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外堂开门声响起。我慌忙将照片轻轻放下。
“在干什么呢?”李月迢将水桶放在一旁,看向我。
“啊,没干什么。”
“怎么一脸惊慌的样子。”
“没有吧,我就随便看看。”
李月迢熟练的将炉火点着,我小心翼翼的坐回炕上。
等李月迢将水壶放在炉子上。她便转头问我:“看电视吗?”
“嗯,好。”
爷爷奶奶五点多回来以后就开始做饭了。
李月迢呆在院子,我跟着走了出去,搭住李月迢的肩膀问:“干什么呢?”
“看风景。”
农村吃饭早,我在院子里向外看,炊烟四起,昏暗的晚霞,安静的院子,偶尔会有几只鸟,压过阳光飞过,这里是个容易让人安静下来的地方。
我的视线落在院子里争相开着的各种各样的花朵,惊叹:“这里的花很好看呢。”
“嗯,奶奶喜欢花,所以院子里种着一年四季不同的花。这里也会种一些蔬菜,在屋外还有几片地用来种难活的庄稼。”
夕阳被拦在了围墙外,墙边被各种植物攀爬包裹着。
“真不错,可以带我看看外面种地的地方吗。”
李月迢回头看了我一眼:“好,明天。”
就在这时,一只小猫从墙头窜了进来,来到我的身边。
我惊奇的大喊:“哎?有猫哎。”
我蹲下去挑逗,头顶传来李月迢冷漠的声音。
“不是我们家的。”
我一边摸着猫,一边抬起头疑惑的看向李月迢。
“奶奶喜欢动物,有时候流浪猫,流浪狗跑到家里时,奶奶就会喂它们。然后那些猫就会时常来。”她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猫,但并没有打算摸它。
我将猫抱在自己的怀里:“这猫不怕生哎。”
“迟早会害死它们的。”李月迢转头进了屋里。我困惑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正当我玩够了把猫放下时,李月迢带着放了一些食物的盆走了过来。
她弯腰将盆扔在那只猫的面前,又立马站了起来,交叉手臂斜视着狼吞虎咽的猫。
我偷笑,站了起来:“刀子嘴豆腐心。”
她冷冷的回答:“奶奶叫我喂的。”
“我知道,你也没那么讨厌它吧。”
她不带任何感情的看向我:“你觉得那是在帮它吗,不用费力就能得到的食物,会让它变得贪婪。没有边界的对它好,会让它更加猖狂。”
我尴尬的挠挠头:“没有那么夸张啦,它只是一只猫。”
“猫不会,但人会。”
她依旧冷冷的看着猫,我也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只得闭上了嘴巴。
是错觉吗?感觉她进到这个村庄以后,整个人就变得很冷淡。
晚饭做好了,奶奶和爷爷摆满一桌子的菜,在屋内叫我们。
电视机依旧开着,李月迢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电视。
我看向李月迢的爷爷奶奶,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李月迢。
“怎么样,好吃吗?”奶奶问道。
李月迢看了奶奶一眼,点头:“好吃。”
我见状,也回应:“好吃好吃。”
奶奶露出满足的笑容:“合你们胃口就行。”
接着,李月迢又盯着电视,爷爷奶奶又盯着李月迢。
吃过饭后,李月迢主动收拾起了碗筷对爷爷奶奶说:“我来洗吧。”
奶奶一把抢了过来说:“哎~~怎么能你洗呢,你快和你朋友休息吧。”
李月迢皱起了眉头,依旧没有放下碗筷的意思。
我连忙也收拾起身边的餐具:“没错,奶奶我们来洗吧,您都忙了一天了。”
奶奶与李月迢抢着一副碗筷,谁也不松手,眼见变成了僵局。就这时,一旁的爷爷冷不丁,一把夺过李月迢的碗筷:“不用,你们休息吧。”说完便下了炕,奶奶也温柔的拿过我手里的碗筷,跟着爷爷去了外堂。
我有些尴尬的瞟向一旁的李月迢,她背着我,面朝着的电视,什么都没在说了。
乡下没有网络,电视看着看着也就腻了,于是我们早早的熄了灯,躺在被窝里。
爷爷奶奶躺在外堂,我们躺在内堂。偌大的炕上仅有我们两个人。
我到了新地方认生,加上本身睡眠不好,便更加睡不着。
我靠近李月迢与她说起了悄悄话。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睡在内堂吗?”
“嗯。”
“不害怕吗?”
“怕什么?”
我翻了个身,平躺在炕上,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我能看到头顶的灯泡,灯芯还没有完全熄灭,我压低声音:“小时候,我的母亲就会给我讲,她在乡下时看到的鬼的故事,而且不止一次,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的确让我对乡下的夜晚产生了深深地恐惧。每次回乡下姥姥家,姥姥也会和我说关于她们村子里灵异的事。那个时候,我姥姥家炕的正对面,供着一个菩萨,这么说可能有些不敬,但我从小就害怕那些雕刻出来的菩萨。每当我听完鬼故事,我就不敢上厕所,因为,一起来就能看见,黑暗中那尊菩萨,安静的伫立在那里,好像在黑暗中盯着我。所以,我绝对不敢一个人睡在一张炕上,那么大的地方,感觉身边睡满了鬼。”
李月迢噗呲笑了出声来,我连忙捂住李月迢的嘴:“嘘,爷爷奶奶都睡觉的呢。”
安静了下来,李月迢小声的回复我:“我不怕鬼,我怕人。”
“怕人?”
“嗯,如果我有机会见到鬼,我就会幸运的知道,人这一生不止有一辈子。那样的话,我会期待我的下辈子。”她顿了顿,“但如果我见到了坏人,有可能我这一生就结束了。而且我觉得,人就这一辈子。”
“这么说,好有道理。”我赞同的点点头,“幸亏,我没有遇见过坏人。”
话说出口,我便后悔了。
她闭着眼睛,带着凄凉的声音:“我就是夺取别人生命的坏人。”
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问:“你爷爷奶奶知道这件事吗?”
她许久未回答,我都以为她睡着了。结果身旁传来她的叹气:“知道,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转头看向她,她弓着身子,那小小的身躯,根本没办法让人想象到她杀了人。
我轻轻牵住她的手:“你会不会后悔。”
“不会。”
“林师繁和他妈妈到底做了什么?”
“坏事。”
“林师繁口中的秘密是什么?”
她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她胸口的起伏,然后她深深吸口气,松开我的手:“睡吧。”
她不想说,我能理解,却也很难过,我以为我们足够近了,但我依旧对她一无所知。我赌气的背过身去,不想再去看她。
可对我来说,一个陌生地方的第一夜对我来说是漫长的。当我辗转反侧的时候,身边的李月迢早已睡着。
夜间,我听到外堂悉悉索索有些动静,不由得紧盯门口,接着就听到了鞋子与地板轻微摩擦的声音。
奶奶家的内外堂之间并没有门,所以我能清晰的看到,外堂一个黑影朝我们走来,看身形的比例,我想应该是奶奶。
奶奶扶着墙,缓慢小声的移动着,走到门口,她停住了。
一瞬间,脑海里鬼怪涌现,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背后直冒冷汗。于是我缓慢的蜷缩起身体,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声音越来越靠近,就在我和李月迢中间的位置停了下来,我能感觉到她弯下腰,对着我呼气,又转向了李月迢。
她脱了鞋,蹑手蹑脚爬上炕。我虽然害怕,但还是好奇的要命,假装借着睡觉翻身,朝向了李月迢的方向。
我眯着眼睛,外面正发亮的月光透过不严实的窗帘缝隙,刚好照亮奶奶的脸庞。
她在哭。
奶奶擦着不断流下的眼泪,轻轻的拉住李月迢的手,小声啜泣,她在低语着什么,我竖起耳朵,好半天才听出来,一遍又一遍:“对不起,对不起。”
奶奶不均匀的呼吸声,和一抽一抽的肩膀,让我觉得紧绷的心脏落了下去,有些悲伤。
突然,李月迢翻了个身,顺带抽出奶奶握住的手,她将手伸进被窝里,再也没有拿出来。
奶奶擦去眼泪,给李月迢掖了掖被子,然后下了炕,离开了。我紧盯着李月迢,我坚信那一刻她醒来了。等为奶奶离开后,我听到她的叹气声,然后又翻了个身。
漫漫长夜,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我有些昏昏欲睡,忽然身旁平躺着的李月迢剧烈的抽咽起来,正当我准备伸手准备摇晃她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我慌忙收回即将伸出去的手。
我又开始,眯着眼睛,观察她。
李月迢大口大口喘着气,然后转头看向了我,我连忙闭紧眼睛。等着身边被子传出一阵摩擦的声音,我再一次眯起了眼睛。
她已经坐起身来,一手倚在拱起的膝盖上,一手随意的拨弄了一下头发,然后双手都垂在膝盖前,静静的坐在那里,很久很久。
我已经记不清时多久了,只记得我在昏暗中看着一动不动的李月迢慢慢的睡了过去。
往往夜晚睡的越迟,第二天我便越容易被吵醒。当农村里的鸡挨个开始报时的时候,我就没有了睡意,外堂的爷爷奶奶也下地打点好一切以后,出去了。
爷爷奶奶刚出去,我睁开了眼睛,转过头去,身边的李月迢仰面闭着眼睛,我起身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床铺,然后来到了院子里。
清晨,院子里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朦胧感笼罩着我,让我感觉身处的位置并不真实。
忽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猛地吓了我一跳。我转过头去,是李月迢,她头发散乱,穿着吊带睡裙,身上还披着一个毯子。
我喘了一口气,嘲笑自己的胆小:“吓我一跳,醒了?”
“嗯,你也这么早就醒了?”
她与我肩并肩站着。
“嗯,睡不着了。”
我们不再说话,站在清晨的阳光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慢慢的迷雾散去,花朵上沾满了露珠,我的身上也感觉到有些潮湿。
不一会儿,爷爷奶奶从院门口进来,他们手里提着新鲜的蔬菜水果。我连忙拽着李月迢,来到奶奶爷爷面前,接过他们手里的菜。
吃过早饭后,李月迢带我出了门。门口的不远处,就是爷爷奶奶种的地,它们处在斜坡的位置上,两侧便是一小块一小块组成的田地。每块土地之间都隔着一个人的高度,顺着斜坡下去,身旁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
李月迢指了指对面的山:“我们,去那座山上。”
此时阳光洒在那山的山顶上,远远看上去有一种荒凉感和神秘感,我喜欢哪种感觉,也渴望与那样的场景融为一体。
然而,当我们走下山底,又爬上山顶时,阳光已经盖过了半山腰,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发现这座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荒废的草地。
李月迢站在山顶看着山下,我走到她身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消磨时间。”
“啊?”
她看着手里的表:“现在快到了吃饭的时间,我们回去吧。”
我回头看向来时的路,蹲在地赖着不动:“再爬回去?不走了,爬不动了。”
“谁说原路返回,有近道。”说完,她便沿着山顶这条路,自顾自的走去。
不过十五分钟,我便已经看到了奶奶家的房子,我站在原地,看着两山之间的连接处,又看向我们最初下山,又上山的那条路。火气“噌”的冒了上来,忍不住吼道:“喂,明明有近道,走什么远路?”
她摊开手,耸耸肩:“都说了打发时间。”
我狠狠的咬着牙,握起拳头却只能任她宰割,谁叫来到人家的地盘了呢。
回到家中,奶奶撩开门帘,就看到了我们,喜悦的拍着手:“刚好饭做好了,我还说出来看看你们。”
好吧,也算是在消磨中,这无聊的一上午迅速的过去了。
午饭后,我倍感疲惫,头一挨枕头就没了意识,这也多亏李月迢的功劳。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摇醒,我坐起身来,头脑晕晕乎乎,一片空白。坐在那里许久,才看向身边的李月迢问:“几点了?”
“四点了,你睡了四个小时。”
我扶着脑袋:“太困了。”
“要出去吗?”
“去哪里?”
“下面有集市,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
我点了点沉重的脑袋:“好,就去那里吧。”
夏日的太阳此时依旧当空,但只要沿着充满拥挤房屋的巷子走,便不会被太阳抓个正着。
集市里不是卖菜的,就是一些卖小玩意,还有一些只有乡下才有的小吃。我们手里一人拿着一份当地的特色小吃在人群中慢慢走着。
然后,李月迢在一个小摊前站住,我也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她指了指小摊前的一个老年人的衣服:“觉不觉得那件衣服很适合我奶奶。”
我看了一眼,笑道:“那就给你奶奶买一件。”
她犹豫了一下:“可以吗?”
“当然,你奶奶肯定开心死了。”
李月迢也笑了,她朝小摊主人说:“我想买这件。嗯......还有没有老爷爷穿的衣服?”
我们买上衣服就兴奋的跑回家中。
但李月迢扭扭捏捏的将手中的衣服递给爷爷奶奶。奶奶却震惊看着李月迢,然后推脱:“我们不要,怎么能收你给我们买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