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在看了早晨未以的各种体检报告之后,扶了扶眼镜,笑道:“袁小姐,恭喜你创造了奇迹。”
“不,不是我。” 袁雉看了看左手,“是他才对,如果没有心心念念,就不会有奇迹发生。”
陈医生立即会意,摸摸胡须:“终于苦尽甘来了,我祝你们小两口幸福!”
袁雉告别了陈医生,去楼下买了香甜的玉米粥,提着塑料袋推开病房门。
天花板上满是气球,蓝色的和红色的,还有简陋却可爱的笑脸,一看就知道是未以画好的。
护士们围过来,一齐喊道:“袁小姐,祝贺你!” 把玫瑰花递给她,又暗示性地瞅了瞅身后那位。
“袁雉。” 他平静地唤她过来,小护士们一个个机灵得很,赶紧悄悄退出去。不用想,隔墙有耳了。
“我给你买了粥,趁热喝吧。” 袁雉打开盖子,香气四溢。
未以没做声,一直看着她。
袁雉的眼神躲闪,装作没看见。谁知他作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打横抱到病床上来,死死揽在怀里。
“喂,你 ......” 他真的变了好多啊。
袁雉暗暗想,难道是一生病,开窍了?以前他从不会调情的,可是现在,这些都不在话下。
可能是以前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吧。
“我想抱着你睡个回笼觉。” 他把脸埋在她的发丝里,无奈床实在太小,袁雉只得被他拢在怀里。
“没声了。” 一个小护士把耳朵贴在门上,为其他人汇报情况。
“没声了?” 她们奇怪地冥想着各种可能。
从后面忽地伸出一只手握住把手打开门,一共七个小护士,全被匡进了病房。
“哎呦!” 她们刚叫一声,袁雉和未以一齐看向门口。阿路在心里默默扶额,真是不该来的,他轻咳了一声。
未以把袁雉的脑袋重新按到被子里盖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坐好,甚至整了整衣襟。
可是脸上春光旖旎,瞎子都能看出来。
“老板,这是股东们要我转交的文件,请您过目。” 阿路脸上犹豫片刻,递给未以。
他接过文件夹,刚扫过一眼就愤怒地扔到地上,厉声质问阿路:“谁拟的?”
袁雉无辜地冲被子里探出头来,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 未以把她抱紧,“别担心。”
他的目光转向默不作声的阿路,怕吓到袁雉,便把声音压低了些:“快说!”
老板的命令他不能不听:“是现在我们公司里,除您以外持有股份最多的人,陈朗。”
“又是他!” 未以太阳穴跳得厉害,也头疼得厉害。
陈朗是全公司最看不惯未以的一个人,也是和林沐所在的公司走得最近的人。
“未以,你没事吧?” 袁雉抓住他的手,他疲惫地摇摇头,说他没事。又冲阿路摆摆手叫他先回去。
可是他实在太难受了,把袁雉揽在怀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却忘了一件致命的事情。
袁雉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后,赤脚踩在地板上,拄着拐走过去,把刚刚未以丢掷的文件拾起。
奇怪,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是还是止不住眼泪汹涌。
这不是别的,是所有股东对未以的一场讨伐。
纸上明确写道,袁雉的形象不利于公司发展,而且无法带给未以和公司所需要的利益,摆明了说,她就是一个累赘。
若是未以执意要娶她,他们就会联合撤股,改投林沐的企业。
可是她手上还戴着他送的戒指,他昨天还对自己求婚呢。明明幸福来了,却还是有那么多干扰。
袁雉静静地把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字体被泪水浸泡得放大。
怎么办,她不想让未以放弃他的事业,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她就要放弃他。
未以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却搜寻不到她。他睁开了眼睛,看到那抹刺眼的白色,动手想要从袁雉手里抢回来。
可是她不给,死死抓住,任凭未以怎么拽,她都不松手。
“袁雉!” 他把她拥到怀里,任她放声大哭,又掐又打。他咬紧牙,目眦决裂。
“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你好好在一起。你向我求婚了,我好开心。我昨天晚上甚至在想,以后我们要把家装修成什么样子。我连星期几换什么花色的床单都想好了,可是现在呢?他们说我无法带给你利益,他们眼中只有利益利益!我不明白为什么抛开利益两个人就不能在一起 ...... 未以,如果你说这都是以后生活的一部分,那么我愿意因为你去适应,但是他们不给我机会 ......”
袁雉一口气说了很多,泪水把未以身上的病号服打湿一片。
“他们阻止不了我们,我和你在一起,谁都阻止不了。” 他放开泪雨婆娑的袁雉,把那份文件从她手里拿回来,从中间拦腰撕碎,越撕越碎,扔到身后。纸屑像雪花一样飞满整个屋子。
他拿纸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眼泪,把她抱在怀里:“在我心里,你腰缠万贯也好,身无分文也罢,我爱的都只有你自己,没有其他。”
“跟我回公司,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永远在一起。” 未以拍拍她的脑袋。
袁雉把脸贴在他的胸口,那么温暖,好心安。
明知是飞蛾扑火,可是有他在,粉身碎骨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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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行?你刚刚醒过来,再出去的话,伤口发炎了怎么办!?” 陈医生把病历往桌子上一拍,“我不答应!”
“我没事的。很快就回来,不会很久。” 未以央求。
陈医生叹了口气:“罢了,要是有什么不适马上回来,去吧。”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把健康放心上了。
未以连道了好几声谢,把手放在袁雉肩上:“不怕,我们一起去。” 袁雉点了点头。
“好啦,不是说有急事吗,快走吧,别在这里调情了。” 陈医生装作不耐烦地把他们“轰”出去。
袁雉忍不住笑出声来。未以看见她终于高兴了一点,松了一口气。
出医院打了车,袁雉就感觉浑身发抖,也许是空调开得太足,她总是不能平静。
未以抓住她的手,尽管输液太久,他的手也是冰凉的。
她靠在未以怀里:“其实我们可以这样在一起,我已经期盼了很久了。”
未以轻笑:“原来你也喜欢我呢,还不承认。”
袁雉一窘:“没有,我早就承认了,只是你没醒,听不见而已。”
“那不算。” 未以揽着她,“这件事情过去以后,你要再说一遍给我听。”
袁雉佯装生气,可心里都是满满的甜意。
有了喜欢的人,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这样的感情谁不渴求。
公司前面两棵合欢树开得正艳,粉色的毛绒小花散发着清幽的香气,给人安宁的感受。袁雉一进公司大门,就感觉浑身不自在。没有了八卦的前台小姐,没有了穿着制服的保安,整栋楼都静静的,好像将有大事发生一样。
电梯每升高一层,她的心就慢半拍。
果然,最高层上驻扎着会议室,而外面的工作人员也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未以扫过一眼,他们马上低下头,可是全然没有了工作的兴致。
他们今夜的电话粥可有得聊了:公司总裁执意要娶一残疾女子,引众股东分歧。
“小张,把这份协议复印二十份,交给我。” 未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打印纸,扔给一个员工。
“那是 ......” 袁雉指了指那边,还没说完就被未以把发言权抢了去:“股权转让书。”
她一愣,恍然明白,可惜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他们已经到达会议室门口,袁雉面对着所有股东锐利的眼睛,心中些许迟疑。
一个在说:袁雉,你不能屈服,你不能软弱,你要用你的行动捍卫爱情,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所有的爱都是平等的,也是同等让人尊重的。
另一个却说:放弃吧,他们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情,还会担心你不放手?他终究会成为商业联姻的牺牲品,而你,没钱没权,就得不到爱情。
她挣扎着,最终还是第一个声音压过了第二个。
袁雉毫不忌讳地接受他们每一个人讽刺的眼光,眼神中带着决然。
阿路从一旁跑过来,看到未以很惊讶:“老板,你怎么来了?”
他知道,未以的伤,就凭他的抵抗力,是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愈合的。因为从前的种种使得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超负荷。
在这时,员工小张递上一沓纸:“老板,您要的文件。” 未以接过:“谢谢。”
“你担心的不应该是我来了会不会旧病复发,而是看到你送的那份文件会不会被气出新病来。”
未以伸手拉住袁雉的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袁雉。”
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瞄了一眼他,得到他坚定的眼神后,彻底放下悬着的心。
她怕他不认可自己,不承认他们的关系。可是在这之前的所有顾虑,真的只是顾虑。
有他在,她愿意面对所有质疑,就算全世界反对也不怕,她再也再也不会再放开他的手了,真的不会了。
股东们纷纷提出意见:
“钟总,看来外面传言您多年单身,只是为了等一个女孩子,是真的呢。不过现实让我很失望。”
“她无法给你带来什么,就算您不喜欢商业联姻,但也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门当户对?” 未以忍不住笑出来,“那你们告诉我,什么才是门当户对,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有捡过垃圾,睡过桥洞。现在那些都过去了,好日子到了,你们又开始努力把我装点得和有钱人似的。你说,对吗?”
那个股东被逼得哑口无言。
他们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后统一了意见:
“反正啊,你不能选择她作为你的妻子,我们不同意。如果你执意这样的话,我们只好撤股,不再支持原以公司。”
“不用。” 未以扬了扬手中的打印纸,想要发下去。袁雉抓住他的手,“不可以。”
他想要用自己的事业,换取他们的爱情。
他给不起,她也要不起。在未来,她无力去偿还,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没关系。” 未以摸了摸她的脸颊,“我不在乎这些东西。”
“可是我在乎!” 袁雉打掉他的手,“你好好想想吧。” 她驱动轮椅快速离开,只剩下未以怔怔地站在原地。
众股东也是一愣,看着他一回神,扭头追上去。
可惜已经找不到她了。他了解她,现在肯定找地方惆怅去了。
袁雉看着喷泉溅起的水花,久久出神,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明知道他的处境那么艰难,还是要提出那样的难题给他难堪。
“说好在一起的,你不许落跑。” 未以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抓过轮椅把手,“我们走。”
果然还是依兰最了解袁雉,马上就猜出了她在街心花园。未以找了一大圈,终于在这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可是 ...... ” 袁雉扭过头看他,“我不想你用这种方式来换取假惺惺的祝福。”
他知道,没有祝福的爱情,她不要。从小便是这样,没有夸奖的付出,她从不会做。
“不会了。” 未以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我听你的。” 说罢,他把二十份股份转让书全部撕毁,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重新站在各股东面前,他们略显惊讶。只是这一次与上次不同,陈朗也来了,坐在最打眼的位置,冷着一张脸。
“顺应袁雉的要求,我不会放弃股份。现在我请你们接受我和她的感情,接受我们的婚姻。”
“啪-啪-啪。” 陈朗兀自鼓起掌来,“钟总好风度。”
“不过不知道你的深情,还管不管用。” 他举起桌上的茶杯,径直砸向袁雉。未以一闪,扑到她身上,只是侧身时茶杯正好打在伤口处,他疼得咬紧了牙,没有叫出声来,可是苍白的脸色还是吓了袁雉一跳。
“未以 ...... 你没事吧 ...... 别吓唬我 ......” 她说话都说不顺了。
“陈老板!” 阿路沉不住气地喝一声,躁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都望着他,“请您收敛您的行为,不然我将会把这次会议的视频转交公安局。故意伤人的罪名,顶在您的头上,好像不太好吧?。”
陈朗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离去。
“袁雉,我没事 ...... ” 未以伸手摸了摸她的唇,“回医院 ...... ”
他真是伤口疼极了,只感觉有冰凉的液体不住地掉在自己的脸上,眼皮却沉重得再也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