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会如期而至,未以换好了一身得体的西装,带着袁雉去做造型。她别扭地扯扯身上的水蓝色长裙,还好医生建议她最好未来一年里不要穿高跟鞋,未以才给她买了一双平跟的小皮鞋。不然袁雉一定连路都不会走了。
说是去做造型,其实就是梳了梳头发,戴了一个清新的花环。不过袁雉很喜欢,绢料柔软的质地,样子朴素又美好。
傍晚到达会场,是在一个五星酒店的顶层。未以扶袁雉下车,她及不自然地看了看自己的着装,确认没有不妥之处才和他走进去。
“别担心,你今天很漂亮。” 未以低声安慰她。
“就今天漂亮?” 袁雉反问。他连忙改口:“不是,你每天都很漂亮。” 她忍不住笑了笑。
各个公司的代表和股东早已到齐。见到未以,很惊讶;见到袁雉,更惊讶了。
他挽着袁雉的手和他们打招呼。股东们是见过袁雉的,不过她竟然可以站起来了,还能行走自如,看来明天又有话题可谈了。
“这是公司销售部经理,李利。这是家妻,袁雉。” 她微微颔首,恭敬谦淑。
“早就对钟太太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名副其实啊。” 李利比未以年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以前钟总都是带妹妹来的,还以为钟总要金屋藏娇不舍得让我们再见见呢!” 几个老股东和未以开玩笑,他笑而不语,手紧紧牵着袁雉的手,“原以公司今日的成果,多亏各位长辈的照顾,我还年轻,以后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这不是奉承。他们与未以一起打拼,明知他年轻也许靠不住,可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听未以提起过,他对这几位股东很是尊敬。
袁雉也很钦佩他们。
季辰和依兰也来了。她迅速找到了组织,正巧未以要上台发言,袁雉便和依兰理所当然地站到一起。出于对未以的尊重,她们忍住欢喜没有交谈。
他举手投足之间很优雅,略显冷清地简单讲了几句,褒奖了一些有能力的员工便要下来找袁雉,袁雉也想让他陪自己玩。
台下的人特别是未婚女性,一个个表示很沮丧很无力。暗示主持人把他再留下一会儿。
主持人拉住未以:“哎,钟总,难得气氛怎么高,哪能这么快就离场啊,别扫了在座的兴致是不是?”
未以在心里默默扶额,看了看梦想破灭的爱妻。
切,本来还想拉着他和自己玩一玩的!她在心里腹诽。
“那我要怎样?” 未以冷冷清清地问主持人,早就在肚子里说了无数个要扣你工资扣你工资 ......
“钟总已经在庆典上弹过无数次钢琴了,想必大家听得厌了。那今天就玩个另类点的,各位写下自己想问钟总的问题,集中放在一个大箱子里。钟总随机抽取五个纸条回答,好不好?”
果然拥护声一片。
依兰用胳膊肘捅捅袁雉:“哎,你问你家老公什么问题?” 她认真地想了想,在纸条上庄重地写上。
将问题放入箱子以后,主持人特地晃了晃,才让未以伸手抓了五张纸条——
“第一个问题,听说钟总和钟太太是青梅竹马,是真的吗?” 袁雉一听这个问题,羞愧难当。
未以微笑着点点头:“是真的,我承认我从小就喜欢她。” 她微微红了脸,倒是依兰显得很兴奋。
“那么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原因让钟总如此爱钟太太呢?”
“只是因为,她是她,不是其他人。” 未以看向袁雉所站的地方,她也羞赧地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甜蜜。
有眼尖的人一眼看到了袁雉的存在,强烈要求她也上台。未以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冲袁雉摆手:“过来。”
她拖着裙子有些尴尬地站到未以旁边。他倒不在意,毫不忌讳地拉住她的手,那样子仿佛在炫耀一样。
主持人摸着后脑勺憨厚地一笑:“这些问题怎么都是关于钟总夫妇的,来,下一个!”
“第三个问题,钟总知道自家媳妇现在在想什么吗?” 好刁钻的问题啊。
未以看了看右手旁的某人:“她大概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外面的烟火表演吧。” 这他都能看出来!袁雉的脸更红了。
“第四个问题了,这是问钟太太的。在工作上钟总是一个完美的人,那在生活方面您是否知道他的缺点?”
袁雉认真地想了一下:“他最大的缺点,应该就是看到我和异性在一起会吃醋吧。”
未以的脸和她的一样红了,在台上拘谨地站着。台下又是一片欢呼热潮。
“最后一个问题,由钟总来念吧。” 主持人把纸条递给他。未以拆开一看便知道是袁雉的字迹——
“钟先生觉得,此情此景可以用哪一句古诗词送与钟太太呢?” 他念完,温柔地看着她,“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庆功会的气氛被推至最高点。
“怎么老是傻站着啊你!要不是刚刚你差点跌倒,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依兰没好气地把袁雉拉到室外的椅子上坐着,招呼服务生端来两杯橙汁。袁雉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觉得苦就放下了,腿部有隐隐的疼痛,大概是有些痉挛。
未以又忙着和别人打招呼,袁雉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小心疼。
“怎么了,看到你家老公这么辛苦,动了恻隐之心?” 依兰坏坏地冲她眨眨眼。袁雉倒也没避讳,托着腮玩弄桌上的装饰塑料花:
“是啊,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依兰笑:“没事,这次你让他跑腿,下次他罚你受累。” 袁雉窘,“说什么啊你 ......”
“你这身裙子,又是他选的吧?我记得你以前的眼光可没这么好的。” 依兰转移话题。袁雉点头,摸了摸衣服的布料。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他哪里有的闲当空儿给自己买这买那。袁雉下意识地看了看他,他也正饮下一杯酒,对人点了点头,向她走来。
依兰兴奋地拉着她晃了晃:“快看,他来了!”
未以轻笑,走到袁雉身旁坐下,摸了摸橙汁,把服务生叫过来:“去换杯白开水。” 服务生得令,转身离去。
依兰打趣:“钟总还真是体贴呢,以后在别的方面也多体贴体贴哈!” 未以脸色一沉,知道她在说什么。
袁雉在桌下不动声色地踹了她一脚,依兰吃痛,乖乖闭上嘴巴。
待未以走后,她悄悄凑近袁雉:“话说 ......有没有啊?” 依兰瞄了瞄她的小腹。
袁雉轻摇头,把自己的事情和她坦白了。她果然讶异:“他真的不会介意吗,你不是说他家的秦妈总是催你们吗?”
她摊手:“我也没有办法 ......他还没跟秦妈解释,秦妈以为是我不想和他 ......我确实是有些戒备,这是实话。”
依兰叹气:“钟未以对你是真心的,你可不要辜负了他。” 她说起很久以前他为袁雉的画册昭雪的事情。
袁雉陷入了思考。
“哎!” 依兰像想起什么似的,差点拍案而起,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不容易怀宝宝,是你因为你身体状况不乐观啊!只要精心调养,是完全可以治好的!”
袁雉暗自想,自己怎么会不知道!未以又不是一个白痴,早就开始“精心”准备了!
“别说了,你一说我的胃里就翻腾着一股中药味。” 她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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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她的状况以后,未以先是带袁雉找一个有名的中医把了脉。医生吹着胡子说:“姑娘的情况比较麻烦,体内阳气不足,阴火甚胜,附带体寒宫寒、经期不调等。这样,我先开一些调理身子的药,给这姑娘煎了服下吧。”
医生毛笔一挥,写下药方递给未以,让他跟小生去拿药。袁雉呆呆地坐在原处,尴尬地把胳膊收回来,虽然早知道如此,但医生的话就像是一张无情的判决书,打破了她仅存的一丝侥幸。
一路上袁雉都对着一大提中药发怵,闷闷地什么话也不说,自觉有些无地自容,与他相顾无言。未以哑然失笑。车在车库里停好,袁雉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边催他一边等他,而是失魂落魄地走进房子,在卧室里怎么也不出来。
未以从书房找到备用钥匙打开门,发现袁雉正抱着毛绒娃娃失神,一旁的长乐为讨她欢心已经打了无数个滚儿 ......
他走过去把她怀里的毛绒娃娃扔到一边,继而抱住她。袁雉嘟囔:“你和其他男人都一样!”
“哪里一样了?” 他轻笑。
“都以为只要有一个孩子就可以把女人拴在身边一辈子,因为你们知道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是可以不顾性命维护孩子周全的!”
她瘪瘪嘴,“不然怎么会买这些药!”
未以握住她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我从来都没有把孩子当做可以拴住你的工具。如果你在我身边不快乐,我一定会决绝地放手,绝不挽留。我想多爱你一点,从不害怕你会轻易就走。”
“帮你调理身体,最大的原因就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不要被病痛折磨。” 他顿了顿,“就算我终会离开 ......”
袁雉一慌,连忙吻住他的唇,堵住了他的下半句。未以把她一拉,拥入怀里细细吻着。
“良药苦口利于病,都要喝掉,不许加糖!” 未以双手抱拳,瞬间变成霸道大总裁。
袁雉端起瓷碗刚喝一口,就难忍地咳嗽几声,把药放在一边;“好难喝,我不要!”
“不行!” 虽然在别的方面未以处处迁就,但唯独关于她身体健康的原则问题,他是绝对不会退步和妥协的。
“我不我不!” 袁雉刚想跑就被他抓住。她挣脱无果,眼睁睁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送到嘴边 ......她想别头,却正入他的圈套,药全都塞进了嘴里,想不咽都难。
终于瓷碗见底儿,她感觉自己快要没了没了 ......未以不动声色地端来糖水喂她喝下,这才减轻了不少。
看到袁雉这么难受,他也很心疼·。但是心疼归心疼,理智还是有的。
她腹诽:“我这次算是记住你了!” 虽然有些委屈,但表面上也没表现什么,只是嫌弃他对女孩子太粗鲁太没人情味儿!
夜半更深,未以忙完工作,洗刷完毕准备溜上床睡觉。刚刚在睡熟的袁雉身侧躺下,台灯便亮了。她一脸“慈祥”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那里才是你的床,去那儿。”
未以幽怨地看着她 ......本以为可以打动她,结果这招已然不奏效。他抱着枕头被子默默去了对面。袁雉蒙着被子笑到肚子痛。
小丫头惩罚她呢!未以嘴角勾了勾,与梦公约会去了。
结果第二天——他周身关节疼得要死,估计是受了凉,像个全身瘫痪的病人一样躺在沙发上。用袁雉的话来说,就是脸上的黑线可以去开面线店了。袁雉好笑地过去为他揉揉肩捶捶背:
“我说您老人家身子怎么这么不经折腾?像个八十多的老头儿一样。”
未以一边偏着头看她一边反驳:“哎,我大你五岁啊,快叫声哥哥。”
“是,钟大叔!” 袁雉一脸笑嘻嘻的样子跟他打趣,“以后您老了,我带您出去晒太阳!”
未以冷哼一声,算她识趣。
不知是怕袁雉报复他,还是真心出自爱怜。未以答应每次她喝光药就答应她一个要求。结果——
袁雉攒了好多好多的要求,包括听他唱歌,穿暖色系的衣服,陪自己吃地摊儿,让他讲冷笑话 ......
“是你让我知道可以这样把高冷大总裁,瞬间变成围着围裙做饭的三好男人 ......谢谢你同志!”
依兰笑得肚子痛。季辰从一旁过来拍拍她的脑袋:“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袁雉开口:“季大哥 ......” 配上求助的眼神。季辰二话不说把依兰拖走。她终于松了口气,腿部痉挛好得差不多了,袁雉沿着小路慢慢走。灌木丛上挂着阑珊的装饰灯,灯火阑珊。她心不在焉地拖着裙子越走越远。
未以放下酒杯,环顾四周却没有袁雉的踪影,他的心顿时紧张起来,穿过人群,丢下没有应付完的客户去找她。
手机里堆满了来电和短信,他无暇顾及,越找越心急。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草坪的长椅上找到袁雉。抬腕看表,人们大概已经离场,他一路跑来,胸口闷痛,不禁怒从中来:“袁雉,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未以第一次凶袁雉。其实他想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袁雉愣愣地看着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找了你一小时二十七分钟,现在庆功会已经结束。我丢下了所有人来陪你玩!袁雉,可不可以请你收敛收敛你的孩子气,顾及周全一些,长大一点?!把别人耍得团团转有意思吗?”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袁雉什么都没说,转过身要走。
未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袁雉强力遏止住哭腔:“还没说够吗?” 她用力甩开,未以惊异于袁雉力气之大,她已经走远。奈何走得太快,踩到裙子跌在草坪上。她周身疼痛,终于哭出声来。
未以心一疼。跑过去把她背起来。袁雉不愿,在他身上又折腾又打。未以不说话,背着她默默返回。她也累了,但还是哭。
这是未以见过她哭得最凶的一次。他有些愧疚,把她凶得太重了。本来她就没什么大错,只是走出来逛逛而已,可他却 ......
“袁雉,对不起。” 他无奈于自己不会哄人,“别哭了好吗?” 袁雉把脸埋在他的肩胛处哽咽。
路上已无行人。袁雉揽住他的脖颈:“我不是故意的 ......你别凶我,别不理我 ......”
她的声音软软的,夹杂着委屈。未以心里的丝丝愤怒早已变成自责。
“我不凶你了,再也不会了。但是袁雉,当我遍寻无迹的时候,我真的会担心你的安危。所以你就留在我的视线里,好吗?”
袁雉应声:“嗯 ......我听你的。” 她上下眼皮在打架,不一会儿便睡熟。
未以的脸颊蹭着她的发丝,别过脸在她面颊上留下一吻。
午夜已至,灰姑娘没有丢失水晶鞋,而是在梦里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虽非本意,但已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