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隔间,陈朗小心翼翼地接听着电话。偶尔抬头看看,好在所有股东都跟着同去了医院,没有人会发现他。
“林总。” 他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如实向林沐汇报了一遍。
林沐揉了揉长期戴手铐手腕上的勒痕,嘴角勾起一抹笑:“真是小看他们了。”
“这是我送给他们的最后一个礼物,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没有理由继续下去了。”
他把拘留所里统一发的马甲狠狠扔到地上,“我对他们的考验已经结束,钟未以的表现我很满意。下一步按计划行事。”
林沐不假思索地挂掉电话,在蓝天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重见天日了,真好。
他已经托人买好了去美国的机票。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心中的仇恨已经放下,现在谁也不欠谁的了。
以后,还有以后的生活。
“钟未以,袁雉。” 他轻轻念他们的名字,“但愿你们这次啊,能好好儿在一起。”
他自嘲地笑笑:“可怜我是单身汉,注定孤独一生。”
有了自由,也有了寂寞。
“你们啊你们!” 陈医生在病房里转来转去,忍不住责骂袁雉,“我真是刮目相看了。”
“不用担心,他只是伤口有些轻微感染。烧退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陈医生又不忍心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就走了。
股东们在病房外议论纷纷,一见医生出来,全涌进了病房,神色担忧。
他们之中毕竟有很多都是与未以一同打天下的,就算他们讨厌自己,也不会对未以怎样。袁雉想。
“钟太太,刚才的事,我很抱歉。” 陈朗从门外进来,冲袁雉深鞠一躬,“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爱他。所以,我改变态度。”
“钟总能拥有你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分。之前对你的诋毁,还请不要计较。”
袁雉愣了足有一分钟:“你叫我什么?”
“钟太太。” 他又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我发自内心的祝福你们,这个,请你务必收下,聊表我的诚意。” 他递上一张纸。
“不,不行,我不能要。” 袁雉刚看一眼,就连忙推了回去。
“听我的。” 陈朗塞到她的手里,“想要当好钟太太,就必须有一定的权利在手,而这个权利,我给你。”
袁雉受宠若惊:“真的谢谢您。” 这是和未以的那份性质相似的股权转让书。陈朗把他名下所有的股份,都转让给了袁雉。
她现在,是原以公司里除未以之外最大的股东。
真是像梦一样。
“钟太太,祝福你们,以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是啊钟太太,真是对不起呢。”
股东们的语气都变了样。
现在满满的都是祝福。
袁雉傻傻地向他们点头致谢,好容易把他们都打发走了。又拿出股权转让书看了看,又觉得自己可笑,于是把它随意放在桌子上。
未以仿佛心灵感应一般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怎么了,这么高兴?”
袁雉拿起股权转让书给他看:“陈朗把股份都给了我。”
未以失笑:“这好像不是重点吧?刚刚大家都叫你‘钟太太’呢。”
袁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真是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那,钟太太,可不可以尽一下当妻子的义务?”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可是这里是医院 ......”
“喂!” 未以好笑地掐了掐她的脸蛋,“我是让你帮我把护士叫来,该换药了。”
“啊?” 袁雉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混混沌沌,脸更红了,“嗯,这就去。” 她赶紧离开,不敢怠慢。
天啊,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不过想想,还是蛮幸福的。
袁雉把护士叫了去,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进病房。未以仍在发烧,只是不严重了,气色也好了许多,坐在病床上专注地看着她。
袁雉心想,看什么看,看得我更心虚了。
未以对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她才慢吞吞地驱动轮椅过去。未以下床接过轮椅把手:“陪我到阳台看看。”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站在高处眺望,城市里一片繁华的景象。他还记得去年自己刚刚回来时,看到这一切,是多么凄凉。
那时的袁雉完全不理会他。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爱意,只有仇恨,以至于根本看不见他眼睛里的宠溺。
他们之间的心结很简单。可是就算再简单,他也知道,袁雉是不会轻易放下的。
他不能逼她,毕竟不是她的错,错的是自己。
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袁雉,今天是原以公司成立三周年。可是只有我记得。” 他望着远处,开口。
“你知道吗,未以。我本不想让你选择从商,那实在太累了,也有太多风险了。”
袁雉把股权转让书拿过来,“这个东西,我是不会要的。你自行处置。与我无关。”
“嗯,我都想好了。” 未以拿了凳子坐在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把股份的二分之一转到我名下,防止其他股东收买股份,篡我总裁的位置。剩下的,全部兑换成现金,捐给儿童福利院。”
“那是从前收养我们的地方,现在该是时候,让我们为它贡献点什么了。” 他静静地说,“我希望那些孩子,能够去更远的地方,就算父母抛弃了他们,可是这个世界还没有。他们应该有更远大的志向。”
袁雉蹭蹭他:“可是我没有远大的志向。”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像现在这样,与世无争地过一辈子,和你一起。”
“我也是。”
今天是满月,圆圆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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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早了,袁雉赶未以去床上睡觉。他从一回到病房就咳嗽不止,她才发觉他只穿了单薄的病号服,想活剥了他的心都有。
“我没看见。” 未以摊了摊手。
“衣服就在那里,少给我狡辩。” 袁雉指了指衣架。
“我忘了。” 他冲她眨眨眼,像个淘气的孩子。
“真笨,多大了还忘事。” 袁雉偏头不看他。
她感觉身体一轻,被未以从轮椅上抱了起来,放到他身侧的床上,然后躺下把她抱在怀里。
“哎!” 袁雉警惕地看着他。
“钟太太,你不是说要尽一下当妻子的义务吗?” 未以作势要解她的衣领扣子。袁雉缩到他的怀里,死也不抬头,紧紧抓着衣服。
“我哪有 ......” 她开始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我可是你的钟先生,不尽职尽责好像不好吧?” 他净说些调情的话,惹得袁雉更不好意思了。
“我说了,这里是医院 ...... ” 她装作严肃。
“袁雉。” 未以把自己刚刚解开她的那一颗纽扣扣好,“你放心,我不会在你不允许的时候碰你的,我尊重你。”
她一愣,然后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两个人的生活 ......” 袁雉真的真的好内疚。
“没关系,我会等你慢慢去接受‘钟太太’这个称谓,去接受未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未以扣住她的头,深深吻她,温柔又汹涌。
袁雉揽住他的脖子,深陷在他的温情中。
“你永远是我的钟太太。” 他把台灯关上,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你也永远是我的钟先生。” 袁雉钻到他的怀里,“我很高兴,我们在一起。”
相爱的人很多,可是能够走向婚姻殿堂的,没有很多。
有些平平淡淡的感情,才是最好的。
袁雉曾经幻想过结婚的场景,不需要什么爱情誓言,不需要什么艰难的考验。只要一句坚定的“我愿意”就好了。
我愿意,未来的日子都与你共度。
我愿意,把自己都交给你。
最近天气变化无常,袁雉打算去未以家里拿几身他的换洗衣服。一大早就出发了,临走前打电话给阿路,拜托他过来照顾未以今天的检查。
她是真的不想待在这里陪未以做检查,也真的不忍心看未以检查伤口时,疼得死去活来却还是咬着牙强撑没事的样子。
她知道,他不想让自己难过。可是她还是会难过。
所以干脆避开算了。转移注意力,避免触景生情。
开出租车的司机既好心又话唠,说他快要当爸爸了,说他的老婆每天总缠得要命,可是嗔骂的语气里满是甜蜜。
这一路仿佛特别短,很快车子就行驶到了未以家门前。袁雉付了钱,听司机唱着欢快的歌远去了。开开心心地可真好。
他的家可真大,袁雉只来过一次,还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
她刚按门铃,意薇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迎面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娇里娇气地说,袁雉姐,我可想死你了。
意薇自听说了哥哥醒来之后,还没去过呢。袁雉说未以也想她了,意薇欣然决定和袁雉一起去看望未以。
袁雉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心想还是下次再说好了。
她一定会很开心吧,一定吵着要喝喜酒、当伴娘。
“意薇,这位是?” 一位阿姨模样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打量袁雉。
“哎呀,秦妈,这是我哥哥的小情人儿——袁雉姐。” 意薇亲切地过去搂住秦妈的胳膊,“袁雉姐,这是我们家做饭的阿姨,秦妈。前些日子去乡下探亲了,刚回来没多久呢。”
袁雉滑动轮椅过去:“您好,我叫袁雉。”
“这孩子可真懂事,未以啊,有这样一个媳妇儿,我可就知足了。” 秦妈回厨房,“我给未以煲的汤,别忘了拿去。”
意薇私下给袁雉说,秦妈待他们兄妹像亲人一样,其实他们也早把秦妈当成亲人了。秦妈也没有儿女,自然疼他们。
不过呢,虽然意薇的性子活泼讨人喜,但是秦妈还是疼性子阴沉不爱说话的未以多一些。
未以对待秦妈,也像母亲一样敬爱。
“这是我哥哥的卧室,袁雉姐,你自己找些衣服吧。” 意薇又蹦着走了。
这个房间可真大,袁雉进去转了一圈,干净得不像是有人住过。整齐的桌子上,有一个和整个房间不符的东西。
她轻轻从一摞书下抽出来。是之前画过的一幅画。
那是她第一次来他家。
背面写了一行英文:“I'll think of you every step of the way.(我会想你,在漫漫长路的每一步)”
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写下这句话时嘴边勾起的笑容。
他每天想的,都是自己啊。
袁雉把那幅画重新放回去,从他的衣柜里找了几件衣服。秦妈走了进来:“姑娘,我想给你说说话。”
“好啊。” 她拉秦妈坐下,“您想给我说什么?”
秦妈的手覆上袁雉的手,“我知道未以他喜欢你很久了,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不少,不过他却从来都不看一眼,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平时的未以呢,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我知道,他是企图来转移注意力,努力坚持不去想你。他平时不苟言笑,对我和意薇很妥帖,照顾得细心周到。那感觉就像陌生人一样,客气而疏离。”
“未以的性格阴沉,许多事情只会默默去做而不会说。他总能保持冷静。我见过他仅有的两次失控,一是为了意薇,二便是为了你。”
“关于未以之前的事情,我只听意薇说过一些。我很心疼他,可是我知道,过去的可怜不是他的筹码,他的坚持和努力,已经为自己赚得了一个美好的前途。为此他付出了很多很多。”
“未以这些年养成了偏执的毛病,他只对你偏执。他对意薇的爱,是仅限于兄妹之间的责任,而对你,他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我很欣赏你,也尊重他的选择。” 秦妈的性格明朗,点明中心。
“谢谢您。” 袁雉的眼里充满雾气。
“不,这不是我。” 秦妈的眼神认真,“未以下定了决心,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从当初他坚持回到这里,到现在坚持和你在一起,他从来都没有犹豫过。”
“可是如果和他在一起你不幸福,我相信他的放手,也是果断的。” 他想给她的是自由自在,是长乐未央。
“嗯。” 袁雉应声。
“那,现在你幸福吗?” 秦妈试探。
“您看我,幸福吗?”
她回以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