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与李想走,她是抱着先去看看的想法,这个想法,把她推向了一段隔皮不连筋的婚姻。
常理讲,在山里长大的她,是不惧怕走山路的。在山路里走、田地里走习惯的脚和脚,路上的石块,踩着的感觉是脚上的一根脚趾头。搭乘两段农用车,在山路面前,只能用脚爬上它的高度。山坡要屈膝弯腰,下坡了也要屈膝弯腰,不多的平整路,才能直腰挺胸。
入口处是低热河谷带,知了在麻栗树上叫着夏天,风一阵又一阵,也不能把太阳的热和辣吹跑半点。
带的东西都在李想肩上了,桃子跟在后边。
太阳晒在脸上,从脖子里,钻进腋窝,在烧着一盆发着蓝光的炭火,后背烧热了,脚烤枯了。
“找个地歇歇脚吧,我脚木得像不是自己的了,”擦着汗,桃子立在一棵树下说。
“前边就有人家了,等会再歇,还可以喝点真正的山泉水……”李想眼瞧着桃子,桃子从画里走出,脸泛着红润、眼睛扑哧着楚楚动人。这不是梦,又是梦,这个梦从师范升起,真实地朝着老家一步一步腾云驾雾。
又走了两根烟的工夫,看到了一户土墙青瓦人家,龙竹劈的水槽从灶房搭出,一支一支地向山上延伸去。
大门没关,从大门进去,上了四个石台阶,瞧见一个中年妇女在晒豆子。
“孃,我到你家要口水喝。”桃子搭腔,进门李想就跟在桃子后了。细细回想,桃子才意识到,李想一直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只有今儿带女朋友回家,才走在前头。不仅熟路,更重要的是向家乡的山水、乡亲,宣告着领着女朋友回来了。
“水缸在那呢,随便喝,我家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水多,”主人用大手指着水缸,乐呵呵玩笑着。桃子见了,水缸在灶房门前,是泛着青光的大理石水缸。
桃子正要去找瓢喝水,主人家又说了:“还是歇会再喝好些,走急了,喝水对身子骨不好。”
“是呢,是呢,孃说得对,等会喝,”李想说着把一个木凳子递了过来。
“我们这边的人,都是这般,走进谁的家都像回自己的家……”
“我还随想这大侄子不会说话,是这里人?”
“李家寨。”
“算是一处人了。也不像,你脸怎么白得像女娃的屁股。”
“这几年不在家,晒不着太阳。”
“领媳妇回家?”
“女朋友,女朋友。”桃在李想的脸上的得意。
“大妈,李家寨还要走多远?”
“我们走两个小时,你们嘛,怕是要三个哩,路不好走,我们习惯了。”
“那我们得赶快走,要不然不到家天就黑了……”桃子说着,就到水缸边牛饮起来:真甜!麻一把嘴,又喝了半瓢。
一路走,迎接桃子的树林,已由褐绿的麻栗林、淡绿的松林,成了深绿的桤木林。身后的山矮了山去,前面的,还是越走越高、越踩越峭。
回到家时,天已擦黑。
李想家比起桃子家,多了一间面楼,上住人下关牲口,正房有木板壁,灶房的屋顶用瓦盖,不用但心火会烧了顶。
一家人还在等未来的儿媳妇吃饭。
未来的婆婆最引人注意的是蓬松的头发,看上去,如果再大些,母鸡可在上面下蛋唱蛋歌。嘴和手一样好使:“听说要回,就一直等着吃晚饭,走急了哈,多吃点肉,”往桃子碗里平夹腊肉。
“算着是要杀鸡的,可李想爷说,明儿去他家吃饭,要杀鸡招待第一人孙媳妇……”从那晚开始,未来的婆婆算是嘴甜手勤地与桃子处上,一直到桃子生了孩,那个女孩。
“是是是,明去爷家吃饭。”李想的爹,在他婆娘说话时,都在木着。
第二天一早,未来的婆婆已用自己的手烧了热水,热情地用脸盆端给桃。喜欢在她的眼里跳跃而出,在桃子的身子上上蹿上跳,最后沾在不放在大臀上不放:这是能生娃的屁股啊!
等桃子、李想的爹、妈和妹一起去到爷爷家时,大公鸡已从锅盖边散发着香味。爷爷和李想的小叔在,这是这里的传统,老人基本都和小儿子在。
李想的爷爷的腰凸起一个大包,像背着一座小山。
吃饭了,李想的婶把鸡肚子和鸡肝先往老人碗里舀,再回头,给桃子夹菜。
为什么要嫁给李想,桃子后来跟我说起这个细节。在她心里,能孝敬老人的家庭,一定不差的。
那时,她看不出这个准婆婆,是与婶不同的。
第二次去李想家,是结婚以后的事了。在学校里举办了婚礼,认亲得回老家。那以后,每次回老家,桃都要买新衣服给老人,临走起,要留一些钱给老人,对孙媳妇的喜欢,就像清水流进胃里,又流到血管里,成了又红又热的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