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雉住院的第三天,公司上下好多人来看她。依兰煲好了汤送过来,就看见小小的病房里围满了人,袁雉洋溢的笑脸特别灿烂,尽管还是很苍白。
周亦歌重新回归工作会很忙,就拜托了弟弟周亦暮来照料袁雉,正值他调休期间,一想到可以见袁雉,他最乐意不过了。
亦暮买了好些水果,冲进病房给了袁雉一个热情的拥抱:“姐姐,祝你早日康复!”
不过随即被依兰从袁雉身上扒拉下来,把他拎到一边:“你小心一点,袁雉做手术的刀口还没愈合呢。”
“没关系的,我快好了。” 袁雉把亦暮拉到床前,“最近考试考得怎么样?”
“最近一次的模拟考,第三名!” 他的表情眉飞色舞,充满了自豪。要知道,亦暮从前的成绩都是不及格的。
“等姐姐出院了,请你吃好的!” 袁雉从水果筐里挑出一个红苹果,“送给你。”
从亦暮的身上,还可以找到当年亦歌的影子,活泼开朗,永不言弃,与他现在的阴沉简直是大相径庭。
“袁雉,你这几天不来公司,好些新闻你都不知道呢。” 在校对组的张丽首先归入正题,“这些天可出大事了。”
“怎么了?” 袁雉咬了一口苹果,听张丽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说:“我们市又多了一个公司,是从美国来的,来头可不小。听说是搞环保纸张再加工的,昨天刚刚为开业剪彩。”
“美国的?” 袁雉放下手中的苹果,“你知道是谁吗?”
“这个 ......” 张丽还在冥思苦想着,一旁的助理海戈开了口:“我知道,他是从美国总部调过来的,好像叫 ......叫林沐!” 袁雉的脑海里仿佛一道闪电劈过,手指抓住被单,久久不能回神。
“袁雉,怎么了?” 张丽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听说这个林沐啊,昨天还约原以公司的总裁一起开会呢。原以公司你知道吧?就是去年和我们公司签订供货合同的那个公司 ......”
“哎呀。” 依兰打断她,“怎么会不知道?袁雉和钟未以是情侣啊!” 众人张目结舌,一齐看向袁雉,直到她点点头表示承认。
罢了,依兰也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袁雉前些天和钟未以闹僵了。
“天啊,袁雉,这是真的?” 张丽就是一个话匣子,打开了就没有不八卦的道理,以至于公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天下八卦,张丽知,众人便皆知。”
“是 ......” 袁雉还未解释,就被张丽的下一句话怔住,“袁雉,那个林沐已经向钟未以宣战了,并且已经买断了原以公司的所有货源,目前只有我们公司还在坚持着,季老板也没有任何办法。”
原以公司之所以为“原”“以”,代表了袁雉和钟未以,他的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而现在,就要接受失败了吗?
那些痛苦的回忆在每夜都会像噩梦一般伴随着袁雉。多少年了,她无法忘记,无法消释。带给自己终生不能奔跑的遗憾的人,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她多么想要原谅,可是却做不到。
如果没有残疾,就不会有离开,更不会有这所有的变故。这样,她或许还能陪在他身边,或许现在会很幸福。
是他毁了这一切,他无法不去恨,无法去原谅。
“他呢,钟未以现在怎么样了?” 袁雉抓住张丽的手,像是发疯了一般拼命摇晃着。因为她没办法,遇到他的事情,她无法冷静。
“袁雉你别着急,我就不该告诉你的,这样只是小道消息,不一定是真的 ......”
张丽的话还未说完,袁雉就拔掉了手上的针管,按住出血点,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想要下床去。可还是因为可恨的双腿,她无法行动,无法去找他,无法和他肩并肩,无法陪他共患难。
原以既然已经叫做“原”“以”,当然要有两个人一同承担。可是她害怕自己只能添乱,只能拖他的后腿。
“让我去,不然我会担心。” 袁雉看向依兰,“如果是季辰,你也会像我一样。而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你别急,我去办出院手续。” 依兰迟疑片刻,补充一句,“袁雉,你终于肯迈出一步了。”
她一直停滞不前,之前所有的路都是他一个人在走。而现在,她也应该替他承担一步,也是时候迈出那一步了。
袁雉不愿承认,自己也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所有她得到的一切,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回来的他。
所以,她必须去面对林沐。
这样才能真正面对这个不堪的自己,这个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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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声音嘈杂,杯中的咖啡也换了一杯又一杯。钟未以默默扶额,听周围股东的唇枪舌战:
“要我说,干脆就和那个公司谈和,这样我们也不吃亏,他们就没有必要再买断我们的货源了。” 坐在离未以最近座位的一个股东首先发表意见,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这个办法可行。
“我不同意,毕竟原以公司入驻A市已经一年多了,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各行各业笑话,所以不能谈和。” 另一个股东反驳了上一个观点,未以则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不能原谅林沐,即使袁雉原谅了他,他也无法原谅。
“钟总,不能老是我们发表意见,您不来决策怎行?” 又一个股东开口,众人纷纷望向未以。他知道,是时候做个表率了:
“不能谈和。” 未以撂下一句话,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会议室。他不想再听里面的流言蜚语,是怎样的令人伤心:
“钟总怎么可以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就做决断呢,真是的 ......”
“他一向做事一意孤行,这一次,原以公司又有难关了。”
“钟总多年以来一直雷厉风行,性格孤僻。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毕竟谈和太没面子,他也是为了公司名誉着想。”
“他为了公司名誉?我看他是因为那个女人吧!?从前在C市,你们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个样子?一见了那个女人,连公司都快不管不顾了!我还真没见过他为了一个女人变成这个样子,不知是着了魔还是怎的 ......” 一位股东话还未尽,就被飞来的文件夹怔住。
他抬脸一看,未以正站在一旁:“李总。”
“钟总啊,我不是要排斥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了 ......”
“我不愿谈和,是有我的原因和苦衷,就像您说的,我就是为了女人,但是为了她,不光公司,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杯子破碎的声音突兀地传来。未以回头一看,夏书涵在门口,眼睛红红的,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他在心里默默颔首,自己又无意间伤到了她。
“我,我知道你公司有难,想要过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 书涵还未说完,就低下了头。
“对不起。” 未以只能说这句话,“朋友比恋人长久,书涵,你是个聪明人。”
可是我再聪明,一遇到你,也会变成傻瓜,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拼劲全力去演一场戏,却不如她的一个回眸博得的掌声多。
不要怪我见到你会犯傻,不要怪我用所有的手段对付你和她,我不想把爱变成恨,更不想把我变成她。
我想让你爱上只是我的我,而不是成为她替身的我。
书涵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身后的人撞到未以的怀里,她揉了揉额头,原是阿路急急忙忙的,不小心撞了书涵。
“夏小姐,对不起。我太心急了,不小心撞到了你。” 阿路向书涵道歉,旋即把文件交到未以手中:“老板,我们公司的股票在迅速下滑,现在已有一半股民开始退股,都快找到这里来了。”
未以怔怔地看了看文件,股东们面面相觑,小声地议论纷纷。
“我不想听过程。需要多少钱才能解决这些问题?” 未以把文件扔到一边,看向阿路。
“大约,五百万。” 他用余光瞄了瞄书涵的脸色,才说出这个惊天数字,让股东们更是抓住了话柄。
书涵看了看未以面无表情的脸,用眼神扫过每一个股东。很快他们就静了下来,书涵从椅子上拿起包:“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快步离开,不留给未以说话的机会。
他真的很想去阻止他,只是头疼得厉害,不能跑去寻她。
“爸,借给我五百万。” 书涵推开大门,跑到书房里正在工作的夏爸身边,一句话让夏爸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疯了?五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望着女儿严肃的神色,看样子不是小事情。
“未以的公司被对手买断了货源,快要破产了。我不能不帮他啊,爸!” 书涵晃了晃夏爸的手臂,却被他打掉:
“书涵,要他说多少遍你才肯罢休,他不爱你,他爱的是那个坐轮椅的女人啊!”
“爸!” 书涵打断他,“就算是不爱又怎样?算上今年,我爱了他整整七年了。我又怎么会在乎这点付出!?”
书涵话的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重重的掌掴打偏了头。她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双手颤抖的父亲,这是他第一次打她。
夏爸从小把她奉作掌上明珠,她又是家中独女,更是养尊处优。今天这一举动,是书涵所没能想到的。
“书涵啊,你太傻了。” 夏爸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想到我教育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却还是会因为爱情而失足。”
“爸。” 书涵的眼泪几乎滂沱,“我长大了,也会喜欢一个人,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觉得苦。因为爱上了,就会难以自拔。”
“我这一辈子,一定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书涵的眼神坚定,望着夏爸。
“罢了,我便成全我的女儿好了。” 夏爸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发票,迅速填好后,欲交给书涵,却又半途折回:
“书涵,你要答应我,从今往后在我的公司踏踏实实地工作,将来继承公司。”
她的双手互相摩挲了许久,终于在父亲早已准备好的合同书上签好字,才接过发票。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
她本不热爱这份工作,毕业已许多年,从未答应过父亲要她继承公司的想法。
她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就是做一个设计师。可最后兜兜转转,却还是不得不向命运妥协,不得不因为他,一点点放弃自己的一切。
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
“书涵,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值么?” 夏爸叹了口气,问她。
“和未以注重结果的态度相反,我在乎的,只是能一起走过的路,即使到最后孤苦老死,也不觉孤独。” 书涵笑笑。
也许有一天,她也会为人妻,为人母,就算那个人不是他,也算是为这场盛大的单恋画了个句号。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