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大陆,青山城首富王家,半月来笼罩在挥之不去的阴霾之中。
半月前,王家大少爷王明远和一位妖人打了一架,结果主动找事儿的王明远吃了大亏,右腿被那位妖人打弯了——成了一个向内弯的半圆,曾经风流倜傥、潇洒俊秀的翩翩佳公子王明远一下子成为了一个残废。
王明远受此刺激头脑不清,害了癔症似的,整日疯疯癫癫。青山城城主听闻消息又以王家私通妖人为名,没收了王家一半的产业,王家的势力因此一落千丈。
此时,东方的鱼肚白还在阴云下方盖着,天黑洞洞的,王家大院却灯火通明,一个个火把噼噼啪啪乱响,打破了夜的宁静,期间一个个带着小跑的丫鬟、仆人吵吵闹闹的叫嚷着什么,令整个青山城都跟着慌乱了起来。
“快快快!一定要把少爷找回来,我王家的大少爷是何等精贵的人,可别再被那妖人伤了,还愣着干嘛,难道等着老爷扒了咱们的皮?挨千刀的妖人呦!”王家管家王贵冲着院子里的家丁歇斯里底地咆哮,急得直拍大腿,一面训斥仆从一面咒骂着低贱的妖人。
家丁们一哄而散,有的跑向王家大院的各个角落细心搜寻,有的三五结队地跑向大门外繁华的街道上扯着嗓子开喊:
“少爷!大少爷,快出来啊,别再玩了!”
“少爷…”没一会儿的功夫,青山城的大街小巷里跑满了王家的仆从,惊得鸡鸣犬吠不绝于耳。一个个急匆匆的身影绞碎了夜幕,黑暗变得模糊了,青山城渐渐明朗清晰。
东方天一条大白鱼翻了个身,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淡淡红霞像被白鱼溅起的海浪,喷涌蔓延向整片天空。
青山城的人还在被窝里迷糊着呢,被叫喊声吵得心烦意乱,胆小的民户从声音辨别出是王家的人,饶是被搅了美梦仍是敢怒不敢言,胆子大的冲着窗外呸了一口,见怪不怪了。
王明远这半个月内遇到机会就往外城里跑,逮谁骂谁,遇谁打谁,连自己亲爹都揍,那是往死了扇王家家主王云山嘴巴,甚至扬言要把那个妖人五马分尸,抽筋剥骨。正常人谁见了妖人不躲,还上前抽筋剥骨?不怕五雷轰顶魂飞魄散?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吵什么吵!天还没亮呢,叽叽歪歪叽叽歪歪个什么劲啊!”王家两个不太精明的小厮冲进了烟花柳巷,挨家妓院搜寻了起来,他们也不想想,王明远已经歪了一条腿儿,哪还有心情插花问柳。
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鸨子们断不敢阻拦王家来寻人,可是能进烟花柳巷体验温柔乡的嫖.客们大部分非富即贵,哪里能任由王家的小厮乱闯,还当王家是曾经的王家?
在一家名为春满阁的妓院,一个高大肥硕的男子搂着一个半裸的妩媚妓女骂骂咧咧地推开了二楼雅间的房门,吓得大喊‘王少爷’的两个小二立马僵在了原地:
“回贾少爷,我家少爷又失踪了,小的们……”
“滚蛋,别说是小王八,就是老王八丢了也别想吵我的美梦!”贾正远沉声断喝,冷面怒目,全身肥肉乱颤,活像一个阎王。
两个小厮一看是贾家少爷贾正远,转头就跑,一溜烟儿没影了,你厉害您牛逼,谁敢得罪城主府的少爷啊,王家的一半财富就是被贾正远的父亲没收的!
两个小厮走后,一脸纨绔色胚像的贾正远脸上软塌塌的肥肉骤然绷紧,悄咪咪的视线变得阴恻恻的,狰狞可怖。
被贾大少爷搂在怀里的女人本想伸手去扶他的手臂,时间还早着,贾少爷少不得还要和她回到闺房缠绵悱恻一番。
可是贾少爷的身体倏然冷如冰霜,把女子的娇躯都冻得僵住了,举起的玉手悬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香玲,你先回去休息。”贾正远的瞳孔数次缩放,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拍香玲的后背,示意香玲先回房间。
香玲迟疑着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闺房。
贾正远双手扶着栏杆,透过春满阁窗户的缝隙,望着逐渐明朗的街道,陷入了沉思。
少顷,他的两只半眯着的眼睛豁然一亮,恍然大悟地出了口气,肥嘟嘟的脸上难掩喜色,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急步走回了房间,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又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二楼过道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三个挎着长刀的黑衣人,抚刀地站在了贾正远的身边,如三个无形无迹的鬼魅。这三人都是贾正远的跟班,分别是李松、李杨和李柳,皆为城主府护卫军羽林卫中的高手。
“少爷,有何吩咐?”李松前一步与贾正远并肩而立。
贾正远斜乜了李松一眼,扫了一眼空旷的无人出门的春满阁,嘿嘿笑道:
“闲来无事,去看看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鬼?”贾少爷话音落下,率先从二楼跳了下去,明明是一个弥勒佛似的胖子,竟没有溅起一粒尘埃,亦没有砸坏地板发出声音,如一大团蓬松的棉花。
三名黑衣人愕然对视,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自从苍天无眼以万物为刍狗之后,世界上还有鬼怪成形吗?
“呵呵,这可有意思了。”李松紧随其后落下了高楼,李杨和李柳对视了一眼,相继落了下去。贾少爷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发现李柳刚刚按住的回廊护栏出现了一条梅花裂缝,暗里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向门外走去。
香满阁的红木高门紧闭,一主三仆却已经消失不见。
王家大院祠堂,王云山闭着眼睛,端坐在太师椅上等着管家王贵的消息,手里的一杯清茶从子夜时分摇晃到了清晨,涟漪依然,茶香已散,仍未饮。
王贵提着长衫的前摆,踉踉跄跄地跑进了祠堂,语带颤声地说道:
“老爷,老爷,发现了少爷离开的踪迹,少爷是从......”王贵话说到一半忽然憋了回去,扫了一眼王家祠堂里的灵位,怔怔地退后了两步,不敢再说。
“恩?为何不说了?”王云山睁开了一双隐骘的眼睛,灼灼地盯着王贵。
王贵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稍一思忖,壮着胆子上前去拉王云山的胳膊,央求道:
“老爷啊,你快跟我来吧,不能让别人知道啊!”王贵急得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一把夺过王云山手里的茶,随手扔到了桌子上,拉着王云山向祠堂外走去。
王云山被王贵稀里糊涂的话弄得不明所以,情绪随着王贵走进祠堂后的一连串动作由恼怒、诧异又变为惶惑,可谓跌宕起伏。王贵是王府的老人了,还是王云山本家的亲戚,是一个极懂规矩的人,若不是天大的事情,断不至于拉着他的胳膊向外跑。
王云山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等到两人匆匆走到王家大院后方一座废弃的荒凉院子的墙根下,王云山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久无人至的荒凉墙根下,一个废弃了多年的狗洞,有东西爬过的痕迹。
王家很多年不养狗了。
“少爷,去哪里捉鬼啊?”贾正远一行主仆四人已经跑出了去青山城,在古道上狂奔,如四只贴地飞行的燕子。
“呵呵,李柳,明知故问啊,没有死人哪来的鬼啊?”李松和李柳与贾正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着,对于捉鬼一事颇为激动,另一位侍卫默不作声,暗暗思索着贾少爷去捉的鬼与王家少爷的失踪一事有没有关系。
青山城南侧有一座清鸣山,山中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山谷,以清鸣山为中心呈放射状排列,其中正对着去青山城的山谷是官府处理尸体的乱葬岗,各种无人认领或者死刑犯的尸体全部会扔到乱葬岗掩埋。
清鸣山林叶莎莎不停,间或有乌鸦夜啼,荒凉阴森的乱葬岗石碑遍布,死尸纵横,每走一步就会踩到不知属于谁的残碎肢体。
一群胆大的老鼠正围着一个尸体美餐,完全不在意周围的响动。
一个瘸着男人拖着拧得像麻花一样的左腿在乱葬岗翻找着什么,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古怪的痕迹,他已经接连抛开了五个立碑的坟墓,三个没有立碑的土坑,一双细皮嫩肉的手已经鲜血淋漓,隐约可见皮肉下乳白色的骨头。
“到底他妈的哪去了!老王头说过,青山城无人认领的尸体全部仍到了乱葬岗,妖人的尸体应该也在乱葬岗才对!到底哪去了!不慌不慌,冷静冷静,我必须冷静!夜里视线模糊,天快亮了,王家的人肯定会找来,我必须抓紧时间找出我的尸体,我是在半月前死的,土层应该还新着,应该好找才对啊?到底在哪里!可别他妈烂了!”
“我的尸体呢!”
瘸腿男子用沾满血泥的双手拍了拍脸蛋儿,踉踉跄跄地扶着一块儿墓碑站了起来,就着熹微的晨光,在乱葬岗中寻找最近新翻过的土壤得痕迹,心脏随着逐渐明亮的东方跳得愈发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