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雉央求多次后,未以终于答应带她见见自己的养父。在钟家人的小心呵护下,袁雉安然无恙地步入了七月孕龄,离生产又进了一步。本来该在家里安心养胎,可袁雉偏是要见他,未以没法子,只得应允。
养父的病已见好,在医院静养几日便可。未以已为他联系好了房子,而且他许诺绝不再重拾老本行,开始做些正经营生。不过说不恨是假的,未以对养父的态度十分冷淡,待养父病情稳定后,基本都是由护工照料。
要他怎么热情?这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算是意薇在得知他接济养父时,也不禁埋怨他为何要这样做。可每次看到养父的脸,未以便忍不住想起自己曾受他凌虐的曾经,他拳头紧握,许久才能平静。
而今,袁雉却真就站在了未以养父面前。她有些讶异地望着面前这个老人,瘦骨嶙峋,像是长期被病痛折磨的模样,她看着心疼,伸手把几盒礼品放在桌上,有些拘谨地搓搓手:“......爸,近来身体可好?” 未以扯了扯她衣服,好像在责怪她乱说些什么。
养父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忙说:“好好,未以每天都往这里送饭,还请了护工陪我聊天......真的不错。”
未以恢复平常的冷漠刻薄:“可不是,怕你再搬弄是非。” 袁雉暗地里打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出去谈。
“未以,你不可以这样。” 她轻轻抚着肚子,责怪他。
他觉得委屈极了,却又不好说什么:“袁雉,难道要我去殷勤地为他端茶送水吗,我做不到。” 未以往病房里望了一眼,见养父落寞的身影,不由得心软了些,但依旧嘴硬,“我不管,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袁雉叹口气:“那你就别拦着我帮你套近乎了。”
“他万一......” 他话还未说完,她就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重新回到病房,一脸笑容地与养父攀谈。
未以看不下去,只好自行离开。可未走几步便被养父的主治医生拉住:“钟先生,关于您父亲的事情,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请到我办公室谈谈吧。” 他应声,随医生走进房间。只见医生转身将门锁好,走到办公桌前打开养父的病历:“钟先生,根据这几天的观察和血液检验的报告来看,您父亲......有吸毒史。” 未以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医生又重复了一遍:“他至少吸毒五年,已有强烈毒瘾,只是这几日未有临床表现,一旦毒瘾发作,将出现幻听幻视,简单来说就是幻觉,会对身边的人造成伤害,建议您......立即带他去戒毒所,这事不能耽搁!” 他呼吸有些紧促,脑海里忽然闪过:袁雉还在病房!他想也未想便夺门而出,一路上撞翻护士的药瓶无数,也无暇顾及。
未以推开门,见到袁雉毫发无损,依旧坐在床沿与养父边说笑边削苹果,紧提起的心才终于放下,他一把拉过袁雉的手离开,看都未看养父一眼。
他穷凶恶极,这是他应得的。未以边走边想过几日养父能出院了,就把他立即接进戒毒所,不能让他伤害自己的家人。
袁雉感觉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于是便没挣脱,两人一直走,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家。
她本就贪睡,步行回家又有些疲惫,于是早早睡下了。未以在她额上留下一吻,开车回公司办公。空调的冷风吹着,袁雉裹紧身上的夏凉被,朦朦胧胧中听到手机铃声作响,她一手捞过,以为是未以:“才去公司一会儿就想我和宝宝了,嗯?”
周亦暮在电话那头大喊:“袁雉姐,你快来一趟吧,我哥他......情况不好,一直说想见你......” 一听到是周亦歌的事,袁雉腾地从床上坐起:“亦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亦暮好像很急:“姐姐来了就知道了!” 见他在电话里不肯说,袁雉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妙,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只应了声:“亦暮等我,我马上就去。” 便要匆匆往周家赶。到楼下时,秦妈见袁雉挺着大肚子慌慌张张往外走,不禁问她:
“小雉,要去哪儿?” 她一边换鞋一边拉门把手:“秦妈,朋友出了点事,我去去就回。” 秦妈以为是袁雉的好友谢依兰有什么事,便没多心,只是说了句当心身子便回厨房收拾了。
袁雉不敢乘公交,费了好大劲才拦到出租车,报了周家别墅的地址,司机一脚油门往目的地驶去。一路上她紧握手机,祈祷着千万别出什么事,却又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想多了吧。袁雉拍拍脑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还要带宝宝回来吃未以做的晚饭呢,早去早回......
周亦歌从弟弟手里夺回手机,暂且放下了手里的匕首,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现得很好,我不会杀你的。” 亦暮被反绑在床边,嘴角已被亦歌打出血,看起来触目惊心。他脸上挂了不少彩,看到哥哥手里的手机,一脸哀求:
“哥,求求你,不要伤害袁雉姐,她可是你喜欢的人啊......”
话还未说完,亦歌就冷笑一声:“喜欢的人?她已和钟未以结婚一年,如今腹中孩子将要出生,她喜欢我吗,不,她自始至终爱的只有钟未以一个人罢了,而我,只是个配角,用来衬托他们爱情的伟大,到最后用尽了,徒是个随之丢弃的垃圾。”
这样的亦歌,冷得叫人可怕。
这样的亦歌......他的病情又发作了,这一次,突如其来。
以前那个阳光的男孩早就消失了,都是对袁雉的爱,害了他。
这一拖累,便是一辈子都弥补不得。
要是未以知道这样怀着身孕的袁雉到处跑,肯定会生气。她没敢告诉他,于是把手机关了机。深吸一口气,推开别墅大门。
可她未曾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块掺了蒙汗药的方帕,被人掩了口鼻,轻易失去知觉。
未以结束例行会议,给袁雉打电话。
奇怪,怎么关机了。他只好打到家里,可秦妈却说她出去了,说是有事。
他有些生气,到底是去了哪儿,敢这样粗心。未以又接二连三地往季辰他们那里打电话,袁雉认识的人基本上都打遍了,却无一人知晓她的去处。未以觉得不对,一个激灵站起,拿起外套就跑。
“老板,公司报表还没看呢!” 秘书小林在后面喊他也顾不得了,他预感很准,总是觉得袁雉......出事了。
好像时光倒回那天,他发疯般找她,却得知她因为自己被林沐带走。
那时公司遇到难关,情况紧急,未以立即猜到她是为了自己去找林沐交涉,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哪怕与夏书涵的五百万贷款比起来微不足道,但却最让未以感动。
那时,她还在医院啊。即使为她挨上一千刀,也无妨了。
未以顿时觉得头好疼,在袁雉精心调养下已不常发作的旧疾又发作,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他就这样倒下去。
“这里有人晕倒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行走的人们纷纷回头看,议论纷纷。
“快叫救护车,看看他手机里有家人的电话没。” 还是好心人多,大家一合力,将未以送到医院,没有留下名字便离开了。
等到意薇和陈子墨闻讯急忙赶到医院时,他已经在打点滴了。陈子墨与未以的主治医生熟识,仔细问了他的情况,得知他已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安慰受了惊吓的意薇。
“没关系,医生说未以哥是急火攻心,修养一番就好了。” 她点头,张望袁雉的身影:“奇怪,嫂子呢?”
“可能在家吧。” 陈子墨没多想,伸手探了探未以的额温,还算正常。意薇觉得更疑惑的:“不可能啊,我刚往家里打过电话,嫂子不在,手机也关机......不会是哥哥出去找才急得昏倒了吧?”
陈子墨沉思了一下:“有可能。”
但随即未以从梦魇中惊醒,睁眼便看见病房的天花板,头依旧痛:“我这是在哪儿......意薇,你们怎么在这儿?”
意薇带着哭腔:“哥哥,你在街上晕倒了,有好心人把你送到医院来的......你怎么了,怎么会晕倒呢?”
未以欲拔掉点滴,却被陈子墨按下:“袁雉不见了......我得去找她。” 可他的身体哪里吃得消,刚掀开被子,头就一阵疼。意薇见状连忙把他塞进被子里:“哥,嫂子我们帮你去找,求求你在这里安心养病吧......”
“可是......” 未以别过脸,咬唇,眼泪滑落在枕头上,“好,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那是他的妻子,他怎会不着急。
可未以不想让意薇为难,也不想为别人增添更多的麻烦。
袁雉,你到底在哪里?
我不想玩捉迷藏的游戏,因为我真的害怕,害怕今早的分离,就是永远的别离。
说我胆小吧,一想到未来没有你,我就宁可不要未来。
没有你的未来,我不要。
陈子墨吩咐医生在药里加了些镇静剂,未以因为药物作用沉沉睡去,手里依旧紧握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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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袁雉却见自己身处一个大床上,手脚被绑在床头,动弹不得。她使劲扯动绳子,试图将挣脱这捆绑,可实在绑得太紧,手腕蹭出了血也不曾有半刻松动。她死心,不再做徒劳功。
腹中有强烈踢打,大概是宝宝感应到了妈妈的心情,正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四周全是黑暗,唯一的窗户也被厚厚的窗帘遮挡。门开了,周亦歌沉着脸走进房间,他再也不爱从前的牛仔衬衫,而是一袭黑色风衣,看起来极度陌生而不近人情。
袁雉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他坐在床沿将绳索解开,又一把捏起她下巴:“现在的我,很可怕吗?”
她逼着自己不要哭出来:“不要碰我。”
他笑了,手在她身上游移,最后停留在她脖颈下的第一颗纽扣上:“你说,如果今天在这里发生些什么,钟未以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会杀了我吗,还会要你吗?” 袁雉如触电似的拼命躲开他的手:“我......亦歌,我求求你,不要这样,我还有孩子,还有个七个月大的孩子......他也是个小生命啊......”
“那又如何?你腹中孩儿是钟未以的骨肉,和我有何干系,倘若......” 他伏在她耳畔,“你怀了我的孩子,我定将珍惜。而现在,我看见你和他结为夫妻,为他生孩子,我就做梦都想要了这孩子的命!”
“不,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你对我怎样都可以,不要伤害他......要是未以知道了,一定会恨死你的,亦歌,不要再走下坡路了,快清醒一些吧......” 听闻周亦歌要打孩子的主意,袁雉顿时吓坏了,动辄不成句。
他狠狠将她丢到一边:“钟未以?他敢来,我就让他死。” 说罢,他甩门而去。
袁雉浑身像被掏空了力气,缩成小小的一团,把头埋在臂弯里深深哽咽。
她怕,怕腹中孩儿因自己的冒失而丢了性命,这是未以多么重视的孩子,也是他唯一拥有的骨肉。
她更怕,若是他找来了,周亦歌会真的像说的那样,夺了他性命。
“未以......未以,不要来,不要来......” 她深知自己不能再自私下去了,不能再拖他下水了。
本以为上次的一命换一命,侥幸得到姻缘就已是结局,可现在却横生那么多灾难,却都是因为自己。
若是她不来,是不是现在已在家吃到未以亲手做的晚餐了?
可若她不来,恐怕横尸郊外的便是周亦歌的亲生弟弟,那个开朗的亦暮了。
门外,亦歌沿门框慢慢蹲下,心里不是滋味。
他刚刚那样说,可她拼命维护周全的,不是孩子,便是钟未以。
也许,她心里从未有他的一席之地吧。
“袁雉,别......袁雉!” 未以从噩梦中惊醒,见四周无人,他一手拔掉注射针头,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求求你,千万不可以有事。
不然,我定是死也不会心安理得。
“你说,嫂子应该去哪儿了?” 意薇和陈子墨找累了,于是沿着街慢慢走。不知不觉半天过去了,可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意薇不禁叹了口气,“要是嫂子有什么事,我哥一定会疯的,要说他心狠,那最大的软肋就是嫂子了。”
陈子墨沉思了下:“未以哥是个好人。”
未以急促叩开季辰家的门。依兰放下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喊了声:“来了来了。” 走过去开门。
“依兰......有袁雉的下落了吗?” 她摇了摇头,“我给我们认识的所有人都联系了,谁都没有见过袁雉......你说她挺着大肚子能去哪儿啊,这天眼看就黑下来了......”
他咬唇:“谢谢你了,我再去找找。” 依兰发现他脸上是异样的苍白,刚想挽留他休息片刻,他便身子一软,瘫倒在她怀里。
“老婆?” 季辰刚好回来,见到这一幕有些吃惊,心想平时高冷的未以怎么找到自己家来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袁雉......不见了,他可能太着急了吧......” 依兰眼泪簌簌地落,“季辰,快帮帮他吧,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你知道,如果袁雉有什么事,未以他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季辰了解了来龙去脉,把爱妻拉起来:“他是我的好哥们,我怎么会不帮他,放心,我这就想办法。” 依兰点了点头,抹掉脸上的泪痕。两人合力把未以扶进客房照顾。
“你说......袁雉会不会在周亦歌那里?” 未以的情况很不好,高烧不褪,人也昏昏沉沉的,嘴里反复念着袁雉的名字。依兰拿毛巾敷在他额上,转脸对正找秘书调查消息的季辰说。
“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他坐到她身边,“别太担心了,袁雉也不是小孩子,会没事的。” 她应声,翻出通话记录拨了过去。
周亦暮小心翼翼地端着饭菜走进关着袁雉的小房间。临进门前他特地把手臂上的伤痕用衣袖遮了遮,确认不会看出来后才拿钥匙开门走进去。袁雉身上的绳索已被解开,她在墙角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听到声响以为是周亦歌,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肚子上作保护状,见是亦暮才松了口气。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忙跑过去心疼地环抱住她:“袁雉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袁雉欢欣,捧起他的脸借着微弱光线瞧了瞧,泪落下:“亦暮......你受了好多伤,都是姐姐不好......”
“和姐姐没关系,我哥发病了,你千万不要怪他,父母还在外旅游根本不知道,我......我根本对付不了他,袁雉姐,别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他们都吓了一跳,因为此时亦歌沉着脸站在门口。
“你先出去。” 他下令,门外立即冲进两个人,不由分说便把亦暮拉走。他踉踉跄跄,眼里是那样惶恐不舍。
袁雉止不住发抖,看着他一步步走进。
“别怕。” 他微笑,多想是恶魔在说我是好人那样。她不敢相信,这样的笑容令她害怕。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为你准备了婚礼,你不是和钟未以还没操办这些吗?没关系,这次一定能圆你的梦,明天我们就可以举行了。”
信息量太大,袁雉愣了好久才消化掉,惊恐:“亦歌......我和他才是夫妻,我们已经结婚了的,不管有没有婚礼,这都是法律承认的,你不要这样......况且我还怀了他的孩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置若罔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到时候,你穿着漂亮的婚纱,我们手挽手走进教堂,你就是我的妻子了,而你腹中孩儿,我才是他的父亲......”
袁雉紧紧闭了闭双眼,嘴唇咬破流出鲜血。
亦歌他,真的不是从前那个亦歌了。
未以......好想见你。
真的,我好想你。
袁雉在小小的角落里,再次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