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死尸,有的刚刚被挖出来,有的是被差役随意丢弃在乱葬岗的,连个土坑都没有,全部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也不知被抛到这破地方多长时间了,竟然没有半点腐烂的痕迹,除了被老鼠啃坏的,分辨不出死了多久。
天越来越亮,瘸腿男子的心脏突突直跳,擂鼓似的,连夜鸦都能听清,警惕地站在杨柳枝头上俯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瘸腿男子环顾四周,身体蓦然一顿,直勾勾地望着一根足有三人合抱之粗的青松,在那青松之下,有一点苍茫的白色若隐若现,夜色朦胧之时,这一点白色被黑暗笼罩,此时在曦光的冲击下逐渐显露出来。
瘸腿男子的心中顿时生出无限希望,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向松树后的墓碑拼命跑去。
“一定是,没错,一定是,墓碑还是新的,新的!!哈哈哈!”瘸腿男子疯魔了似的叫嚷着,冲到松树身后,抱着那块儿墓碑喜极而泣。
“吾兄陈志远之墓!没错!这就是我的名字!找到了!”太阳已经映红了东边的阴云。瘸腿男子没有时间迟疑,开始徒手挖坟,如他所想,这座坟的土层被人翻开不久,颜色还新着,他已经有了挖八座坟的经验,三下五除二就抛开了坟上的土壤。
一定要是,我可不想当一个瘸子,如果这个也不是的话,只能随便找一个人了,一定要是,我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呢,可别太丑啊,更别烂了!
瘸腿男子蹲在土坑边祈祷,瘸腿忽然一滑,便径直栽到了露出一半的棺材盖上,脑壳与棺材盖来了一个亲密接触。他并不觉得晦气,反而捡到了宝贝似的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棺材出奇的不结实,他一个头槌就给砸漏了,透过黑黢黢的缝隙,瘸腿男子发现了一张还未来得及看一眼但是倍感熟悉的脸——本应属于他自己的脸。
“没错没错,就是他!一定就是我!”瘸腿男子开始撕扯棺材盖,木板在他的手里变成一块儿块儿的木屑从深坑中飞溅出去,就像一个老鼠在打洞。
棺材盖终于被他撕碎了,一个还没有腐烂甚至于栩栩如生毫无衰败迹象的尸体完好地出现在了瘸腿男子面前。一缕朝阳穿透松针组成的密布,照在他脏兮兮的脸上。
“终于找到了!”瘸腿男子从棺材里的尸体的腰上发现了一块儿玉佩,上年刻着志远二字。
“这玉佩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竟然没有被人顺走?衣服也被人换上新的了?”瘸腿男子狐疑地喃喃自语,将玉佩重新挂回了尸体的腰上。这个世界奇怪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十五天过去,尸体丝毫没有腐烂,比如差役口中的妖人和普通人长得一摸一样!
“妈的,终于不用再当一个瘸子了!”在王家的半个月,瘸腿男子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引气之法啊,前世的梦想要在这个世界成功了吗,真是讽刺,但一定要成啊!
本来也幻想着在王家当衣食无忧的大少爷,瘸腿什么的忍一忍也不是要命的事儿,可王家的人都他娘的是人精,尤其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爹’!问东问西的,问个屁啊,要不是你儿子找事儿,哪有这些烂事儿!害人害己!
忽然,瘸腿男子悚然地转头望向清鸣山的山下,有四阵风吹向了乱葬岗,强烈的危机感登时令他心跳加速、头皮发麻。
“该死!有人来了!该死的王老胖子!”
到这关键的时候,瘸腿男子咒骂王云山,咬牙令自己冷静下来,风的源头距离乱葬岗还有一段距离,他必须抓紧时间,不能慌张,将尸体抱出了坟坑,瘸腿男子开始闭上眼睛冥想。
山下,贾正元和三名侍卫忽然站在树梢上停了下来,警惕地眺望乱葬岗的方向。
四人都有修为在身,对于周遭环境的变化极为敏感,齐齐抬头望向了天空。清鸣山骤起罡风,天空中正在褪去黑灰变白的云朵又开始变得晦暗且浓密,空气干燥灼热,炙烤着贾正远等四人的皮肤。
“我的天,还真的有鬼啊......”紧挨着贾正远的李松头皮发麻,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缝。
“来啦,老天爷,来吧!”
在瘸腿男子疯癫的呐喊声中,整个清鸣山上空霎时间便被阴云覆盖,黑暗席卷而来,阴风犹如一只地狱中出现的鬼魅,狰狞地嘶吼着。
贾正远睨着远处的乱葬岗,立即屏住了了呼吸,其他三人亦如贾正远一样,压低了自身的存在感,任自己的身体随着狂风摇摆。
豆大的汗滴从四人光滑的额头向外渗透,一滴接着一滴。
“一定不要动!不要动!”贾正远立即以心声提醒四位同伴。
四人当即止住了汗水,清鸣山蓦然亮了起来,刺眼的雷龙在阴云间嘶吼几声,随即化为一道耀眼的光柱穿透云层,砸向乱葬岗北部的一棵古松。贾正远等四人被罡风吹得倒飞了出去,其中最瘦弱的李松被吹出去百余丈才停下。
乱葬岗泥沙飞溅,被雷电光柱砸出了一个百丈的深坑。
“古松?一字天雷!”贾正远喃喃自语,随即翻身向乱葬岗狂奔,眼神之中有错愕、惊喜和对于未知的无限恐惧。
李柳盯着贾正远的背影,倏然心生退意,可余光之中,李松正向他跑来,只得硬着头皮跟上。雷柱破天而下,清鸣山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贾正远顶着爆炸的余波向乱葬岗冲刺,李松等三人紧随其后。
巨大的声响和震动的余波传到了青山城内,居民们噤若寒蝉的缩在角落里不敢冒头,城墙上的守城兵神情凛然。
“该死,少爷不会又遇到妖人了吧,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王贵急得原地打转,慌里慌张地叫嚷着。王云山望着乱葬岗的方向,冷冷地瞥了一眼王贵,快步向王家前院走去,高声好了一句集合。家丁和护卫们应声出现,簇拥着王家家主。
王贵赶忙跟上帮着家主招呼下人。
乱葬岗北部,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正在绕着清鸣山向清鸣山北部拼命地狂奔。他身上不着片褛,光秃秃的,像刚从八卦炉中钻出来的猴子。
终于回来了!真的能回来,见鬼的瘸子,老子终于不再是瘸子了!王云山,是你儿子先惹的我,可怪不得我!瘸腿男子握着全身上下仅剩的一块儿玉佩,期盼着自由与心生。
贾正远与李松等三人来到了乱葬岗的深坑边缘,木然地看着遍地支离破碎的尸体,久久无语。
位于山梁的乱葬岗的地势已经比山谷还低,墓碑、尸体与乱石凌乱地混杂在了一起,草木则被轰成了飞灰,空气中充斥着烧焦的烟味与腐肉的腥臭。其间唯有寥寥三五个尸体仍然完整,正是被随意丢弃的妖人的遗骸。而在三人对面,土坑正中,一个赤·裸的尸体分外刺眼——这具尸体体表漆黑如墨,没有被一字天雷下轰碎,但有一条腿是扭曲的,呈奇怪的半圆形。
他的腰间,还挂着一块儿玉佩,刻着文远二字。
贾正远的喉结倏然滑动了几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哎,难办了啊。”贾正远嗓音喑哑,抬手揉了揉额头,望了一眼土坑中匆匆的、一浅一深的脚印,眼神复杂。
李柳灼灼地盯着清鸣山南方,急不可耐地提醒道:
“少爷,快追吧,再不追那妖人就要跑远了吧?”李柳抿了抿嘴,难掩激动之色。李松和李杨沉默不语,悄悄捂住了刀柄。
贾正远蓦然转身,茫然不解地看向李松:
“妖人,哪里有妖人?哦,王明远啊,他不是在那躺着吗,还用追?”贾正远困惑地眨了眨眼。
李柳望着那一排脚印,怔怔地回应道:
“少爷,那......啊!”话到一半,李柳恍然大悟,全身汗毛登时倒竖,非也似地冲着贾正远身侧略去,并拔出了腰间佩刀刺向贾正远,不为伤人,只为滞阻贾正远的行动。
寒光炸破,两道刀光以更快的速度扫向了李柳的腰际和脖颈。李柳无奈收刀格挡,并低头俯身,作势翻滚逃串。
“别挣扎了。”贾正远懒洋洋地摇头,一只肥硕的手按在了已经按在了李柳的头上,五根手指并未如何用力,李柳却僵硬地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如泥胎石塑,瞳孔瞬间缩成了一条细缝,语带颤音地嗫嚅道:
“不,不要杀我,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背叛城主......”
“呵!”贾正远低笑一声,低头审视着李柳苍白的面孔,平静地问道:
“三千两银子花的舒心吗?”
李松和李杨已经收刀。李杨背对四人,警戒四周。李松则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椭圆形的肉色皮革,重重地叹了口气,怨毒地剜了李柳一眼。
李柳听到贾正远的质问,知道所有的秘密都被已经暴露,色厉内荏地咆哮道:
“你不能杀我!,如果我死了,呵呵,夜罗消息网断绝,你贾家脑袋够砍吗!你们......”
“像吗?”李柳把人皮面具贴在了脸上,不急不缓地蹲在李柳面前,与之对视。
李柳的身体登时抖如筛糠,全身电流乱串,颤抖地喃喃道:
“追清风...千郎月,你是清风朗月,不!贾家果然在勾结妖人!你们不怕被诛九族吗?”李柳被突然想到的名字惊得大冒冷汗,用怒喊来压下心里的恐惧。
“所以,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