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书涵气喘吁吁地到达未以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时,阿路一见她便示意她别出声,她连忙跑过去:
“未以他怎么了?” 书涵顾不得喝一口水,轻轻走到未以身边,他眉头紧皱,长睫微颤,呼吸浅显。
“老板头疼发作,刚服药。” 阿路吩咐秘书去倒一杯咖啡,在书涵身后言简意赅地解释,不料惊动了未以,他扶额睁开眼睛。
“书涵。” 他喊她的名字,勉强勾了勾嘴角,脸上却是异样的憔悴。
他不过是想在自己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有一个人陪伴着;在自己最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有一个人照顾着。
“未以,我向爸爸借了钱,你先拿去用吧。” 她将发票从包里拿出,递给他。未以并没有立即接过,而是摸了摸她的脸颊:
“代价呢?” 他早就观察到,书涵的一半脸颊微微发红,像是红肿未褪。
“什么?” 书涵假装不清楚不了解,正巧阿路送咖啡来。她欲转身,被未以站起继而拉到怀里,书涵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这么近,这么远。
“你少骗我。” 未以的声音略微清哑,“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 他当然知道这代价是什么,是书涵的梦想,他承受不起。
“未以。” 书涵揽住他紧致的腰侧,“不用在意。” 因为是他,所以即使放弃一切也不会在意。
他心疼这个女孩,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却还是不得回报:“书涵,谢谢你。” 除了说谢谢,只能说对不起。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袁雉忍着右下腹部刀口带来的疼痛,终于找到林沐的公司。正巧他从电梯里出来,见到袁雉不禁笑了笑,令她禁不住毛骨悚然。
西装革履,简直不像当年那个要挟她的男生。不过他的笑容却是让人经久不忘,因为实在是太特别,笑得奸诈,笑得阴险。
一模一样的眉眼,瞬间连续了长达十年的恩怨,袁雉几乎无法冷静,就是他害得自己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
她从前也和普通女生一样,阳光,灿烂,爱幻想;可是现在她的世界,一度陷入黑暗无法自拔。
是他带给自己的黑暗,今天也应该让他偿还,那就是把他拉入更深的黑暗,永远无法回来。
林沐快步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隔壁的空闲办公室里。他关好门,身手敏捷地抓住了袁雉快要打到自己身上的手。
“以后这个动作该改改了,不然别人一手再还回去怎么办?” 说罢,他把袁雉的手甩到一边,坐到沙发上望向她。
“林沐,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有病吧你!” 袁雉不惜用平生最恶毒的语言来刺激他,让他发狂,让他在恼怒之中说出实话。不料他异常镇定,凑近了她的脸:“因为我想你啊。” 袁雉白白眼,把他前倾的身体推了回去。
“袁雉,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我没想到你会问我怎么愚蠢的问题。” 林沐倒了杯白茶在嘴边啜饮,“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造成的?我现在坐在轮椅上你高兴了吗?我和他有怎么多矛盾你满意了吗?” 袁雉吸吸鼻子,不愿去想她是怎么因为身体状况而受人排挤,又是怎么被无数家公司拒之门外。
“我不高兴,不满意!” 林沐将小巧的陶瓷杯扔到地上,站起身来猛地掐住她的脖子:“我恨不得你去死,你和钟未以都去死!”
在袁雉几乎窒息的时候,他一甩手,她险些摔倒在地板上。袁雉不停地大口呼吸,直到有力气指着他的脸:“你这个疯子!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那也是被你们给逼疯的!” 林沐平息了一口气,“袁雉,你敢说你今天不是为了他而来?”
她怔怔地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明,就是为了他而来的啊。
“失去最爱的人的感受,应该是相当痛苦的吧?” 林沐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那为什么钟未以还要害死我的父亲?”
一滴眼泪滴到他的手心里,还有更多的,更多的,无法停止。
她竟然忘记了这些。
“那我今天就要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感觉,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内疚一辈子!” 林沐几乎歇斯底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捂住袁雉的口鼻,将她迅速从轮椅上抱起,不顾她的反抗将他抱了出去,扔到车上后快速起步驾驶。
“这是你应得的。” 手脚被绑住无法动弹,带走她的是车辆,是黑暗。
一路上红灯闯过无数,她的嘴里被塞上了东西不能开口说话,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听他说:
“袁雉啊,如果那天你答应了我,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切。”
“我就是想要他永远活在痛苦中,这样他才能体会到我的感受。”
“但是比这更好玩的,不只是让他痛苦,还有让他亲眼看着你死。我倒想看看,被恨意笼罩的钟未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无法反抗,无法挣扎。
但愿这一切不要由他知道,即使今日死在这里也好,只要拥有过就好了。
“未以,未以。”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他的名字,就像想到了他,就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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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郊外深处的废弃小屋,道路泥泞难走,林沐粗鲁地把袁雉强行拉过去,用钥匙打开门,一把把她推了进去。袁雉跌倒在冰冷的地上,从腹部传来的疼痛令她皱了皱眉,不过她还是咬牙强忍着,一点一点挪动到墙角。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破碎的啤酒瓶还有旧家具的残骸,根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她勉强蹲在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林沐把塞在她嘴里的毛巾丢到一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俯视着狼狈的袁雉。
“袁雉啊。” 林沐说话间,轻轻挑起散落在她脸颊边的一缕细发,为她别到耳后,笑得十分阴险。
“别喊我的名字,因为我的名字,你叫出来会让我恶心。” 袁雉把头别过去,努力不看他的脸,那张一想到就会恶心的脸。
“是啊,是我毁了你的未来,现在想想还有成就感。” 他几乎丧心病狂,不惜所有破坏世间美好的东西,来安慰自己阴暗的心。
他也害怕失去,害怕寂寞,害怕孤独,只是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这一切都是你活该,都是你自作自受。袁雉,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林沐把她的脸掰过来,注视着她的眼睛,袁雉的心咯噔一跳。
“需要我告诉你为什么吗?” 他冷笑一声,已发觉袁雉的眼睛里有些许央求的神色。
“你出事的那天,钟未以来找过你的,不过他被我和爸爸拦下了,他当时的眼神几乎喷出火来,一副想杀了我们的样子。”
“后来他被拖出去打了一顿,据回来报告的人说打了个半死,不过他还是硬撑着想要爬进来救你,就又被我们手下的人拉了回去。正好不远处有一条河,他们就把钟未以扔进了河里。” 林沐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笑,笑着看袁雉一步步失控。
她感觉自己在发抖,眼泪不由自主地汹涌而出,她几乎咬破嘴唇,不能自已地想要打他,无奈自己被绑,无法动弹:
“林沐,你该死,你们全家都该死!” 她只能选择大喊,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袁雉啊,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怎么可以一直这样对他。
她这才发觉自己从前是多么自私,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情,还偏偏固执地让他总是在付出付出再付出。
整整十八年啊,他不是不在乎自己啊。
可是她知道得实在太晚太晚了,现在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原来,自私的一直都不是他,而是自己。
是这个快要被他容忍、宠溺到天上去,却还是不满足的袁雉。
她知道,自己快要失去他了。
“是我该死,可是袁雉,他从头到尾心心念念着的人都是你!他之所以有今天这些成就,也是为了你,你有什么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对他!?袁雉啊,你欠他这么多,竟然有脸跟我说这些!” 袁雉已经低下头:“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
“我偏要说!袁雉,你这样只图求回报而不愿意付出,又凭什么身边会有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你拥有这么多,却还是不满足?”
林沐凶狠的眼神几乎将袁雉刺穿,她闭上眼睛:“是我错了啊 ......”
是我错太多,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能在以后的日子里,让我补偿你。
未以,谢谢你对我一如既往的包容与信任,谢谢你一味地忍让与迁就,谢谢你,对不起。
这一次,不要再为我付出了。
无论是生或者死,都是我欠你。
“袁雉,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林沐假惺惺地拂去她眼角的泪水。袁雉顿了顿嗓子,“赌什么?”
“用你的命,赌钟未以会不会来救你。” 林沐用食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划过,“我赌,他一定会来的。”
“那如果他不来呢?” 袁雉抬起头,听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他不来,我就杀了你。”
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他不会来的,我不会让他救我。” 她也像林沐那样笑笑,“我宁可我死在这里。”
“别啊,袁雉,你的价值还没有利用完,我还要借你用一下,你这个对于钟未以来说最大的筹码。因为只有你,才能让他不顾一切,甚至只是飞蛾扑火。所以,我不会轻易让你死。” 屋外人影晃动,像是在守卫城堡,一旁的林沐简直不可理喻。
她恨不得他去死。
已近深夜,袁雉却还是没回来,依兰着急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打开手机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却总是忙音。
她一个人,能到哪里去啊?
袁雉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总是按时回来,即使回来晚了也会说一声,可是今天 ......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一想到袁雉的病还未痊愈,依兰的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打电话给钟未以:“钟未以,袁雉在你那里吗?”
“没有,她不在家吗?” 未以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问她。
“她前些天刚做了手术本不该出院,可是 ...... 我实话告诉你吧,她听说你的公司有危机,就提前出院了。还说要找一个人,也没跟我说清楚,现在都这么晚了,她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
“你是说她出去了?” 未以怔住,一站起身来却是头晕目眩。他扶额,为了不让依兰发觉,他尽量平静:“我知道了,依兰,我会找到她的。” 说罢,他没有听依兰的最后一句话就急忙跑出去。
“哎!这个钟未以也真是的 ......” 依兰放下手机,穿好外套也下楼去。
少了她,世界怎么这么大。
未以开车寻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却还是没有看到她。
他前几秒还在想,如果遇到她,一定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再也不放开。
从现在起到以后,再也不让她哭,再也不让她受伤,再也不让她失落,再也不让她走失在街角。
“袁雉。” 他恨自己没用,不能找到她,保护她。
“袁雉!” 拳头狠狠地砸向方向盘,带给他的疼痛,怎能与心里的疼痛相比较。
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