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军需贩禁一案三日后在忻州知州衙门公审。
告示在两天前便全城散发,不到一日,城内城外百姓人人皆知。听说禁案公审,城外百姓连夜涌入忻州,不到辰牌时分,知州衙门东西两条大街上已黑压压的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衙门前照壁里外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临街沿树上墙头上坐满了人。州署衙役手中虚晃着鞭子满头大汗,不住在人头上甩响:
“别挤别挤,再挤就上堂了,是审犯人还是审你们!”
正吵嚷间,院外嗵嗵嗵三声鼓响,震得门阶上的百姓紧捂了耳朵大张了嘴。署堂六扇两人多高、布满铜钉的木门大敞。同在一个城里,许多百姓并未有真正见过州堂模样。到底是官衙,气派堂皇不说,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威严,让人喘不过气来。蓦地,堂上快隶、皂隶两班衙役低吼一声,堂下百姓更是慑得不敢作声。一齐屏了呼吸踮起脚尖朝里张望。
“让开,让开!”一队军士从东侧门押了一众人犯过来,在堂前与皂役作了交接。
堂上有人喊道:“带案犯杨延平、彭树元、范谨远上堂!”
杨延平三人整整囚衣,随皂役踏上台阶,堂上已坐满官员,均是一言不发。让人大感意外的是,堂堂河东路宣抚使何常箭却坐了台下!
三人当堂跪下例行报了家门。
蓦听案台上有人喝道:“杨延平、彭树元、范谨远,你三人身为官身,有人告你们查禁立功在先,杀人扣禁于后,知律犯律,可有此事?”
三人一抬头,愕然发觉台上正中主审官并非忻州知州刘光生,而是一位四十余岁从未见过的汉子!
正疑惑间,堂下何常箭轻轻嗓子道,“杨延平,此起案件本官已上报朝廷。刑部知审刑院已有咨文,今差遣代州府繁峙县知县梁继宏主审。梁大人任内卓异连连,百姓中自有口碑,定会秉公办理。尔等原为官身,自知轻重,务要实话实说,上不负朝廷,下不负民望为盼!”
杨延平心下直如油煎刀绞,说话间语气略显激忿:“回大人,杨延平身为忻州团练,岂能不知大宋律令?梁大人,有人诬告查禁立功在先,杀人扣禁于后,我等冤枉!”
梁继宏道,“有何冤屈,速速道来!”杨延平竭力压制内心,便将当日押压途中生疑,进驻崞县与彭树元范谨质相联手查禁,直至在城隍庙内扣压铜禁遭姚林院阻拦等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梁大人,当日事险,万不得已才动手杀人。本已探明私禁货物,不想第二天一早查封时,被人连夜掉了包。我们按迹巡查,竟在姚副军使驻地寻到禁物。”
边上坐着的姚林院脸一阵红一阵白,听杨延平提到自己,早已坐不住,起身向一拱手道:“梁大人,禁物确实在我驻地后院查封。因两日连阴雨,进城后思虑军士们一路劳累,让他们住了各车马大店,我就近寻了处破庙安身。说句不中听的话,现下我连庙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境况完全不熟。当日之事现下想来实是惭愧,雁门关战事吃紧,前方将士盼望军粮早日到达,不料军需中竟有人私夹禁铜,作为随军主使官,我姚林院自有不可推脱的干系,我自领罪。我只是不明白,彭大人身为崞县父母官,对崞县境况熟识。既是当晚查出禁物,为何不通知我就地拿了,反而要等到第二天早起?即使得知禁物掉包,左右不过半个时辰,县内驻兵直奔城隍庙,你就不怕私禁连夜出城,你到哪里寻去?”
梁继宏掉头问彭树元,“姚大人言之有理,彭树元,当时为何不就地擒拿?”
彭树元看了姚林院一眼,姚林院稍一触及,急忙避开,“回梁大人,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我县内驻兵因白天同押运军士在城门内闹事,被杨将军拿了,人手不够。后来才得知杨将军早已怀疑粮中有异,就商定第二天动手。”
话音刚落,姚林院哧地冷笑道,“这事真奇!手下军士连日泡在雨中,直怕误了交粮差事,耽误雁门战事。为何迟不寻事早不寻事,偏进了代州崞县寻事,我听说是你崞县城门驻兵有意造事!”
梁继宏摆摆手道,“姚大人,不要说的远了,今日只问查禁。杨延平,我来问你,在马圈围子察觉掉包,你如何知道禁物藏于城隍庙内姚大人驻地?须知,你与彭大人已前往姚大人驻地。也就是说,前后半个时辰内,你未离开城隍庙半步,怎地判定私禁在城隍庙内!”
杨延平道:“梁大人,是从贩禁军士口中得知。”
“噢?”梁继宏道,“那军士何在,提上来!”
杨延平道:“军士已被杀!”
姚林院忽地笑道:“真是巧!他死了,我老姚却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杨延平正要说,身后范谨远膝行向前几步,道:“梁大人,此次军需贩禁,原为五台县押司何振邦一伙,提他一问便知。”
姚林院阴阳怪气道:“既有人证,何不快快传来!人呢?不是被误杀了吧?”
梁继宏厌恶地扫了他一眼,道:“来人,提五台县押司何振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