搞的更加混乱。”
丁开元理直气壮地说:“我的这两点请求也许是有些冒进,但是事情紧急,我们一定要当机立断,否则就会殆误战机,处处受人牵制。”
田景生沉着脸说:“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我所说的后果。在咱们赢州市,娱乐行业是经济支柱之一,你冻结他们的帐户,抓他们的人,这不是要让赢州大部分的娱乐行业置于停业的境地吗!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影响了咱们全市的经济发展,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丁开元提高了嗓门:“可是,如果我们不及时冻结段氏名下企业的帐户,不及时发动大规模的抓捕工作,段氏黑恶势力团伙成员很可能会随着段二的逃亡,纷纷携款隐遁,那么这个责任又由谁来付呢?”
田景生敲着桌子:“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来,你不能一口就想吃个粘豆包,那样肯定会被噎着的。”
田景生这番话大有指责丁开元贪功急进,不计后果的心里。
丁开元也气愤起来:“我不认为经济发展比社会稳定还重要,没有稳定哪来的社会长期繁荣,我们都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这些犯罪分子就是社会的蛀虫,一旦养以时日,必将会给赢州带来沉船的灾难。”
田景生直着嗓子:“不管怎么说,娱乐行业影响着赢州市的总体经济,城市需要发展,社会需要进步,任何的事物都应该给经济让道。”
丁开元也毫不示弱:“我只知道稳定决定着社会发展的大局,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责任重于泰山。”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空气凝结了。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被二人桀骜不逊,唯我是大的气场所震撼,他们面面相窥,不知道这场对抗将如何收场。
幸好在这个时候,市委书记宋瑞新说话了:“这样吧!既然有人意见不一,我们就举手表决吧!”他的话语简短、平缓而威严。
与会人员“唰!”地一下,又把焦点集中在了宋瑞新的身上,因为他们想要看看这位大权在握的书记大人到底会站在哪一方。
宋瑞新的目光平静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后,率先举起了手:“同意丁开元意见的人请举手。”
丁开元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他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坚强的后盾,还有什么好怕的,还有什么黑恶势力是扳不倒的。
望着宋瑞新那只代表着权威的手,在场所有的人一下子消除了心中的顾虑,纷纷举起了手。
田景生的脸刹时变成了一只紫茄子,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丁开元说:“老丁,你别以为你会成为成为赢州人民心中的功臣,你将是赢州的罪人啊!”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摔门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