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李袅背着男尸,身后跟着路溪桥,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杂草丛生的山林间,过膝的重楼草与景天开遍山野,花色艳红的花楹树,花开成簇立于此间,枝叶缀满树冠,如火如荼。
路溪桥却无心观赏,她累的用袖口擦汗,口干舌燥的问李袅:“青衣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啊~今晚能走出去吗?”
李袅身前有一个大的水坑,他长腿一跨过去了,转过身又把手伸给路溪桥,路溪桥握住他的手,也借力垮了过来,“还早,再走一个时辰,方可走出这山涧。”
“奥,好吧,那我们晚上又要风餐露宿啦,啊--!我好想洗个热水澡啊,我身上都臭了!”路溪桥可怜兮兮的说着。
“跟着我奔波一路辛苦了,等到了龟兹城,带你去客栈好好休息几日,然后再出发。”李袅垂着眸不好意思的说道
随后,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眸一亮欣喜的接着说“不过,等我们明日赶到城中时,恰好能碰上一年一度的苏幕遮开幕,苏幕遮一般会连演七天,到时你可尽情的去玩耍。”
“嗯嗯,你说的哦~那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玩儿,毕竟~我现在是两袖清风口袋空空!”路溪桥吐着舌头理直气壮的对李袅说道。
“好,陪你~”
“耶!李袅你真好~”
路溪桥得到了李袅肯定的回答,脚下突然就生出了无尽的力量,走起山路来虎虎生风,她跟在李袅的身后走,对着李袅的背影比了一个爱心,斜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无限绵长。
李袅在无意中回眸,看见了地上两个人重叠的身影,以及路溪桥做的那个可爱的动作,嘴角无声的勾起,被她可爱到了。
人烟罕至的荒野中,有一座破败的屋子独立于此,屋外寸草不生,鸡犬不闻。
那是早前专门为赶尸人落脚而建的,至今已不知过了多少年,从外观上看起来,房屋主人在修建时应是花费了不少心力的 然而这十几年里战事频繁,房屋早已不复当日的气魄,乱世之中八方风雨,人尚且不能够自保,何况是一间尸店。
李袅和路溪桥则在斜阳将没的时候,走进了这家尸店。
路溪桥左脚刚跨过门坎,门口的蛛网便迎面糊在了脸上,她立刻屏住了呼吸,欲哭无泪的望向李袅,李袅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拿手给她轻轻拨开蛛丝,完后又用手帕在她脸上细细擦拭了一遍。
“你先在榻上坐好,我去给你打点水来清洗一下。”李袅安顿好路溪桥后,转身去了一旁的隔间忙碌。路溪桥则坐在黑暗床头,胆战心惊的等待着李袅回来,这尸店看着也太恐怖了,进门的时候,门槛足足有李袅的小腿那么高,她差点没跨过去..!
再看看这屋内的陈设,乌漆嘛黑的一片中,只看得清在墙角处停放着几个棺椁,浆纸糊的童男童女歪倒在棺椁一旁,那纸童脸上涂着大红色的颜料正夸张的对着她微笑。
路溪桥呼吸一窒,指甲抠进了肉里都毫无察觉,她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那条粗大的神经终于感到了害怕,她大叫一声“李袅,你在哪儿?”
“李袅?李袅!你听到就回答我一声我害怕!”
没有人回应她。
“李袅,李袅?青衣哥哥?”路溪桥加了大声音,忍不住要起身去寻他。可她的脚刚一落地,迎面便撞上了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影,她‘嗵’的一下又坐倒回了床上,交叠着的双手使命按在胸口直直倒抽着凉气。
好一会,她才缓缓地出声说道:“李袅你干嘛!走路都不出声的,吓死我了!”
“对不住,小桥,吓到你了?”李袅动作轻柔拧着刚浸过水的帕子,边拧干边递给了路溪桥,路溪桥被他吓得不轻,整个人仰到在床榻上,久久缓和不过来,只恨不得给李袅这个人吓人吓死人的男人,来两个托马斯回旋踢。
李袅见路溪桥默不出声,明了她是被自己吓狠了,便不再多言以免路溪桥兔子急了后咬人,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床榻,用手轻柔地托起她的后脑,一手用手帕轻轻地拂拭去路溪桥脸上刚未擦拭干净的粉尘。
李袅正擦的仔细间,冷不防躺着的路溪桥突然大声说话“你吓死我了!下次再喊你不应声,我就一个单手托马斯回旋踢踢你了。”
“还有,你走路怎么都不出声的,要不是我特别熟悉你的身影,刚刚就要被你吓萎了!”
李袅沉默寡言着,默默地给她擦完脸后,又换手心,等到路溪桥终于说完之后,才低沉着声音说道:“下次我会注意,不会再吓到你了,方才,我是真没听到你唤我的声音。”
这话音甫一落地,路溪桥灵魂一抖,整个人又被他狠狠地吓了一跳,直接缩到了床尾,李袅忙不跌上前捞她人结果没捞着,路溪桥整个的身体悉数滚进了衾被里,双眼紧闭着打定了注意不再理会李袅,免得他嘴里又冷不丁地冒出什么渗人的话。
‘小桥’‘小桥’李袅喊了她几声,见她蒙着被子不应声,也深知自己又在无意中吓到她了,于是只得作罢。他绕到榻后,抱出了一床薄被,铺在路溪桥卧榻的下方,随后脱靴和衣躺下。
临入睡前,李袅对着卧榻上方说了声“小桥,晚安。”
屋外隐约听见远处山头传来第一声鸡鸣的时候,正是夜半三更的时间,俗话说鸡叫三遍天下白,等鸡鸣第三遍的时候,太阳就要升起来了,路溪桥此时煎熬的合拢着一双葡萄籽大眼睛,依然还是没睡着,脑海中正循环播放着屋内的各种惊悚画面,耳边是李袅轻微的呼吸声,她忍不住往床外翻了个身,想睁开闭的生疼的眼睛缓缓,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墙尾立着一匹白纸糊的大高马,眼珠子正死气沉沉地对着她,她眼睛立马调转方,结果又被那对童男童女打得措手不及,‘嗐’路溪桥晦气的直接闭上了眼睛不敢再乱瞟。
她悄悄的伸出食指戳醒了李袅。
“李袅”
“李袅你醒醒啊,我睡不着...我眼睛睁也不是,闭也不是,睁眼是那些纸糊的假人在盯着我看,闭眼也全是这些纸糊的假人在我脑子里打转,要不你上来和我一起躺着吧,替我挡住它们的视线。”她自顾自的边戳边说着。”
李袅睡得迷迷糊糊间被她戳醒了,他披上外衫坐起身,身子向床头方向倚着,斟酌了一会儿,还未开口,路溪桥便又急急着解释说道:“你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的很害怕,绝不是要占你便宜的意思,你就挡在我的身前睡着,看不着这些东西了,我应该就能睡着了。”
“...我知。”李袅低声说道。
“且我并没有误会你,我是男子,心胸怎会如你想的这般狭窄,但你终归是女子,我若与你同塌而眠,虽事出有因,可到底是对你的名声有损。”
“哎呀损什么损,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只要没有别的顾虑就好,快上来!”路溪桥不许他再啰嗦,一把扯住李袅的衣袖,拽他上榻。
李袅的身形修长,躺在外侧把路溪桥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路溪桥此刻终于安心的睁开早已闭的疼痛的双眼,长呼出一口气,感叹到:“害~终于可以安心的睡觉了!”
李袅躺在她身侧失笑,“哪里有这么夸张。”
“有!怎么没有~我躺在你的身边感觉安全感爆棚好不好,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陷阱诡计,都挡不住火眼金睛的如箍意棒护送师徒朝西去~”路溪桥说着说着小嘴就唱起白龙马来了。
李袅的眼眸在黑暗中,笑得异常明亮,他信了路溪桥说的话了。
“白龙马~蹄儿朝西,驮着唐三藏跟那仨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万里...”路溪桥还在唱着,音量却越来越低...
“哈~”
“哈~”
她掩手不禁打了好个呵欠,困得冒眼泪花,李袅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快点睡,明早还要赶路呢,你方才不都说困了么。”
“嗯..睡了啊。”
“李袅,晚安”
“晚安,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