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三天就要出院啊?”
袁雉看着未以苍白的脸,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了。”
未以将手在袁雉的脑袋上轻轻按了按,蹭蹭她柔软的头发,温柔地回答道。
人就是这样,只允许自己爱的人宠自己。
所有的迁就,所有的忍让,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如果我在你身上耗尽了力气,等到你离开我,我又如何再有力气对下一个人这般好?
所以,请珍惜。
未以从未问过,那日换走药的人是谁,就好像不关心,也好像装作不想理,总之,他的世界袁雉理解不了。
他都变了这么多,早已不是从前的未以了,只有袁雉还留在原地,保留着一腔如少女般清澈刚烈的热血。
人们都喜欢用“时间磨去了身上的棱角”这句话来形容世事残忍,可真正不愿意蜕变的人,总会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也会为了梦想去努力,但他们总会因为爱忍痛磨砺下自己的尖锐,学会变得圆滑。
现在,就这样吧。
阿路默默地把未以的东西收拾好,冲他点了下头,未以微笑着接过袁雉轮椅的把手,推她走出病房。
就在他们正准备走上电梯下楼的时候,夏书涵兴冲冲地捧着一大束百合花从楼梯上来,她呆呆地望着电梯门关好,又恰好看见袁雉的脸,带有一丝恬美的表情,手中的花不经意地掉落,砸到地板上,发出破碎的声音,病房里早已没有人。
我捧花盛装出席,并非只为错过你。
明明是一个小丑,却也不能掉眼泪。
因为如果我哭了,你一定也会以为,我演得实在太像了,再抵不过假戏真做。
假若我轻若尘埃,哪怕在你心里是有分量,我也无怨无悔,可我却真真正正是你心里的尘埃,哪天风一来,就吹成了一盘散沙。
“午饭一起吃?”
未以低头伏在她耳边,轻轻问道。
这是三个月来,难得气氛这般融洽,也是最正常的一次交谈。
“好。”
袁雉浅浅地笑了笑,回答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我会原谅他的。
可是我无法原谅的是,他选择的从来都不会是我,哪怕我是唯一选项,他也会放弃选择。
你为什么不呢?
“意薇快放学了。”
未以抬腕看了看表,自言自语道,袁雉脸上有小小的一怔,被未以轻易捕捉到。
“阿路,意薇说想吃面线,你带她去吧。”
“好的老板。”
我的傻袁雉,我怎么会让别人插手我们第一次聚餐呢?
就算别人来了,我的眼里也只会有你。
你懂不懂?
“去哪儿?”
未以推着袁雉走了好长时间,他们却仍在路上兜兜转转,始终没有目标,她忍不住问道。
“去哪都好,只要和你一起。”
袁雉很少听见未以的甜言蜜语,他也从不会说这些话,因为他认为,把言语融于行动,比纸上谈兵效果更好,所以他就傻傻地为袁雉做了好多年的隐形人,存在于她身边的小透明。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不到三分钟,他们就已在餐厅点菜了,未以一边翻阅菜单,他的手修长又骨节分明,不失刚强柔美,像个生活在童话里的王子。
“没什么事,就是要出去一趟。”
未以点好菜,就一直沉默着,袁雉惊觉他一把抓住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冰凉刺骨,似乎要将她手里的最后一点温暖割破。
“袁雉,你看着我。”
他的声音有些哑,声线温润好听,却又不失严肃。
袁雉就像中了邪一样默默抬起头,眼神飘忽,总也不看着未以的脸。
未以,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如果,如果那时你选择了我,或许就是不同的结局,这辈子只能认命。
“要是这次我死了呢,你会哭吗,你会伤心吗,你会难过吗,你会自责吗,你会原谅我吗?”
袁雉抽了一口冷气,不愿抬头,不愿回答。
要我怎么回答,告诉你我会哭,会伤心,会难过,会自责,会原谅你吗?
未以,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直到第一道菜上来,气氛才稍有缓和,未以放开了袁雉的手,低头吃菜,袁雉也不敢看他,生怕未以会扑过来咬住她,把她撕碎。
“是不是坏事做多了,再做好事的时候,别人也会以为是图谋不轨?”
袁雉的筷子差点没拿住,她按住了右手,免得未以发觉她在微微颤抖。
“对,我只有两个目的,让所有伤害你的人死,让你待在我身边。”
“爱,从不是占有。”
袁雉终于接了一句话。
她记得几个月前,自己也曾这样说过
“因为我做不到宽容伟大,也做不到放手就是爱,更做不到给你一人自由,让你独尝苦难酸涩。”
“所以,我就是自私。”
未以掏出钱包付完钱,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来冷漠的态度,因为饱尝冷漠,所以变得冷漠。
都说世上最美的爱情是互补,那把我的温暖分给他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终成眷属?
“我想我同你,做不到正常的交谈。”
袁雉瞥了他一眼,有些生气。
“没关系,时间会改变一切。”
未以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三秒钟之后,服务小生走到袁雉桌前,送上一大束风铃草。
“袁小姐,钟老板让我替他说一句,元旦节快乐。”
蓝紫色的花儿,似乎还残存香气,未以,你从没教过我放弃,我不会放弃,我会试着感化你,也会试着和你正常交谈。
或许,我还可以试着,和你在一起。
谢谢你,带我来到开遍花的天堂,就像薄荷之夏,仿佛仲夏夜之梦,可不可以以后带给我的,只是快乐和香气。
九月繁花,苍苍林木,腊月飞雪,银装一片,世界其实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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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雉吃完饭,打车来到周亦歌家,亦歌的弟弟周亦暮像是放假了,隔着二楼的窗台,袁雉抬头就可以看见他一边啃笔头一边做题的神情,亦暮眼尖发现了她,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做题的好理由似的,兴冲冲地从楼上跑到院外。
“袁雉姐,你来了?”
亦暮这家伙的嘴还算甜,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袁雉心里很舒服。
“我来找你哥哥。”
袁雉不想让亦暮发现她心里的小小纠结。
小家伙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挠挠头,有些懊恼地说道:
“我还以为姐姐是来找我的。”
“好了,我找你哥哥有事,下次陪你出去玩。”
袁雉耐心地安慰道。
“好吧,暂时放行。”
亦暮仔细又认真地推着袁雉走进别墅,虽然亦歌交了这么多年朋友,但是他的家,袁雉还真没来过,豪华得有些奢侈的客厅,古色古香的大花瓶,真皮沙发,俨然是书香门第的不二典范。
“我哥在楼上,我去叫。”
亦暮像风一样一溜烟跑上楼。
不到三分钟,亦歌扶着旋木楼梯的扶手走下楼,他很随意地穿了一件灰色连帽衫,深黑色的休闲裤,若无其事地坐到袁雉旁边,让袁雉想起了一个词:人畜无害。
“亦暮,先上楼做题。”
袁雉这才发现,亦歌的父母都不在家,原来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同处一室。
亦暮耷拉着脑袋,恹恹地走上楼,还不忘留恋地回头看看。
“值得吗?”
待亦暮走上楼,关好房间门,袁雉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什么啊?”
亦歌挠挠头,继续装傻。
袁雉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录像给亦歌看,那天去监控室,她就偷偷录下了这些。
“还不打算承认吗,我可以立刻转交给公安局,亦歌,你看不出来我在给你机会吗?”
袁雉收起手机,有些失望地问道。
“我既然做了,就一定准备好去承受后果。”
这一刻的亦歌,冰冷得不忍直视,袁雉从未见过这样的亦歌,这样带有颓废和诡邪笑容的亦歌,有些让人害怕。
袁雉温暖的手从这一刻变得冰凉。
“你为何要对他下手,他那时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
袁雉开始打抱不平,眼前浮现着未以苍白的脸和强颜欢笑时虚弱的表情,好像即将要倒下。
如果你爱他,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你都愿意站出来为他伸冤,就算他不知道,这些默默无闻的事情,也乐意去做。
“因为这样才比较容易。”
亦歌掰掰手指,关节发出骇人的声响。
“你真是疯了,周亦歌,这还是你吗,从前的你都哪里去了?!”
袁雉有些生气地喊道。
“被你给一点一点耗尽了!!袁雉,你不知道那种每天待在别人身后默默付出的人多可怕,他们一旦爆发,根本难以想象,你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因为总是有人在你身边围着!!”
亦歌有些失控掐住袁雉的脖子,顺着惯性压在她身上,扼住她的咽喉,袁雉抓住他的双手喘着粗气,不停地咳嗽,用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带着破碎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你不懂爱。”
亦歌的手有些松懈,袁雉得以呼吸,她好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我爱你,我怎会不懂?!”
“你不懂,爱是你愿意包容他的一切错误,爱是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爱是在他困难的时候恨不得替他去承受,爱是愿意和他一起同舟共济,爱不需要用言语表达,爱也不需要天长地久,只在有生之年好好去爱,就可以了,可是你不懂,你从来就不懂。”
袁雉闭上眼,将眼泪憋回去,她感觉亦歌慢慢地松开了手,赶紧挣扎着坐起来,脖颈酸痛。
“我时常想,下辈子绝对不要再遇见你,绝对不要再爱上你,可是这辈子我只能认栽。”
亦歌别过脸不去看袁雉。
袁雉,什么叫由爱生恨,这或许就是吧。
我爱你,我爱你的一切,我恨你,我恨你不爱我。
谢谢你让我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我绝不会死心。
让我死心,你先死心吧。
“亦歌。”
袁雉轻轻唤他。
我多么想把你从无边的黑暗中拉扯出来,可是我却发现,你的力量会连同我一起拉下去。
你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现在梦该醒了。
“袁雉。”
亦歌没有答应她,而是平静地叫出她的名字。
我一路走来,满园香气,如梦如幻,星火璀璨,烟花绚丽,流水清澈,花朵妖娆,可天空不过一片黑暗。
微不足道的怜惜,你在乎的不过是五年的感情,你对我,和对他,是冰火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