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薇坚持要买一大堆水果去医院,尽管袁雉一再强调那里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她还是此乐不疲。
“我买的和别人买的,就是不一样!” 意薇嘟嘟嘴,掏钱付给商贩。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称一斤。” 她指了指身价不菲的青提,蓝莓和桑葚。
袁雉在心里叹了口气,还不是花未以的钱。
“哥哥!” 意薇把水果袋往桌上一放,扑到正在看书的未以怀里,蹭了蹭他的脸颊:“你醒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袁雉笑着拿水果去卫生间洗。
阳光正好,未以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脸蛋:“怕会耽误你学习。”
“当然不会!” 意薇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是我好哥哥。” 她又冲到未以怀里,不管袁雉按捺不住地提醒她,未以身上有伤口。
“好了。” 未以无谓地冲袁雉笑笑,轻轻拍拍意薇的背。
他好久都没有这样抱过妹妹了。
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关系渐渐趋于平淡。意薇也不似从前那样依赖他,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和哥哥太亲近。
从前的意薇,甚至和他挤在一个床上。她怕黑,更怕父亲会半夜把她拎起来不许她睡觉。未以总会好笑地说她胆小鬼,但还是把她护在怀里,她还小,需要保护。
“后来啊,公主和王子就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每当讲到这里,她都已然甜甜睡去。
只是未以不忍心告诉她,再美丽的童话,也不会完满,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些琴棋书画酒诗花,定是未来的磕磕绊绊。
门第生来不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就如同托尔斯泰夫妻之间数十年的互不理解。找一个知己的人,不在乎她是否腰缠万贯,不在乎她是否穷困潦倒。
她懂你,就够了。
“意薇,告诉你一件事情。” 未以向袁雉伸出手,把她轻轻拉过来,把袁雉的左手给意薇看。
“我和袁雉,在一起了。” 意薇愣了愣。
“啊啊啊!” 她忽然叫起来,整个走廊估计都能听得见,“真的吗?哥你终于和袁雉姐和好了!”
未以把脸一板:“还喊袁雉姐。”
“嫂子!” 意薇亲昵地揽住袁雉,“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哥啊。不对,是让我哥好好照顾你,将来给我生一个大侄子!”
袁雉微微红了脸。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意薇看向未以。
“等我出院吧,到时候我们就去登记。” 他笃定地说。
“哎,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袁雉装作气急败坏。
“难道你后悔了?” 未以挑眉。
“嗯,好后悔。” 袁雉故意气他。
他不说话,眼神好像能杀死人。
袁雉看着他。
然后又低下头。
最后撇嘴:“嫁就嫁了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刚说完,她的大脑血液就迅速沸腾,眼前是未以放大了的脸。
“还有意薇呢 ......” 袁雉抹了抹嘴唇推开他。
一旁的意薇已经不怀好意地盯了他们好久。
“那,我先走了。” 她识趣地离开。
周亦歌赶紧从病房门口逃也似的退开。
他在一旁深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他恨自己的软弱,无法冲进去拉着袁雉远走。他恨自己是周亦歌,而不是钟未以。
袁雉,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会爱我?
我想要深爱你,结果却把自己给感动了。
我拼尽全力,只是为了做他的影子,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其实我也害怕这样的自己,这样黑暗可恶的自己,可是我没法子。每一个在爱情中沦陷的人,多少都会改变,只是我的副作用大了些。
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单纯的我,拿着通知书,问你路怎么走。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喜欢你一转身叶落满地的样子,我喜欢你笑起来嘴边浅浅的梨涡,我喜欢你每天早晨雷打不动的鲜花饼和豆浆,我喜欢你就算天塌下来也会自己扛。
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可是这个早就,还是不够早。
他轻轻地把手里的那份袁雉最爱吃的甜品放在门口,头也不回地走出医院。
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算了,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好了。
意薇在电梯门口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径直跑向隔壁普外科的医师办公室。
“子墨。” 意薇把房门关好,张牙舞爪地给他讲述今天的奇遇。陈子墨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病历单,一边听她叙述。轻轻笑了笑。
“意薇,你哥哥也找到了幸福,你开心吗?”
“当然!” 意薇回答得干脆。
“那我能找我的幸福了吗?” 陈子墨松了松领带,又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
“什么意思?” 意薇挠头。
“再过些日子,我就去你家,求你哥让我们在一起。” 他把她揽在怀里。
要相信我爱你,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饱受颠沛流离。还有就是,我会给你一个家。
“嗯,不管他说什么,我都要不会放开你。”
我人生中唯一坚定的事情,就是和你在一起。我感谢自己的坚持,让我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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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水果,意薇花钱买的,想想都肉疼。” 袁雉吸了口气,把一盒蓝莓递到他面前。
“她爱吃的,我不喜欢。” 未以摇摇头。
“有人花钱给你买,还不知足?” 袁雉抓出一把塞到他嘴里,“看的什么书?”
未以皱皱眉,十分厌恶地胡乱嚼了两口吞下,把书摊在她面前:“《泰戈尔诗集》。”
袁雉在心里默默扶额:“你先看,我出去拿煎好的中药。”
握住把手,开门。
连续三天送来的甜品照例孤单地在地上。
她叹了口气,顺手把甜品放回病房门旁的桌子上。
“来拿钟先生的中药吧,把票给我。” 小护士转身走进药房,把一个陶制药壶递给袁雉,“小心烫。”
味道好难闻。
陈医生说喝中药有助于后期恢复和抑制并发症。袁雉记得以前自己的病多,养母就经常为她煎药,不过每次都是甜的,因为养母放了很多很多糖,虽然会降解药效,但是只要袁雉愿意喝,多喝几碗就是了。
穿过条条走廊,眼看快要到病房,她听到有女人的哭喊声,还有争吵声。
“你把我们孩子给治死了,你得偿命!”
“孩子是因为手术后突发感染,抢救无效才死亡的,和陈医生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女声。
“我不管!你们这群没有良心的医生,我这就打电话报警,让你知道我们的厉害!” 一个健壮的男人忽然冲出来,擦过袁雉的轮椅,将她撞到在地。汤药洒了一地,袁雉感觉手臂火辣辣地疼。她一看,被汤药溅到的地方,已开始红肿。
“你碍我事了,臭**!” 男人气急败坏,又回过头来冲袁雉打去。她闭上眼睛,那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陈子墨平静地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甩。就被男人揪住衣领扔到地上。他身上的白衣被汤药染得一片暗黄。
“袁雉!” 未以闻声走出病房,正好看见这一幕,他连忙把袁雉抱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 ...... 就是好疼 ......” 袁雉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里,身旁一阵清风。他急切地抱着她冲去诊断室。
“还好不是很烫,不然会很严重的。” 袁雉缩在未以怀里,不敢看医生给自己抹药的样子。
“记得每天换一次药。” 医生缠好纱布,把一盒药扔给未以,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我扶你回去。” 未以想要搀起她。袁雉闷闷地嘟囔:“好像 ...... 脚也崴了 ......”
她把未以拉着蹲在自己面前,揽住他的脖子不说话。
他轻轻拍拍她的背。
未以知道她受委屈了。多少年了都没有变过,她每次都会抱着他,寂静无声。
“不会有下次了,你放心。” 他轻轻脱掉她的鞋子,把她抱起来,“我们回去了。”
迎面正好撞见陈子墨,他愣了愣:“袁小姐没事吧?”
袁雉从未以怀里探出头来,笑笑:“没关系的,小伤。你是遇到医闹了吧?别担心,只要你没错,不用管他们不讲理。”
“谢谢你。” 他看了眼沉默的未以,“那我先去忙了。”
回到口无一人的办公室,把白大褂脱下来扔进盆子浸没在水中。他静默,什么也不想思考。
那个孩子有严重的坏死性血管炎,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
前些天刚刚做完手术,本来以为能挽救一条生命,谁知就在刚才,忽然没有了一切生命体征。
父母悲痛欲绝是难免的。只是他为人医者,不得不冷静处理一切。
更不能让意薇知道。她一定会担心的。
刚刚遇见的那个,是意薇的准嫂子吧。模样清纯,没有像所有人那样说“你已经尽力了”,而是要他坚持自己的专断。
这样的女孩,值得去爱。
“你好。” 陈子墨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走进病房,对正发呆的袁雉说,“我是专门来道歉的。”
她招呼他:“坐。”
“刚刚的那个是你爱人吧,他呢?” 陈子墨漫不经心地问。
“嗯,我说饿了,他去给我买饭了。” 袁雉轻笑,似乎有些抱怨,“他还没出院呢,我不让他去,他非要去,还说什么餐厅里的饭不好吃,大老远开车出去买。”
“看得出来,他很爱你呢。”
“我只想好好和他在一起,不想考虑其他的了。” 她能看出来他是个可信赖的人,就把从前的故事全盘托出。
他沉思片刻:“你们会幸福的。他是一个冷淡却温情的人,虽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真心祝福你们。”
袁雉有些累了,陈子墨留了一会儿便离开。
他只从意薇的口中得知从前的一些事情,关于未以的过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谜。而这个谜,恐怕只能说给最信赖的人了。
只有爱到情深处,才会将秘密毫无保留。
未以蹑手蹑脚地把刚买的蟹黄包放在桌上,瞧见她睡得正熟,没敢打搅她。谁知袁雉翻了个身,拉住未以的手腕。
“我给你买了好吃的。快起来吧。” 他好笑地拉她坐起来。
袁雉揽住未以的腰肢,把脸深埋在他的胸口里。像刚才那样,小声说:“你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人。”
“未以,你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我有多怕。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不能和你一起。我没有矫情,我只是想让你安慰安慰我,就好了。我想让你多抱着我,多关心我,多陪着我,别再让我独自承受。”
他抱住袁雉的脑袋:“傻瓜,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有咱的狗儿子。”
“ ......” 怎么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未以嗔骂:“好笨,看看这是什么。” 说罢,他从身后掏出一个纸箱,一只毛茸茸的小哈士奇正望着袁雉,吐了吐舌头。
袁雉几乎叫出声来,惊讶得捂住了嘴,一脸惊喜地不停问他:“这是送给我的吗,是要我们一起养的吗?”
未以知道她的郁闷和无聊。特地去宠物市场挑了一只狗狗与她作伴。他记得袁雉说过喜欢哈士奇,喜欢它呆呆的样子,于是今天圆了她的梦了,真的把一只狗宝宝带到她身边。
他点了点头,看着袁雉顿时开朗了许多,抱着小哈又亲又蹭。小哈也很讨人喜,舔了舔袁雉的脸,逗得她哈哈直笑。未以把她和小哈都揽进怀里:“给它取个名字吧。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它。等到咱有了孩子,让它陪孩子一起长大,陪我们一起变老。”
“长乐。‘长乐未央’的长乐,我希望它能永远快乐。” 袁雉脱口而出。
“好。就叫长乐。” 未以把它接过来摸摸头,“乖儿子,听到没有?妈妈给你取了名字,还不快去亲亲妈妈。”
长乐呜咽一声,丝毫不听他的。未以装作难为情:“不会是要我代替你吧?”继而狡黠一笑:“那,好吧。”
说完,他吻住袁雉的唇,缠绵撷取。长乐挤在中间,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们,好不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