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雉最终还是“跟”未以回了家。说是跟,其实是找阿路将他连拖带扛回去的。阿路可没有目击老板做了这么疯狂的事情,要不然一定会用相机记录下来的,多么盛大的场面啊。
袁雉把未以“扔”到床上,久久松了口气。再环顾四周,虽然走了一天,但基本保持原样,因为袁雉不像别的女孩子,一吵架就各种扔东西,她会很理智地,打包走人,不让你找到她,再黯然神伤,哭啊哭啊的。
袁雉刚想转身走,未以迷糊着从身后抱住她,蹭着她的脖颈,深深地吻她的肩胛处。袁雉有些不自然,自知他要做什么,想要极力挣脱开他的怀抱,躲开他的亲昵。
未以不为所动,继续吻着她,将袁雉逼到一个墙角,眼看无路可退,她低下头,只好道出真相:
“未以......我......我来例假了......不能......”
话刚说出口,未以便松开她,眼睛里似乎有一潭幽水,袁雉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他转身倒在床上昏昏睡去,刚刚的表情分明夹杂着强烈的厌恶,她的心失落地疼。
袁雉跑进卫生间用水龙头冲着自己的脸,仍然冲不去面颊上的红。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已,羞愧过后便是自责。
多么可笑的固执啊!她在心里深深地责骂自己。
小腹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她蹲下了身子。袁雉从前落下的痛经,却怎么也调理不好了。她强忍着,一步一步挪到床边,又怕惊动了未以,便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侧躺下,想着明天大概就好了,在自我安慰中睡去。
可谁知到了半夜越来越疼,袁雉紧紧攥着被单,身体蜷缩着,额头上大把冷汗掉落。疼得她都快哭了。
她想去倒一杯热水,但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连从床上起身都是一个大问题。袁雉咬紧牙,强止住全身的颤抖,调整着呼吸平整。
竟然会过得这样卑微,卑微到害怕他生气而顾虑。本以为自己是他的公主,可有时候自己确确实实只是他的亲属。
怎么去要求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就像欠了钱一定要还一样,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啊。
算了吧,不要让他更加讨厌了。
她已在不知不觉中,眼泪糊了一脸。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盏灯。未以起身走出卧室,顺便把门“咣”地一声带过,在黑夜中显得有些突兀,袁雉被吓了一跳。
他,走了吗?
许是察觉了出来,故意躲着吧。
要是现在去照照镜子,袁雉的脸肯定苍白得吓人,可不管怎样,心里好疼,真的好疼。
婚姻,真的就要这样走到头了吗?可也许这样进行下去,真的没有意义啊。
可我,不想啊。她的泪簌簌地滑落。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袁雉身前走过,轻轻放下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把分明是刚刚搓热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缓缓揉着。
未以紧皱着眉头,望着她没有血色的嘴唇和脸颊。
不管什么形象还是脸面了,袁雉紧紧抱住他的腰,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她的身体真冷!未以把脸埋在她的发丝里,一滴动摇的泪很快消失不见。
“我好疼,可不可以不要走......” 袁雉把眼泪往未以身上蹭,使劲撒娇。他终于心软:“我不走,哪儿都不去。”
他把红糖水端过来喂她喝下,又把袁雉轻轻放在床上侧躺,揉着她的小腹,缓解她的疼痛。
我需要的真的不多,在痛经的时候,会有一个人,端着红糖水,为我揉小腹,就好了。
那个人,我希望是深爱的人。
“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冷漠到连妻子的身体状况都不关心的人吗?” 未以的声线轻轻颤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口。
袁雉愣了愣,轻摇头。
彼此进入了无语。
“老婆,别闹了,回到我身边吧。” 他疲惫地说,“以前独自一人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可现在被你惯坏了,你再要走,我会很难过。”
“我发挥的最大作用,也许就是为你做饭,陪你逛街看电影。但我想我也可以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保护你,照顾你。”
“新婚燕尔,我们也许都没有做好真正在一起生活的准备,我们实际上还是分离的,并没有真正融入对方的世界。所以,我们会吵架,会赌气,但请你不要轻易放弃好吗,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慢慢来,我们一起,好不好?”
袁雉的眼睛朦胧,覆上他搁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又哭又笑:“可这里,并没有一个生命在等待,你也愿意接受吗?”
“当然。”
“可也许你会失望,也许不会有一个亲生骨肉叫你父亲。”
“我不怕,只要有你就够了。” 他抚摸她的脸颊,“我想有个孩子,是怕你孤独,我想让你变得开心一点,慢慢长大啊。你还像个小孩子,需要被照顾。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可以变得强大,照顾你想照顾的那个小孩,守护着他,一点点老去。”
“对不起,未以,是我不好......” 袁雉失声哭。
“我已经教训过秦妈了,顺便让她请个长假,回去探探亲。放心,有我在。” 未以细声细语地哄她,“还疼不疼?”
袁雉夹着眼泪笑:“不疼了。”
他是绝对站在自己这边的啊,袁雉,你怎么可以连自己的丈夫都不相信。
我只想陪着他一起慢慢变老,就好。
就算没有那个会带来欢声笑语的孩子,我们也可以互相讲笑话,互相温暖。
“袁雉。” 未以喊她的名字,“今天晚上告白时送你的花,你还没收下。”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束白蔷薇。
“蔷薇的花语是爱的思念。” 未以轻笑着凑到她唇边,“一日不见,甚是想念。”
淡淡的花香,还有深深的吻。
今夜,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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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以在家陪着袁雉调理了几天身体,待她经期一过,便各种滋补中药日夜送上。袁雉也不吭声了,老实喝掉不说话。
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真快!马路边的法桐叶子已微微泛黄,九月来临,燥热的夏天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袁雉的腿疾又发作了,几乎不能站立。她便每天坐在轮椅上,要未以推着自己在花园转转。
忽然有天早晨,伴着豆浆机的响声,未以接过袁雉的轮椅把手,把她推到餐桌前:“吃完早餐带你去个地方。”
她讷讷地答好,不懂他在搞什么名堂。要出门时,未以手拿一条白色的绢丝带,轻轻蒙住袁雉的眼睛。她想扯下却被他制止:
“保留一点悬念。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是......” 到嘴边的“我会被转晕的”也被憋回嘴里。袁雉任由他推着走,又抱上车。
当有几个明显的转弯之后,袁雉摸索着抓住未以的手,紧张兮兮地问:“你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
未以抱住她的脑袋,在眉间蜻蜓点水地一吻:“我舍不得。”
真是越过千山万水啊!车子在一处农场前停下,未以推着她行走在田间小路上,待到时机成熟时,他轻轻解开她眼镜上的丝带。只见一个偌大的小果园坐落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鲜果气味,放眼望去,黄澄澄的一片海。
大门的木制牌匾上镌刻着三个墨色大字:香梨园。袁雉讶异:“这是给我的?”
未以望着远处:“我刚回来时便买下了这块地,一直想给你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果园,可以在里面煮茶,摘果子,甚至是隐居,这样可以和你在一起,都好。我找了人在这里种下香梨树,想等到秋天梨子都成熟了,把它送给你,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你喜欢吗?”
她的眼睛酸酸的,使劲点头:“嗯,我好喜欢。”
你喜欢,就好啊。
这一切,都值得了。
“我们进去吧。” 他轻轻推她走进香梨园。高大的树木遮掩着秋日的阳光,地上斑驳一片,有大人伸手捞梨子,小孩儿则在树下嬉戏,不远处还有潺潺涓流,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亮,周围种满了波斯菊,花朵怒放之中夹杂着流水的精美,相映成趣。
“这个香梨园是对外开放的,旨在让每个人都能享受到这种闲趣和悠然。” 未以介绍道。
在果园里隐藏着几处低矮的红色瓦房,说是瓦房,外墙上五一不涂绘着可爱的小人场景,还有萌萌的台词:
“我很喜欢你喔,香香的果实!”
“管它‘鸭梨’山大,都是快乐至上!”
......
袁雉看着看着便笑了,扯扯未以的衣服:“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他脸红红的,点了点头。
她乐,也想要一个梨子。未以请缨去为她摘一个,只见他轻轻踮脚,一个梨子便落入手中。袁雉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好香!
远处几个小孩儿围在一起议论了一番,便一齐跑到袁雉轮椅前,甜糯糯地喊:“姐姐好。”
袁雉回了一个笑脸:“你们好。”
“姐姐,我听妈妈和那个阿姨说,你身后的这个叔叔是这个香梨园的主人,是吗?”
袁雉在心里狂笑他,怎么小孩喊自己叫姐姐,喊他便叫叔叔,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是的,叔叔建了这个地方,让你们都可以品尝到香香的梨,你们说他好不好?” 袁雉问他们。
“好!” 小孩子们齐声答道。更有一个小萝莉扯扯未以的手,让他蹲下,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吻。
未以羞涩地摸摸她头上的羊角辫,看着她蹦跳着跑远。
袁雉注意到这些小孩里,有个男孩子长得不太像纯粹的黄皮肤中国人,便问:“你是混血儿吗?”
男孩笑,用不太熟练的中夹英说:“我的Dady是澳大利亚人,我叫彼得。”
袁雉了然,捏了捏彼得白嫩嫩的脸,冲他伸出手:“我叫袁雉,很高兴认识你。”
彼得腼腆地握住她的手,轻点头。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记者,未以只好去接受她的采访。末了,记者提出想要问袁雉几个问题,她便答应了。
“钟太太,听说您跟钟总的爱情路很坎坷,那么您所以为的幸福是怎样的呢?”
袁雉想了想:“有喜欢的人就去追,不要等到那个人离开了才后悔。如果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解,换作是我,一定坚定不移地选择相信他,即使是错的,我也愿意错下去。”
记者大概是没有谈过恋爱,一脸感动:“哇,那在日常生活中,钟总是否也像在公司那样严肃呢?”
她摇头,看了看身旁的某人,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窘迫:“不会的,他很温柔,会陪我做我想做的事,包括看电影,吃薯片等等。”
“最后一个问题,您想对那些追求着真爱的女孩子说些什么?”
“其实我自己也是个没长大的女孩子,我的人生阅历还没那么丰富......我只知道,你爱的人,也许会另娶她人,但爱你的人,则会翻越千山万水,来娶你。”
采访终于结束,袁雉长呼了一口气。见记者已经背着摄影机走远,她飞快地亲了下未以的嘴唇:“有香梨的味道吗?”
袁雉吃了他摘的梨子。未以正色道:“有你的味道。”
眼见黄昏落日,未以又摘了些成色很好的梨子带回家给她吃。也该打道回府了,在临走之前,那群小孩又围了上来,彼得有些不舍地拉拉袁雉的手,毕竟也有一下午的感情,弄得袁雉也有些不忍离去。
“给你们姐姐的画册,想姐姐的时候就看它,好不好?” 她吩咐未以从车后备箱搬来了前些天想赠人的《净植物语》,分发给了孩子们。
彼得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牛奶棒棒糖,送给了袁雉。
“谢谢你。” 她拍了拍他的肩,冲他们挥手:“再见。” 真是一群可爱的孩子啊。
从香梨园到停车区的这一段小路上,袁雉始终默默无语。良久,她轻抓住未以的衣袖,脸上有些绯红:
“未以,你看那些孩子真的很可爱......” 她抿了抿唇,“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也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他一愣。
袁雉从前总是躲着他的。躲着他的亲昵,躲着他的拥吻,甚至躲着他和自己的同床共枕。他们也从未有过亲密行为。
“嗯,好。” 他俯下身来吻她,吻够了便轻放开她,说,“走,去医院。”
虽非本意,但已阑珊。如此甚好。
在医院。
医生扶了扶眼镜,看着袁雉的各项检查报告:“钟太太的身体还很虚弱,但基本问题已经通过药物滋补被解决,所以已无大碍。只要科学受孕,应该很快就会有的。”
她长舒一口气,摸了摸脸,竟然是湿润的。
谢谢你,未以。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坚持,让我可以有一个做母亲的权利。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