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李氏和卢慧大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我二哥去砍人的那天，他砍掉庄老七一只手后就把斧头扔在了地上，也不知道那庄老七哪来的力气起来的，我二哥刚走到门边就被他从后面一斧头给劈了脑袋。我们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我二哥倒在门口，血和脑浆混了一地。那庄老七……庄老七躺在地上还笑……”庄芬说不下去了，这次卢李氏拥着她，让她伏在自己的肩头哭个痛快。
唯一护着她的二哥死了，原本有心照顾她的二嫂也带着对她及他们一家的恨离开了。庄芬接下来的处境和人生，就算她不说，卢李氏和卢慧也能领悟个七八分。
卢李氏对庄芬的过往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她知道她命苦，只是没想到她的苦难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庄芬哭着哭着也不再刻意压着，她越哭越大声，似乎要将这么多年受的苦难都一并宣泄出来。
卢慧和卢李氏都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哭，两人都由心地希望她能有彻底与过去的苦难诀别的一天。
后来卢慧也零零碎碎地知道了些庄芬长大后的遭遇，她被父母卖给了一个傻子当媳妇，但是婆家嫌弃她不会生孩子，又把她赶了出去，命运磨人，她竟然又遇上了庄老七，还被他拖回了娘家。
那时候她的爹娘已经去世，结果她的大哥大嫂又把她卖给了一个刚打死了老婆的酒鬼，庄芬每日都少不了一顿打，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多，直到有天那酒鬼自己喝多了酒掉进村口的井里淹死，她挨打的日子才算结束。
后来她遇上了卢老二，两人也算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他们俩算是卢慧在这个时代看到的最好的彼此救赎的例子了。
她一边愤慨她遭遇的磨难，一边敬佩庄芬内心的强大和不屈，若是自己有那么一个酒鬼家暴狂的老公，怕是第一次挨打就拉着他一起去黄泉路了。
这一夜，她一夜无眠，一侧是卢李氏的打呼声，一侧是庄芬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次日清早，村里比以往热闹了许多。
往日里，大家都是扛着工具去田地里干活，遇到村里人也都是笑着打个招呼后继续各走各的。
可今天，大家笑着打完招呼后，又多问了一句，“今天早上前屋路上有个死人你知道吗？”
若是对方不知道，定会问出一长串问题，“啊？我还没去那，是谁啊？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于是便也有了一长串的回答，“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什么时候死的，卢阿三就住前屋那块，他说昨天晚上也没看到地上躺了个人啊。”
若是对方知道前屋路上的事情，两人便多了几句议论。
“哎呀，死得挺惨的，头都被砸坏了，脸上全是血。”
“岂止是脸上，命根子都被砸断了，也不知道谁干的。”
“是啊，那人好像不是我们村的，你说那人是不是来寻仇，结果反倒被打死了？”
“什么深仇大恨啊，要让人断子绝孙。”
“那人都断子绝孙了还不行，还让人给砸断了气儿。”
三人知道这件事情后三张脸上同时露出万分震惊的表情。
卢李氏和庄芬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恐惧，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躲闪，一对视就立刻低下头。
卢慧顿时明白这两人的心里在猜测着什么，她佯作好奇，“会是谁把庄老七砸死的呢？难道村里还有人比我们更恨他？”
卢李氏和庄芬不约而同地看向卢慧，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同时开口道：“不是你 ？”
“当然不是你们啦。”卢慧在椅子上坐下，无奈地对着两人道：“我昨晚一宿没睡，你们两个，一个鼾打得比雷响，一个翻来覆去转来转去。放心啊，你们两个昨天晚上都在床上躺到了今儿早上。”
“那会是谁呢？”庄芬陷入思考，一边思考着一边在卢慧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对啊，谁大晚上跑那儿去把那庄老七给砸死了？”卢李氏也思考着想在椅子上坐下，但是屋子里只剩两条板凳，她只好在板凳上坐下。
屋里一片沉默，各自在想着各自的事情。
“会是谁呢？”
“还有谁呢？”
“谁呢？”
“是我。”
突然响起的粗厚嗓音把三人吓了一跳，她们尖叫着看向来人，看到是卢老二后才收了声，然后拍拍胸脯平息下刚才过于激动的情绪。
“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们了。”庄芬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给他拿换的衣服，一身的酒气，难闻的很。
“大嫂。”卢老二对着卢李氏颔首道。
“二叔。”卢慧站起身唤了他一身算是行礼。
“诶。”卢老二应了一声，随即转过脸去。
这声“二叔”他听了许多年，但每次听着都觉得别扭。所以每次见到卢慧他总不敢与她对视，就算视线不小心撞到一起他也是那个立即看向别处的人。
卢李氏立刻起身道：“老二，你回来路上听说了没有，前屋死了个人。”
“听说了。”卢老二老实回答，“那人死得很惨。”
“有没有人报官啊？”卢慧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心里顿时紧了一下，若官府派人来查的话搞不好她这个二婶娘的往事也要被翻出来在她心里插上几刀。
卢李氏的话立刻消除了她一大半的紧张。
“你知道县衙离这儿有多远吗？官差才懒得管我们乡下的事儿，又捞不到什么油水作酒钱，谁跑这儿来？”
卢慧还是有点担心，“可是……死了个人嘞。”
卢李氏不以为然，“我们这地方死了个人就好比他们官府门前死了只蚂蚁，常有的事。更何况，那人还是个无亲无故的老光棍，谁会为了他跑到大研县里头报官。”
“大嫂认识他？”卢老二奇怪地问道。
“当然不认得。”卢李氏连忙摆手否认。
“那大嫂怎么知道他是个无亲无故的老光棍？”
卢李氏虽然心虚，但脸色却没变，还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村里人都传遍了，你不知道？”
卢老二面对这个大嫂本身就有点发怵，她嗓门一大起来他更加不敢看着她了，只好低着头像含了个石子一样应了一声。
卢慧见这氛围尬在这儿，走到卢李氏身边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娘，二叔已经回来了，那我们也回去看看爹吧。”
“对，走走走，回去看看你爹去。”卢李氏连忙往门口走去，她要赶紧去听听村里都传了些什么。
“二婶娘，我们先回去了啊。”卢慧回头朝里屋喊了一声。
还没听到庄芬的回应，她就被卢李氏拉出了门。
可屋内庄芬的回应是：“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