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一夜,杳无音讯。
钟未以见证过天空的破晓,也看见了日暮的垂落,可唯独不见她。
眼窝下已经一片青紫,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天一夜,直到刚刚书涵拦下他,强硬地把他拉去吃晚饭。
“再不吃饭你会撑不住的。” 书涵把菜推到他面前,他却迟迟未动筷子。眼前的东西尽管再美味,对他来说都难以下咽。
书涵见他这副落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用汤匙舀一口米饭送到他嘴边:“你吃不吃!?”
未以叹了口气,接过汤匙慢吞吞地吃下。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书涵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棵西兰花放到他的碗里,问:“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也不是个办法啊。”
“可是我必须去找。” 未以放下碗,“我不能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他没有说,看不见她,自己会很害怕。
未以把手放进口袋,紧紧地握了握戒指盒:“书涵,我们都是为了别人。”
从前的他甚至这样想,如果没有她,他可能早就不在了。是她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就算再黑暗也不怕。
可是现在,他要失去了。
这一次,真的要失去她了吗?
望向窗外,已华灯初上,璀璨的灯光照耀着这个孤寂的城市,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一句问候,不知在哪儿,又会有一场狂欢。
袁雉被绑了一天一夜,已经精疲力竭。林沐在外面增加了好些人手,寸步不离地紧紧死盯着她。让没有机会逃离,只能等待。
“看来凭他的智商,还找不到这里呢。” 林沐望了望外面树林飒飒作响,从身后掏出了一把水果刀,用刀尖挑起袁雉的下巴:
“袁雉,多年不见,你变漂亮了呢。” 说罢,把袁雉的脸甩到一边,“不过也变老了。”
“不能走路应该很痛苦吧?没有人会像钟未以那么傻,喜欢你这个残废吧?那你怎么不接受他呢?”
“关你什么事?” 袁雉的目眦几乎决裂,“你给我多少痛苦,我就多恨你。”
“你恨不恨我,我可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们的赌注。” 林沐凑近她愤怒的脸,“他竟然没找到。” 说完便恐怖地笑了起来。
“他不会找到这里的,你也别想伤害他。”
“找不找得到,一会儿自见分晓。你都失踪整整一天了,你就指定他不着急?你错了袁雉,他会发狂的。”
袁雉听到这里,有些犹豫地别过脸去。
“你想看看他为了你发狂的样子吧?看在他快要死的份上,我成全你。” 说罢,林沐从袁雉的口袋里翻出手机,迅速找到钟未以的手机号码打过去,把屏幕给她看,并且打开免提。
与此同时,未以的手机铃声手机铃声响起,他惊喜地连忙接听,似乎忘记了书涵的存在:“袁雉,是你吗?”
“你放心,她还好好的活着。” 林沐阴险地夺去第一发话权。
“林沐,如果袁雉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一定饶不了你。你应该知道后果,所以赶紧放了她!” 未以见接电话的是林沐,看了一眼书涵,拿着手机走出包间,在走廊上忍不住愤怒地冲他喊。
书涵放下筷子,悄悄把耳朵伏在门上 ......
“我已经不在乎这一切,所以你威胁我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我一生气,就会伤害到她呢。” 林沐瞥了瞥袁雉。当然,在此之前,他早就将袁雉的嘴用毛巾塞上,避免她乱说话。
“你 ...... ”未以感觉一阵目眩,随后扶着墙慢慢倒下,却仍然不忘手机通话,“林沐,你敢伤害她,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她。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亲手杀了你,我只恨当时为什么没有反抗的力气,为什么不让你们血债血偿,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了。”
袁雉已哽咽得几乎窒息,眼泪簌簌地流下,怎么也止不住。
他不欠自己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明明是自己欠他太多,欠他一个永远不分开的承诺,欠他一个永远不背离的承诺。
袁雉不明白,他为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她知道,他永远不会说轰轰烈烈的誓言,永远不会对自己生气,也永远不会放弃。多年以来一直都在自己身后,他所做的只是一直付出付出,一直道歉道歉,爱得卑微,却得不到一句体谅。
林沐扯下袁雉嘴里的毛巾,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是你没有弄死我,现在我还好好地活着,所以我要折磨她。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痛苦,你会很难过吧?我就是要让你尝到这种滋味,这种血淋淋的滋味,让你生不如死。” 林沐边说边抓住袁雉的头发,“你放心,她还活着。你快吱个声,不然他就要担心死了。”
袁雉咬着唇不说话。
“袁雉,袁雉你在哪,袁雉你说句话好不好。” 未以一听有袁雉,勉强支撑着站起来。
书涵实在忍受不了,她握住门把手打开门,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扶住未以。
“哎,让你说你倒不说了。” 林沐失去耐心,甩手一巴掌打过去,袁雉疼得叫出了声,仇视着他。
“林沐!” 书涵握住未以的手,明显感觉到他的愤怒,她心里被一种满满的失落填满,无法言喻。
终究她还是败了。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
“可是你没办法。” 林沐把袁雉拉过来,“我对她怎么样,在你没有找到之前,你都无能为力。”
书涵夺过未以的手机摔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通话当然也被迫结束。
袁雉松了口气:“你妄想让我激怒他,我偏不这样做。你要杀杀我好了,反正他是找不到这里的。”
“可是他已经生气了呢。” 林沐站起身来,“我已经成功了。”
“是啊。” 袁雉把头疲惫地倚在墙上,“可是我爱他啊。”
是真的爱啊,这一次真的没有说谎,也没有机会再对他继续说谎了。
人的一生实在太短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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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以错愕地看着书涵,抬想要打她的手在半空却突然怔住。他无奈地收回手,蹲下想要捡手机,却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亏书涵始终死死抓住他的手,她腾出一只手贴在未以的额头上:“你发烧了,还是 ...... 要不报警吧。”
“不行,林沐一定会恼羞成怒伤害袁雉的。” 他拍拍额头想要保持清醒,“我没事。”
“难道她就这么重要吗?未以,我真的没见过这样的你。”
“真的很重要。” 他从书涵手里拿过外套,步伐不稳地往外走。书涵悄悄跟上去,拿起包在他颈上一砸。未以随即倒在自己怀里。
“对不起,未以,我不能放着生病的你不管。” 她叫来服务员,一同扶着未以去楼上包房。
“麻烦你给我打盆热水上来,我朋友发烧了。” 将未以在床上安顿好之后,书涵交代服务员道。她搬来椅子坐在床边,从包里取出降温贴贴在未以的额头上,又顺势摸了摸他的脸。
烫得要死。
服务员送来热水和毛巾,看了看书涵,欲言又止:“夏小姐 ......”
“怎么了?”
“在走廊摔碎的那个手机,有人打电话过来。” 说罢,服务员奉上手机请她过目。
屏幕上的“妹妹”两字让她不由得松了口气,书涵把手机电池取出来,用自己的手机给意薇打电话:“意薇啊。”
“书涵姐,你是和哥哥在一块的吗?哥哥昨晚没回家,我好担心。” 意薇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路,说。
“我和他在一起呢,你哥哥生病了 ...... 嗯,你别担心,没什么事,现在在睡觉呢。”
“那,找到袁雉姐了吗?” 意薇声音很小,大概是怕阿路听见。
“还没,我们会尽快找的。” 见未以有醒来的趋势,她只好速战速决,“好了,没什么事先挂了啊。”
不等意薇回应,书涵就关了机。
“哎,书涵姐 ......” 意薇沮丧地把手机扔到床上,看向书桌前看书的阿路,“阿路哥哥,你说我哥会不会有事?”
“你想太多了,老板一定会没事的。” 阿路转过身来,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别担心了。”
意薇听话地点点头,看向窗外的皎洁月光。
“袁雉,袁雉 ......” 未以紧紧握住书涵的手腕,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声如蚊呐地喊着袁雉的名字。
书涵从盆子里拿出热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捋平他紧皱的眉心,却见他的眼角已多了些许皱纹。
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只有敌人;没有伙伴,只有对手。
习惯于形影单只,习惯于单打独斗,他只是执着于把自己变得更加顽强和无坚不摧,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不受伤害。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爱不是单方面付出才存在的。
很多时候书涵都为他打抱不平,心疼他的善始不善终,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么久了,你怎么就不变心呢?” 书涵略带苦楚地笑着问他。
她见证过太多的有情人因为移情别恋而分开,见证过太多相濡以沫很多年的夫妻因为一句“不爱了”,结束沉淀已久的感情。
她从小就坚定一点,从来不会有一个人持之以恒地坚定着一段感情。
可是现在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他所做的这一切却都不是为了自己。
书涵记得他看到袁雉的眼神都是亮的,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拥有这种眼神,平静之中波涛汹涌,仿佛下一秒就可以为了她破碎。
袁雉已经不再只是他的心上人,而是一种坚持,一种信仰。
书涵曾经从意薇那里得知只言片语,他会在夜阑人静时抱着被子等待天亮,念念有词地都是她的名字,以及他对她的道歉和爱意。
当时的意薇只是惊觉,为何这样一个人会给哥哥如此大的力量。
初次见袁雉,意薇并没有觉得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能算是普通。
但是爱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爱得飘渺虚无,爱得如同芥蒂。
等到意薇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她才明白哥哥的坚持和执着,才理解爱的伟大。
爱情中只允许两个相爱的人,去共度这绵绵不绝的时光,去分担可能会发生的风风雨雨。
也许有很多人一生会爱许多人,但是却不能怪他们,因为生命太短,无法坚持。
可是对于钟未以,一生只爱一个人。
意薇记得有一句诗:“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的故事,其实早已开始。
未以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睛,把手摊开在书涵面前:“手机给我。”
书涵迟疑了些许:“不给。”
未以一下子坐起来,抓住她的手腕,迅速把自己的手机从她手里抢回来,安好电池开了机才放开她,正巧林沐打电话过来,依旧是能把死人气成活人的口气:“钟未以,看来不给你点提示,袁雉被我杀了你也找不到呢。”
“废话少说,你不许伤害她。”
“三环水库旁边一百米,有一个废弃的房间,我等你。” 说完,林沐就阴险地挂掉电话,用指腹轻轻抚摸袁雉的唇:
“你看,好戏快要上演了呢。” 说罢,他将袁雉的手机关了机,扔到远处的一个角落。
未以握住手机的手,被手机的棱角硌得生疼,他掀开被子,扣好上衣纽扣,把阻拦自己的书涵推开,头也不回地冲下楼去。
书涵见状,把高跟鞋甩掉跟着他下了楼,终于在他上车的前一秒抓住他的袖口,怎么也不放手。
“别闹。” 未以想要推开她的手。
“我不,我不要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不要!” 书涵的眼泪顺着眼角夺眶而出,她明知道打动不了他,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有去无回,她就想要拼命抓住他的手,使出全身力气拦住他。
“书涵,对不起。我必须去救她。” 未以把“必须”两字强调得很重,话音刚落,就被呼啸而来的巴掌打中脸颊,书涵颤抖着手,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钟未以,我算是看透你了!” 说完,书涵光着脚,一边用袖子摸着眼泪,一边跑向远处。
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为什么就是看不见?!
也罢,既然爱了,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因为,我爱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