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未以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和床边睡熟的妹妹,怎么也想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昨天。
他坐在吧台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身边妖娆的女郎,香水味特别刺鼻,最后他出现在客厅里,伴着意薇叫喊的声音渐渐沉睡。
“哥,你醒了。” 意薇揉揉眼睛,看了看已经起身的哥哥,“昨天你喝醉了,像死猪一样睡了一个晚上,喊都喊不醒。”
意薇凑到他脸前:“哥,你是不是又和袁雉姐闹别扭了?” 未以手上的动作一停,被衣袖遮盖的一道伤口赫然清晰。
“等等,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意薇的小手一把拉过他的手,“哥,这是用玻璃碎片割伤的。”
他惊觉自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选择用伤害自己来还清内心的苦楚。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爱到发狂的地步。
“没事,不小心弄的。” 未以试图掩盖,被意薇拦住,“不行,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说完,她拿起药箱仔细给他涂药。
有一个妹妹挺好的,至少可以学会怎么关心别人。
“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意薇看着哥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不过哥哥,你应该理解袁雉姐,她也不容易。”
未以垂眼:“我知道。”
他怎会不知道,可是本来在心中组织好的语言,到了嘴边却连停顿都变得笨拙。他本就是这样一个笨嘴的人,生来不会讨好任何人,这样一个人,选择在背后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成全,就算嘴上不说,也会用行动来表达一切。
她从未见过他的慌乱,因为她不知道,他所有的慌乱都掩藏在紧皱的眉眼里,掩藏在他夜不能寐的冥想之中。
但愿有一天,他会为了她慌乱得失了方寸吧。
袁雉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眼角下的一片青紫,洗了好几次脸都无法消除。她匆匆吃过早饭,一边出门一边打电话:
“亦歌,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见个面好吗?” 她说完之后就立即后悔了。
袁雉失眠了一整夜,最后还是不得已地决定,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尽管这样未免有些太伤人心,可是如果现在的伤害可以挽救他未来的路,即使是遭人怀恨也无妨。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好,那把地址发到我的手机里,一会儿见。” 亦歌挂掉电话,呆呆地看向窗外,不明所以。
如果是她要拒绝自己,他是不会答应的,亦歌想。
陷得太深,无法自拔,由爱生恨也没办法,不过他不想恨她,这一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从来都是局外人,从来都是旁观者,从来都是一个戏子,可是故事的主角却永远不是自己。
“你应该放开我,放开你自己,用心去看看,身边还有很多更值得你爱的人。” 袁雉经常对他提起的一句话。
已然情深,怎么割舍。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眼前的风景全部变成了她,没有一点空隙容下别的人。
固执和专横,生来就有的倔强在潜移默化之中将他的内心全部改变。如今的他,连自己都觉得好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当周亦歌推开咖啡店的门时,坐在墙角边座位的袁雉已经等候多时,她将杯子放下,为他点了一杯摩卡不加糖。
“你迟到了呢。” 袁雉笑了笑,“看来马路上很堵,不适合出去呢。”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亦歌轻轻抿了一口摩卡,一边搅动茶匙一边问。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昨天的事情,昨天 .....我和钟未以之间产生了些误会,让你见笑了。所以我想说明白,我 ......” 袁雉还未说完,小腹右侧就剧烈地疼痛起来,她不由得蜷曲了身体,脸色苍白。
真的,好难受。
“袁雉,你怎么了?” 亦歌跑到她面前,就看见她额头上沁满了密密的汗珠,随即倒在他的怀里:“没事,去医院 .....”
亦歌迅速抱起袁雉,冲出咖啡店叫出租车,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跳那么快,那么慌乱,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害怕和紧张在瞬间涌上来。
“袁雉,你别说,我怕你一说出来,我们的故事就真的结束了。” 亦歌把昏迷的袁雉揽在怀里,喃喃道。
即使我们之间从未开始,也请你给我一点退步,一点就好,这样我至少还可以幻想,幻想你从未打破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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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外的红灯迟迟未变绿,随着时间的推移,周亦歌开始坐立不安,因为他怕,怕她会以这种方式永远离开她。
记忆之中的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抱怨生气的话,可是唯独遇到那个他,她竟然也学会了与自己吵架。
一位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亦歌赶紧围上去:“急性阑尾炎,已经做完手术,没有什么大碍了。”
随即出来的是护士和昏睡的袁雉,她的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不愿意睁开眼睛。
亦歌摸了摸她的发丝,看着她被推向病房。医生拍拍他的肩:“你是她男朋友吧?别担心了,她没事的,要好好照顾她啊。”
他没有否认,默默地点点头,向医生道谢之后来到病房。袁雉已经被安顿好,她的眉头紧皱,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被单,大概是做噩梦了。
周亦歌的手在袁雉的手边停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袁雉,谢谢你。”
谢谢你不曾对我说过讨厌,谢谢你只是在一味地成全。
贴心的护士将缴费单送到亦歌手里,他放开袁雉的手,欲转身去大厅缴费,却被她一把钩住手指:“别走!” 声音清晰,在周亦歌的心里惊起阵阵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明明她所说的,所想的,所爱的都不是他,他还是甘愿做一个影子,一个孤独了很多年的影子:“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公司健康查体,钟未以拿着血液的化验单从病房前匆匆经过,扫了两眼却又折返回来。
里面的人,怎么这么像袁雉?
他轻轻的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迈进第一步却又突然怔住,真的是她!
顿时感觉心跳慢了一拍,他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一般走到她的面前,正对上她苍白的脸,婉然得根本不像她。
原来还是放不下。未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丝,最后停在了脸颊边,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些难过。
他难过的是她生病了,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在漠不关心,真的在纵容失去。
“哎,怎么是你,刚才那个小伙子呢?” 查房的护士抱着一大摞病历单,“你是?”
“她是我爱人。” 未以坐在床边,“最近工作忙,没顾得上她。今天偶然碰见了,真是我的疏忽和大意,不该让她生病的。”
“她怎么了?” 未以抬头看向护士,他英气的脸庞让护士的脸颊发烫,“急性阑尾炎,刚做完手术呢。”
“那先生,您还是多陪一会她吧,一会儿麻醉药的药效过了会很难受的。” 好心的护士嘱咐几句,推门离开。
她紧皱眉头,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未以有些讶异:“袁雉,你怎么了?”
“好疼 ......” 她的眼角流淌出泪水,未以一惊,用另一只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不怕,我在呢。”
他不会说华丽的语言,但是只要她想听,他会尽力去学,尽力去说。
袁雉紧握未以的那只手,力气用得越来越大。未以的手被她攥得生疼,却还是坚持着。他不想放开她的手,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次机会,这一次一定不能再放开了。
她忽然咬住他的手臂,眼泪一滴一滴流淌在白色的被单上,开出一朵透明色的花。
未以咬着牙把她搂到怀里:“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袁雉松开口,嘴里弥漫的血腥味道让她不由得蹩了蹩眉,未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一个牙印,血汩汩地流出来。他把袁雉轻轻放躺在床上,犹豫了片刻,吻了吻她的额角。
不过还好,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醒,就当这一切都是梦魇好了。
门口的亦歌连躲开,望见他捂住手臂离开,才悄悄进入病房。他发觉袁雉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了,像是松了口气。
在梦里,他迎着秋风缓缓走来,一直没有离开。
“难道我真的比不过他吗?” 亦歌坐在床前,轻轻把袁雉的手放进被子里,“明明嘴上说她是全部,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在身边的却始终都不是我。” 不知是高估了他,还是低估了他。
我不想放弃的,袁雉。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陪在你身边的是他,我也没有遗憾。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比我更愿意付出,更不求回报;而我只是一味地要求平等的互爱,却每曾想过,我究竟付出了多少,又值得你回报多少。
世界怎么大,选择了一个人却不想后悔。
人的一生实在太短了,短到没有时间停下脚步,为了一件事情去固执去倔强。我渴望看见一个人终其一生,只为一件事去固执下去,去倔强下去,永远不反悔。
人的一生实在太短了,短到没有时间去爱上另一个人。
眼前是一片花白,袁雉伸出手揉揉酸涩的眼睛,轻轻拽拽背对着自己的亦歌的衣服:“亦歌。”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亦歌转过身摸摸她憔悴的脸,“醒了就好。”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袁雉不想说出来,她梦见了钟未以,梦见他温柔地抱住自己,梦见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不过我知道,是你陪在我身边照顾我的。” 袁雉笑了笑,“谢谢你,亦歌。”
“不。” 亦歌起身抱住她,“只有这一次,我不可以贪心。” 眼泪埋没在她的发丝里:“我不能不付出就得到回报。”
失去的感觉,竟然是这么清晰,就这样失去了吗?不可以再拥有了吗?
“谢谢你的成全。” 袁雉揽住他,“我会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