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眯起了眼,认真的体会着刚刚春柳那一刀。
刚刚春柳说,“刀,就是道。”
然后他双手平举刀刃,发出了暴喝声。
“喝啊!”
极为滑稽的是,他的身前没有任何东西,他就像是一个平砍着空气,自娱自乐的滑稽戏子一般。随后便收刀入鞘,狂热的表情逐渐恢复平淡,离开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王桂明显感觉到有什么改变了。
是什么?
他呆立在原地,眉头紧锁。
刚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可自己却没有看清。
拥有法眼的自己没有看清春柳的动作?绝无可能。
那一瞬间春柳到底做了些什么?
蓦然间,澎湃的海面倒映着皎洁的月光,照在了王桂的脸上,将他眼前晃得一片亮白。
等等。
月光?
王桂抬头一看,此时已是银月高悬,白霜千里,已然人定之时了。
幻术?
法眼,开!
湛蓝精芒自王桂眼中暴绽,纵然是数十米下的海域仍能被他一眼洞穿,可如今却是没有半分变化。
他的瞳孔逐渐收缩。
他下船的时候正午艳阳方才西倾,尚未显颓势。而如今已然临近子时,那他半天的时光去哪了?
更可怕的是,他甚至没有任何察觉。
唯有当月光不知不觉中照到他脸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被剥夺了对时间流逝速度的感知。
这一刀,几然近道!
春柳的实力远超王桂的想象,他的刀竟然可以不知不觉中剥夺他人的感知。
试想而知,屏蔽他人的视力、听力乃至其他只是最下乘的方法,像是夺取他人的知觉,蒙蔽他人的对外界的感知,令其灵台蒙尘,意志浑浊,那就是稚童也能轻易杀死一个不会动弹的人。
王桂现在可以理解海丰那些人为何对他那么忌惮了,实话实说,万仞这种刀意固然是先天境界中最上乘的刀意之一,可海丰那般实力的横练高手未必就怕了春柳。毕竟春柳在先天境中的底蕴实在太薄,纵然真的万仞齐出都未必能奈何得了海丰。
可现在光凭春柳漏的这一手,以海丰当时对春柳的忌惮程度而言,怕是已然一刀入宗师。
如此而言,那就不是简单的刀意了。
那是神通!
神意外显,沟通神灵,通晓真性。
常人的神意自蕴,武道修炼一途便是不断强化自己,厚积薄发,以己心化天心,以人身行天命,叱咤一方风云之变。
神意者,心之内景也。罗刹之辈神意腥风血雨,大善者神意和光同尘,更多的人则是一片朦胧,未曾了然于心。
然而只有彻底通融六根,直达道境的宗师之辈才能了然其心,而神通就自神意中诞生。
寻常武者在后天返先天,先天明真性的过程中逐渐了解自己,明白自己,挖掘自己。只有彻底将身体贯为一气,才能以至纯之心使神意外显于尘世,以己心撼动外界。此非纯粹的臆意,而是武者精气神已然如鼎沸的炉火,在身体的境界达到极限时,越过这层屏障挖掘出的一个新“器官”,其为身体的延展。
很明显,春柳并不是宗师,而这一刀也是远超先天武者的水平。
此乃向道之心至纯,纵然神意并未强悍到可以撼动物质,亦然可以凭此向道之心将其外显而出。
若是这般,那春柳在后天巅峰蹉跎的五年时光没有白费。
提前明悟神通意味着他几乎能一路达到宗师之路,接下来只要底蕴积累到了就会开始节节突破。
王桂静立在原地,他并没有对春柳通畅的宗师之路感到嫉妒。
无他,陨落天神至今仍在翻腾的血意至今还在他的神意中厮杀不休,深不见底的血意在为他武道进步提供源源不断的资粮……
他闭上了双眼,暗自揣摩着春柳的万仞。
那神统一刀,尚还不是他可以企及的……
天色大白,昊阳东升,一抹紫气又东来。
王桂张口一吸,那沸沸扬扬的紫气一进入他的身体就和那些翻滚的血气战成一团。而王桂只觉得身体里暖洋洋地,似是整个人都泡在了温水浴中。
那浩荡紫气比上次还要多,充斥王桂的身体后又然向那玄妙不可言处进发。无穷无尽的血意似是感到了威胁,自发的从神意处杀出,二者碰作一团,逐渐相融。
那陨落天神的血意化入王桂体内,被吸收之后就化成了血气。
血气至阴极寒,紫气至阳极纯,二者同时进入王桂的体内,此时更是在不断的扩展生命的潜力,为平时触及不到的身体赋能,延展身体能够到达的极限。
这紫气显然不是凡物,但就王桂而言,他发现这紫气无人吞噬,且次次都恰好出现在他面前,这才能让他将如此庞大的精纯紫气统统摄入体内。
他有些许猜测。
这方世界的人怕是根本就不知道紫气的作用!
王桂早有了预感。
第一次吞噬紫气之后,他曾经查阅过典籍,甚至从郑芝龙或是施福等人的口中侧打旁敲过紫气一物。然后愕然发现,无人知晓。
自大戟虚影主人灭世而来,时光长河至今仍在动荡,且其势头愈显愈烈。
而这浩荡紫气,怕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
也正是因此,这些本来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人才会下意识的排斥它,不会去主动摄纳紫气,纵然这对他们的提升十分之大。
而王桂身为外来客,自先天而言对紫气就没有排斥。他并不会认为自己是吸附在这个世界身上的寄生虫,据他所知,不到五年的时间那可怖的戟意风暴就会来临。到那个时候无论是什么生物,什么人,哪怕是这整一个世界都会因此而毁灭。
恐怕此时的世界若是有灵,早已准备搬家了。
但此地的“天道”正是无情之物,它下意识的寻求自保,主动分出本源紫气培养强者,却又不主动告知本世界的强者。纵然此时这种天赐之宝遍地都是,如郑芝龙之类的人也不会去主动吸纳他。
一念至此,风云变色,雷声轰鸣。
想来,这方世界的“天道”已然注意到了自己,王桂眼神闪烁。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紫气仍未断流。
若有所思。
它仍在供应这天道紫气。
这方“天道”想要让自己守护这方世界?
这绝无可能!
无论是时光长河上游的浩瀚世界,抑或是时光长河几乎末端这种本源力量残缺的小世界,能对世界这种级别的东西动手的,最起码也得是个天神。
此念头刚出,王桂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法眼,那可是【无尽之眼】的碎片。
等等,未必就不可行。
只是,需要操作。
紫气已然断供,纵使天道处于下意识庇佑了这位天眷之人,也不可能无止境的供他吸收。
此时王桂的体内力量充盈,而不断逸散出体内的元炁又不断被收回。此时的他宛如手捧金沙的稚童,纵然拥有极多的财富,却在不断地手指头间漏出。
那倒吸而回的元炁在王桂的体内经过几番周转循环,被压缩成了略带赤芒的金光流体,其缓慢流动于王桂的经脉之中。
可殷红的光芒及其微弱,却又不可忽视,只是此时的王桂并无注意……
体内的小循环在不知不觉中扩大,似乎近一步迈向王桂第一次看到施福一般。
“你体内力量充盈,甚至比韩周的底蕴还要深。但你若是与他相持,十步之内,他死;十步之外,你死。”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及其冷硬的声音。
王桂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郑芝龙站在他的身后。
这个混海龙王什么都好,唯一有一点不得不说的就是他极其喜欢吓别人一跳,在别人都没预想到的地方突然出现,似乎能满足他什么奇怪的恶趣味。
可惜王桂此时仍被永生之咒所诅咒,这种纯粹的惊惧感情已然在他的身上消失了。
似乎听到了郑芝龙暗啧一声,王桂转过了身,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郑帅,你都不用去忙的吗?”
明明他的眼珠中仍然布满血丝,他的神态却显得极为轻松,整个人的身上杂糅着荒诞的扭曲感。
“你不用管我,我郑芝龙麾下不差那些能人志士。”他并未在意王桂的态度,笑着回应。
王桂深知,这并不是一种伪装。
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海商,并不在意人命,到了他这种境界已然可以随心所欲了。想笑的时候便笑,以利益作计算的时候也绝不会留情,兴之所起可能会提携一个后辈,败兴之时却可能会亲手杀死他。
他若只是一个曹营人命的大海贼的话,明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会将其彻底剿灭,可偏偏他又心怀苍生,而不单是照顾一个人。
这种人极为矛盾,却又极充满魅力,追随他的人如过江之鲫,他却从不在意,从不留心。
此时,郑芝龙稍微向前走了两步,右手掏出一壶酒,先是猛地一喝,随后打了一个酒嗝。
他问道,“你可修炼过武技?”
王桂当场石化,
这个世界,还有武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