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看到有两下的态度，心就凉了半截儿。他也知道有两下的性格，他一旦认准的事，是很难说服他改变态度的。再一个这一炕的地黄，发小自己心里最清楚，这确确实实是他人工种植的。
虽然跟其他地方的人工种植的地黄比，他这算是占了一条地利，是山地种植的。但不管怎么说，有两下说得还是很客观的。
人工种植的药材，即便是你没有任何人工的施肥浇水，但是药材生长的环境，却发生了变化。野生的中药材，之所以被分为地道不地道，就是因为它生长的大环境和小环境有着特殊的要求。
就好像人们说的橘生南方叫橘，生于北方就叫枳。虽然还是一样的东西，但由于生长环境的不同，实际上已经成了两样东西了。
他心里明明清楚这一点，但是又心怀侥幸，还是希望有两下看在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发小的份上，收下他的地黄。所以发小说，“其实我开的那片荒地，就在背阴的山坡上。以前我采挖野生地黄，也就是长在那个地方的山坡上。”
“现在无非把它们集中到一小块山地上，不是满坡都有。它的生长环境，大环境，小环境都跟野生的一模一样。”
有两下沉默了半天才说，“人呢，干什么都不能砸了自己的牌子。我在外面开诊所，开医院，从小发展到大，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货真价实。”
“用地道的药材去治病救人，如果要买人工种植的药材，我何必回到老家呢？当地就有批发市场，批发市场上的中药材品种，比咱们这全得多，价格也低得多。”
“但我始终坚持从咱们老家收购，为什么？就是咱们老家的中药材，是野生野长的地地道道的中药材。如果我回到老家了，却买回去的是人工种植的药材，那还有什么意义呢？那不就成了骗人了吗？”
发小自知理屈，喃喃地说道。“你反正刚回来，你收别人的货，都是从山上采回来的地地道道的货。大量的是真的，我这也不能说是假的，只是没有人家的真罢了，掺到一块，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影响，谁能知道真正的情况呢？”
有两下说，“抬头三尺有神明。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头上的神灵也知道。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啊。咱们从小长这么大，你还不知道我吗？”
发小再没有说话，转身离去。有两下知道，这一下把发小给得罪了。但是他现在也不能改变自己的主意，不能为了讨好发小，就放弃自己从医的原则。所以有两下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就带上不是二师兄人咬狗回家了。
到了家里顾不上聊家常，就把发小的地黄说了。老父亲听了还有点不相信，“没听说也没见过，他在哪儿开了一片荒地。在咱们山上，地黄还需要人工种植吗？只要能吃苦跑远一点，深山里很多。他怎么能动这个歪心思呢？你不收他的就是了嘛。”
有两下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当面拒绝了，但是也能看出来，发小是非常不高兴的。本来人家在村口等着我回来，一见面不由分说就把我拉到他家，好吃好喝一顿招待。然后拉上我去看他的地黄。”
“他当然是满心希望，我能收下他的那一炕的地黄。如果收下他那一炕的地黄，看那份量，我这一趟就不需要收别的了。”
“关键是他这算人工种植的，我如果收上拿回去用上，那就坏了我的一世英名啊。这是砸我的饭碗，这事不能干！”
有两下说完对人咬狗说，“你打开你的手机，叫我老父亲看一下你拍的那个地黄的照片。”
人咬狗就调出了照片，放大了叫老父亲看过。老父亲专门带上了老花镜，一看之下，满脸怒气。“我还以为你说的那些是夸张的呢，原来是真的。”
“你看这地黄长得跟萝卜似的，看了头皮都发麻。即便是真的他开挖了一片荒地，在荒地上种了一些地黄。虽然不能说，那就是纯人工种植的，毕竟它是长在山坡上的。”
“可是，长在山坡上的地黄，再长几年，长成空心的，也不会长这么大，长成萝卜。”
“他这样的地黄长成这样子，绝对不是像他说的，种在山坡上，自然长大的。我觉得，这肯定是他在别的地方种出来的，最起码不是在深山，最多是在前坡。”
“前坡跟深山，那就差老鼻子去了。再一个更为重要的是，他一定是在地块上施了肥的。药材这东西，野生的也好，人工种植的也好，从根本上来说，它就长不了这么大。”
“人工种植的为什么药力不够？就是他在种植的时候是专门施过肥的，是被催胖的。化肥这东西。用在庄稼地上能增产，用在人工种植的药材地里，当然更能增产。”
“你想，现在的化肥那劲儿有多大呀？而中药材它在也野生野长的状态下，能长到多大？这个咱们是知道的。以前咱们采药的时候，你见过最大的地黄有多大？连他这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可是从自然环境到了人工环境，特别是用上了化肥，催它一下，就长得我们不认识了。一样的时间，用了化肥长出来的药材，还是原来的药材吗？”
“咱们用的是药材呀，要治病救人的。这样长疯了的药材，最起码来说没有了它应该有的药力。中药开药方，每一种药也就是几钱。”
“可是这种方长疯了的药，它的药力药性大大降低。同等份量的药量，能起到作用也就是原来的几分之一，这样他还能治病吗？所以不管他高兴不高兴，他这药都不能收。”
老父亲这么一说，有两下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老父亲把事情说透了，他说到的发小可能使用了化肥，这个是有两下所原来没有想到的。
当时他看到地黄的个体那么大，明显不是野生的。就只想到了可能是人工种植的。如果真的是在深山开的荒地，种出来个头比一般的人工种植大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深山的土质结构，生长环境，还是最接近野生野长状态的。
但是老父亲最后这一席话，却直接点明了发小不仅是人工种植的地黄，而且是在种植的过程中使用了化肥的。这可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到了现在，有两下喝过的酒，基本散发了，他整个的人，更加清醒了，也更加认同老父亲的判断了。所以，越发觉得，自己当时做出的拒绝收购的决定是正确的，同时也是不可更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