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让桃子找到了人生价值,上课时有孩子在着、有别的同事在着,学校给了她安全感,可散学孩子回家了,老师回家了,就只剩下她一人守着一个空旷的学校,或者说是学校守着她。
这个学样,不仅孩子是本地的,老师也是本地的,只有她是外地人。
也有人来找她,这些人不仅没有驱走她的害怕,更让她的害怕变成了恐惧。来的都是些本村的青年,他们都是吹着口哨来找桃子“谈朋友”的,桃子当然不情愿,但作为外乡人,也不敢得罪,来的都用热水热茶招呼着,有时碰上饭点,还要煮给饭吃。
来的人,如夏季的雨水,走了一拨又来一拨。摩托车的声音,如红舌头招魂小鬼的尖叫,让她头皮发麻、身子打颤。
学生小菊的奶奶就看不下去了,悄悄地告诉桃子,处朋友不能这么处,一根藤子只能绕一根树、一个坑里只能有一个萝卜,要是天天与不同的男人来来往往,会坏了名声。
桃子就对老奶奶说,她一个也不想处。
这一晚,八点了,在没人来打扰情况下,洗好了碗筷,舒舒服服洗了把脸,桃子想终于有个太平夜,她到下边的厕所解个小便,准备回来就批改学生作文。
解完手,准备返回宿舍,她好像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她侧耳细细一听,对,是摩托车的声音,已到操场上了。
她不能出去。不出去,就只能在厕所里呆着,厕所里,除了她,还有难闻的大绿苍蝇绕来绕去的臭味。那年代,有个蹲坑的厕所已很好了,在村民家里,还有一些人家没有厕所,要方便,就往玉米地里钻,往山里跑。
已在厕所里呆了一个小时了。从外面讲话的声音分辨,她知道外边有三个人,一个说话声音比较大,说起话来像发炮,有一个有点结巴,有一个声音不大,可说话爱用“球”结尾,爱说那几句,人怕不走,怕走球;这娘的天,帮我冷死球……
她在企盼着那个“球”人说“走球”时,她听到有脚步声向厕所走来。
不会知道了我在厕所里,要来厕所吧?可这是女厕所啊……她一时乱了神。
人是来了,还朝女厕所来了。
那时她的反应如闪电,她又把刚提起的裤子,又脱下了,稳稳当当地蹲在坑上。
来的人是一个过路的,包着头巾,四十多的样子,不认识,来人用眼睛和她打了声招呼,她用点头作了回应,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声。
来人解完小便走了。
头巾妇女走了,她就在想,如果也不及时地蹲下装作解手,来人看到她站在厕所里,是不是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那一晚,那伙青年等到十二点,确定桃子屋里没人、也不会回来才骑着车走了。
她不处男朋友,也有人给她送上了“男人”。
她刚下课,就有人在校门口大喊:“姚桃,那一个是姚桃!”是一个开着货车的男人在喊。正是砍运甘蔗的季度,校门口的公路,运甘蔗的车来来往往。
她没有犹豫,回到:“我就是……”
“姚老师,你的男人找你……”
“我就来。”桃子拿着课本就往学校门口走。她一边走着,一边想,是不是李想来找自己,村民把男朋友说成“男人”了。
到车旁一瞧,从副驾驶下来的,那个驾驶员说是她“男人”的男青年,她不认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她男人,我是来看望姚老师的。”男青年红着脸解释。
“哎呀呀,你这人,我想你找姚老师,还承想你是她男人哩!真是误会,一场误会。”货车司机伸出头来解释。
事情真象是搞清楚了,他是糖厂的职工,听说学校有个漂亮的女老师,是来谈朋友的。这个笑话,在学校里被同事笑话了好长时间。
第一个暑假的当天,又有人来找桃子,是她班里的学生来喊她的,说是开了一张黑色小车。
她不信,怕又闹笑话,问:“真听清楚了吗?”
“真是找你,老师。”学生很肯定。
到外边一看,见到了黑色轿车,还是一辆高级轿车,蒙了白灰的奥迪轿车。人是找自己的,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李想。
“放假了,我来接你。”李想朝着这边走。
“是姚桃吧,我也是来接你,专门来接你。”
“我不认识你啊。”她对那个陌生高个男人说。
“可我认识你啊,是我姑妈让我来接你的,我是市医院的张涛。”
“你姑妈是?”
“刘秀。”
“噢,是刘主任,是那个在象形中学的刘主任吗?”刘秀原来是桃子读中学时学校的教导主任。
“是的,不过,她现在已调县教育局了……”
现在,有两个男青年来接自己,和谁走,把她难住了。李想是自己师范同学,虽没有明确过男女朋友,可毕竟双方都有好感。另一个是在大城市工作的医生,如果跟她走,会有一个好的家庭经济基础,同时,对调离村小学会有好处……就十秒钟,她就作出了选择。
多年过去,她不断地在想那天做出的选择,如果她真的跟了那个医生走,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会衣食无忧、住大房子,早早调进城里,不需要自己的努力,就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可是,确确实实,现实摆在她面前,那时她连抽手马桶都不会用,她能过那种一步登天的生活吗?她又反过来想,人家要农村出生、大长辫子、身体好,分明就是奔着农村人老实好欺负来的,她的性格,能容忍吗?可以肯定一点,如果她选择那个高个子医生,她就会重蹈母亲的覆辙,日子还不如不会摇尾巴的狗,她又开始庆幸自己的选择,除了李想让她失望,她都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了人生,把命运紧紧抓在自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