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袁雉早早醒来,发觉自己竟枕在未以的胳膊上,她担心被自己枕了一晚上会不会血液不循环,赶紧把他胳膊轻轻放回去。听意薇说睡眠极浅,稍有动静就会被惊醒的未以,现在还睡得正熟。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长睫,在他的右脸上飞快地盖了个章,拄着拐悄悄下楼去。
“小雉,起那么早啊。” 正准备做早饭的秦妈在心里感叹,能早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更何况是袁雉这样完全有理由赖在床上任人照顾的女孩子。
“嗯。” 袁雉下楼来,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走进厨房四处环顾,她很早就萌发出做早饭的念头,于是颇有心计地拉住秦妈的手,
“您是不是还要出去看一个老朋友啊?那快去吧,早饭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秦妈正疑虑这丫头是怎么知道的,她就把自己赶了出去:“放心吧秦妈,我不是小孩子,会为未以做好早饭的。”
她无奈地轻叹一口气:“那你小心点啊。” 袁雉连忙点点头,一脸雀跃。
系上漂亮的围裙,袁雉一手拄拐,一手抄起饭勺,看了看反光不锈钢中的自己,开始清晨的早饭活动。
单纯的秦妈,真不知这次袁雉做饭是福还是祸。
首先,袁雉把鸡蛋壳连同鸡蛋一齐打碎在了碗里。
然后,正在煮粥的电饭煲因为袁雉的粗心导致粥都糊了。
最终,袁雉傻傻地炒菜连盐都没有放,到最后良心发现,半袋盐就这样下了锅。
当满脸黑灰的袁雉把饭菜从厨房端到餐厅时,未以刚好下楼。
他讷讷地过去帮忙,袁雉却一把拒绝。端完菜,她把椅子拉开,看着未以满心疑虑又不动声色地坐好,便走到他对面坐好。
舀粥,递筷子。她严肃的脸让未以为了忍住笑而猛掐大腿。
“尝尝我做的早饭。” 袁雉期待地看着未以夹了一筷煎蛋和一筷清炒豆角,就着粥咽了下去。她连忙凑过去:
“怎么样?”
未以头也没抬地继续喝粥,似乎说这话都不用经过考虑:“挺好吃的。”
袁雉像个得到满足的孩子,也夹了一筷子菜,刚送到嘴里嚼了几下便难忍地吐了出来。
“怎么难吃,你竟然说好?” 她像看外星人一样狐疑地看着他。许久,未以优雅地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伸手跨过饭桌,勾了勾她的鼻尖:“你做的,怎样都好吃。” 袁雉微微脸红。
“以后做饭这种事,就交给我来做好了。” 未以拉住她的手,“有我在,你永远是吃饭的那一个。”
“我本想做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妻良母来着。” 袁雉委屈地撇撇嘴。
“以后你只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由我来完成。至于贤妻良母 ...... 你已经是了。” 未以安慰她。
“我哪有贤妻良母啊。” 袁雉还是哭丧着脸。
“笨蛋。” 未以嗔骂,“你是我能吃能睡能卖萌的好妻子,还是整日调皮的长乐的好妈妈。”
袁雉终于绷不住,有些羞赧地笑了起来。
最后呢,还是未以重新做了一顿早饭,伴着初晨的阳光,宜人地照进窗,照进心房。
搬去未以家的一周后,季辰分发给她新的任务。因为袁雉的工作比较轻松,再加上助理海戈的帮忙,每日她几乎不需要去上班。也不知是否是未以和季辰提前商量好的,季辰竟允许她在家工作,就凭他的“压榨”政策,换作从前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自从画完了《梨花梦》,袁雉除了画插画之外,还真是无所事事,可这次的主题的确有些考验知识水平。
“袁雉啊,我给你的主题是植物,你不但要画出来,还要配几句概况。”
她微微垂头,无奈答应。
之后的日子里,袁雉在客厅想了一天,终于在草稿纸上写出四个大字“净植物语”,宣告画册名正式定好。她赶紧把未以和长乐召集过来,气氛凝重得像是在开家庭会议。
“未以。” 袁雉翻出手机,打下备忘录,“从明天早晨开始,你要陪我出去散步,早晚各一次。听说这一带花花草草很多,我要为画册做充分的准备。”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是命令,不许违抗。”
未以哭笑不得抱着长乐的头轻揉了揉,答应了她。
话说这些天,公司里的人甚至是阿路都惊觉未以的变化。他从当初天刚亮就抵达公司,到现在踩着点去上班,日复一日,公司里的姑娘按捺不住了,纷纷议论起来:
“你看钟总,今天又是在迟到前一分钟来的,这样真的好吗?”
“原谅我们这些单身狗真的不懂老板在变相秀恩爱。”
“就知道总裁是没那么好追的,可惜我不是袁湘琴,没有江直树。不让怎能肥水流得外人田?”
“最近明显发现老板这个千年面瘫也是会笑的,前几天我去送文件的时候啊,遇到小秘书调侃他,啊啊老板竟然笑了笑了!”
“你看你,一激动脸上的粉底都绽放了,钟总怎么会看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听说钟太太可是素颜,素颜哎!岂是我们能比的,而且据小道消息称钟太太和钟总从很久以前就相识了,中间过**是堪比八点档电视剧呢。”
......
当这些话让阿路转达给未以,又让未以说给袁雉听的时候,她竟然表现出一副“你们公司女孩好可爱”的表情,任凭未以明指暗点地告诉她你要有危机感,她还是不为所动。
“才不相信你。” 袁雉转头,“要是真的不安全的话,那么多年了,我怎么还有机会?”
“未以。” 她认真地看着他,“明明就是你,把这个机会一直留给我。”
他一句话都没说,不,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说得对。” 未以一把把袁雉的头捞到自己怀里,她环抱住他的腰,伏在他的胸口前,甚至能感觉到心跳。
“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他做出滑稽的发誓动作,“我钟未以,无论在法律上,还是在感情上,都只认定袁雉为自己今生的妻子,来世——” 未以吻住袁雉的唇,“等到来世再说吧。”
清晨空气清新,未以叫醒这个睡熟的懒猪,匆匆换好衣服:“不是说要出去写生吗?” 听到这句,刚刚还在捂着脸偷懒的袁雉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未以拉开衣柜,翻找了半天,最后为她挑了一件白色棉麻长袖裙:“清早天凉。”
一股暖流顿时注入心底,蓬头垢面的袁雉用手理了理头发,胡乱地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微笑:“早安。”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就绪,未以推着袁雉行走在未蒙的薄雾中。原本以为经过意薇的打理,未以家俨然就是一个小花园,连她喜欢的风铃草也占据了不小的范围,想必是未以亲自打理的。剩下的就是常见的绿化植物了,大概是因为好养活才被留了下来。
隔壁家的蓝花楹探出头,蓝紫色的花朵宛如翩然纷飞的蝴蝶。袁雉想了想,打开画夹,勾线,蘸料,涂色,署名。未以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袁雉把栩栩如生的画举着给他看,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 ...... 蓝花楹,落叶灌木 ...... 不对是乔木,喜温暖 ......”
她挠挠头,颓废地想着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凭记忆说出个大概。
“蓝花楹,紫崴科落叶乔木,高达十五米。原产于南美洲巴西,花开蓝色,花期五至六个月,喜阳光充足、温暖湿润。用于观赏,花语是宁静、深远、忧郁,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未以成熟稳重的声音在袁雉背后响起,她猛一抬头。
“未以 ......” 袁雉瘪瘪嘴,“我什么都做不好 ......”
他似乎笑了笑,推着她继续前进,直到脚下出现一片虞美人前,娇红色的花朵怒放着。袁雉似乎又有些动容,拿起画笔想要画下来。
一边画一边懊恼,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一声安慰。
算了,真的是自己没用啊。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别名丽春花等,原产于欧洲,和罂粟较为相似。耐寒,怕暑热。在古代的寓意是生离死别、悲歌。”
未以的语速缓慢,像清水一样,潺潺涓流,堪为忘忧。袁雉飞快地记着,她字迹娟秀,笔落之时,好似一幅美丽的水墨青花。
“粉红色的风铃草,真的好少见啊!”
眼见太阳越来越燥热,他们准备打道回府之时,袁雉眼尖地发觉在铁栅栏旁盛开的风铃草,几乎叫了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那花瓣,喜欢得不得了。
“袁雉。” 未以轻轻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你知道风铃草的花语是什么吗?”
“它象征健康、温柔可爱,代表着一生一世的承诺和爱。凡是被风铃草所寄托的人,个性独立自主,不喜欢依赖别人。”
“因为你什么事都靠自己,所以总会有做不到的地方。并非你做不好,更不是你没用。从前的独立是因为没有依靠,现在有我在,我可以去为你分担这一切。作为一个丈夫,我会努力做那个有担当的人。为了你,我会加油。”
他竟然这样说。
他竟然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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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些时间去习惯和改变。我想,作为一个妻子,我也会努力做好每一顿饭菜,努力打理好这个家。为了你,我会加油。” 袁雉拉住他的手,嘴角微微勾起,“傍晚继续。”
未以匆匆赶回去上班,袁雉留在家里整理画稿。长乐从楼梯旁新建的滑梯上滑下来,一个不留神摔到袁雉脚下,那模样像极了忧郁的雪地小王子。她笑它,不过还是安慰性地把它抱在怀里亲了亲。
“长乐,你说妈妈好不好?” 袁雉替它点了点头。
“那爸爸好不好?” 她鼓鼓嘴,“爸爸出去挣钱,才能撑起这个家。所以啊,我们要好好爱爸爸。”
“阿嚏。” 未以打了个喷嚏。秘书送来咖啡,“钟总,您感冒了吗?”
他笑笑:“没事,你先下去吧。”
未以埋头,开始审阅一份份文件。
袁雉放下长乐,还没翻出画夹,门铃就急促地响起来,她拄着拐过去开门,却被拥进一个大大的怀抱:“Surprise!” 她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了,依兰识趣地放开了袁雉。
“你们怎么过来了?” 她招呼依兰和季辰坐下,为他们倒水。长乐果然是只灵气的狗,见了依兰连袁雉都不理了,就知道往前蹭啊蹭的。她和长乐嬉闹了一会儿之后,在季辰的不住提示下才归入正题。
“下周是原以公司成立七周年庆功会,我和季辰商量了一下,这次我们公司准备我们两个人去赴宴。你呢,既然已经是钟太太了,让你家先生带你去就好了啊。嗯?你这是什么表情,钟未以没有告诉你吗?”
袁雉摇摇头。
“呃 ...... 他也许是忙得没有时间去说吧 ...... 你别太在意。” 依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关系的,我相信他。” 袁雉扯开话题,“这几天我在画稿子,季大哥看看怎么样?” 她把画好的两幅画递给季辰。
他仔细看了看,又放下:“袁雉,要是你在意,我去跟钟未以说,别憋在心里。”
“我没有!” 袁雉支支吾吾地狡辩,而后又低下头,“只不过,有点失落罢了,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本来就不适合去。你看,我什么高档的衣服都没有,更别说一件昂贵的礼服了。去也要让未以老是照顾我,很麻烦的。”
其实她想说,自己本来就是一个麻烦的人,所以不去奢望过正常人的生活,享受和正常人同等的尊严。那些上层社会的名媛们,一个个对未以早就争先恐后,她又何苦给他抹黑。
我想变得乖一些,请你不要丢下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独自狂欢。
依兰和季辰又待了一会儿,留在这里吃了顿午饭,袁雉称自己一会儿要出去买点东西,提前把他们打发走了,可事实上她哪儿也没去,一觉睡到下午未以回来。
“听秦妈说你自从谢依兰他们走了之后,就一直睡。她担心你,敲了好几次门都不开。好了,快起来吃晚饭了。” 他摇了摇袁雉的肩膀。她冷哼一声,把头蒙在被子里不理他。开始闹起公主脾气。
“我有事给你说。” 他们几乎同时张口,又因这不言而喻的默契而笑了起来。袁雉一本正经:“你先说。”
未以从身后掏出一个很大的白色纸袋放到袁雉面前:“自己看。”
袁雉诧异,把手伸进去翻了翻,掏出一个密封存衣袋,一个漂亮的盒子和两个首饰盒。
她拿着密封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蹊跷,于是把开口打开,却拎出一条华丽的水蓝色柔纱裙。那是一件如洋装一般的长裙,质地柔软,包裹着所有女孩子对裙子的期待。妥帖,得当,精致,虽然只是简单的款式,但所有的心意都隐藏在细微之处,可谓是面面俱到。
袁雉看向他,他却什么也没说,示意她继续打开别的盒子。
那个满是法文的淡粉色小盒子究竟是什么?袁雉及其粗暴地把它打开,又傻了眼。
花漾甜心,袁雉最喜欢的香水系列不过她从未买过,因为仅一百毫升的香水标价一千多,实在是个天文数字。她喜欢的,不是奢侈,而是这种香水所散发的清新与淡雅,如同走进百花深处,味道甜美却不甜腻,经久不散,如使用者本人一般过目不忘。
以前只记得依兰带回来过那么一点,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
可是没想到,他竟什么都知道。
最后是首饰盒。袁雉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一条漂亮的碎钻项链,和戒指几乎是配套的,在从窗外投射过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袁雉暗暗想,一定贵死了吧。
还有一串珍珠手串,流光溢彩,最简单朴素也最美丽,白色的光环中笼罩着纯洁大方。
“这些都是 ...... 给我的?”
未以好笑地敲敲她的脑袋:“不是给你还是给谁的,傻瓜。”
“下个月公司有一个成立七周年庆功会,陪我一起去。” 他吻吻她的额头,“所有的东西我都为你准备好了,包括你一直喜欢的香水。不许不答应,这也是命令。”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给我说。” 袁雉抱住他,“谢谢你不嫌弃我。”
“傻丫头。” 未以抱着她轻轻摇了摇,真是个令人苦笑不得的呆瓜。自己怎么可能嫌弃她。只要爱了,就不能不爱。
“要花不少钱吧?” 袁雉还是担心他乱花钱。
“你喜欢就好。”
良久未以放开她:“你不是还有事情给我说吗?” 袁雉赖在他的怀抱里,“怪我小女人气,以为你不愿带我参加你的社交。不过呢,偶尔做一下小女人也是不错的。那钟先生,能表示一下吗?”
未以哭笑不得:“看来你在家还是很寂寞的,那我来排解一下你的寂寞吧。” 他抓住她的手腕,深深吻住倚在床头的她的唇。汹涌又情意满满,似温柔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偶有海风吹过,共饮老酒,祭奠青春。
饭后,未以推着袁雉出来散步。抬头看看天上的余晖,隔壁家的老外热情地冲他们打招呼。孩提早已出来玩耍,那些当年他们曾玩过的游戏竟未过时,却玩出了新花样。
“这是风信子,多年生草本球根类植物,原产于地中海及小亚细亚一带,花开有香味。喜阳,耐寒,用水培的也比较多。不同的风信子有不同的花语,总体来说它意味着深情、喜悦、倾慕、幸福。风信子象征重生的爱,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
“你看,那个是勿忘我,又叫星辰花,紫草科勿忘草属植物,是阿拉斯加州的州花。喜干燥凉爽,喜光耐旱。勿忘我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可入药。”
“星辰花?” 袁雉摘下一朵蓝色的花,转了两圈后放进自己的画夹里,疑惑,“还有那么好听的名字呢。”
“嗯。” 他迟疑片刻,仿佛在仔细斟酌语句,“明天你就能在窗台看见了。”
“啊?” 袁雉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未以推着袁雉走了好长的路,看了好多的花。正要掉头回去,袁雉抓住他的手臂:“我累了。” 她作出委屈状。
“那你想怎样?” 他笑
“背我回家。” 她转转眼珠子,变着法地为难他。未以看了看爱妻幸灾乐祸的眼神,掏出手机拨号:
“阿路,在蔷薇街第三十六号门前,取袁雉的轮椅送过来。” 说完,他在袁雉面前蹲下,拍拍后背,“上来吧,小懒猪。”
袁雉全身力量压在他背上,她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啄一下。未以一愣,把她往背上举了举,尽力往前跑去,她吓一跳,笑声伴随回家路,听鸟语婉转,闻百花芳香。
“未以。” 袁雉喊着正在浴室洗刷的他,“我把画稿放在你书桌的右边抽屉了。”
他应了一声,袁雉拉开抽屉,把画稿塞进去。
嗯,怎么放不开?
她伸手掏了掏,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在放灯光下一看——
植物百科全书。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象出了他伴着台灯,一点点记下书中内容的情景。
袁雉把书放回了原处,把这个秘密也永远留在了心底。
我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