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春色两分愁,更一分风雨。
自花灯会那日后,近来这两日一直是绵绵细雨,夹杂着微凉的春风。小粟一直苦恼着不能去院子里晒太阳,更重要的是她前日才让人在院里架上了秋千,如今也玩不成了。
墨鸢倒无所谓,她还在思索着如枳那日对她说的话,心中充满疑问。阙月阁绝非自己所知道的这么简单,它到底是什么组织?如枳是不是对自己有所隐瞒?司马逞真的会造反吗?他的女儿司马若瑰不是已经嫁入皇室了吗,难道他一点也不顾及?赤萝为何与白府走得那么近,是那个皇帝的有意安排?为了拉拢右丞相府?还有那个皇帝,皇兄只说他精明冷血,手段残酷,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进宫之后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可一夜之间,她才发现自己掌握的信息不过是冰山一角。“看来盛都的确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想到这她不免担忧起来,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世事难料,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转眼便到了要入宫的日子。
“主子,你这样打扮真好看。”小粟为墨鸢插上最后一支金步摇,长长的金链坠着珍珠颤颤摇晃着,发出脆耳的响声。平日喜欢穿一身素色的她,今天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百褶拖地罗裙,襟前衣袖都用金线绣上了密密的花纹。腰间缠了一条百蝶穿花的宽腰带,系着一只红色银丝香袋和一枚鸢尾型玉佩。应墨鸢的要求,小粟只给她化了点点淡妆,烟眉秋目,唇绛轻抿,如丝绸般的长发高高挽起,镶嵌了许多红色宝石的金色凤冠在光下灼灼生辉,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发亮。
墨鸢没有心思去看铜镜中的自己,要想的事情太多,这几天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在大脑中时不时闪出。她闭上眼皱着眉头按了按太阳穴。
“主子,是不舒服吗?”小粟看她脸色不对,赶紧俯身询问。
“没事。”墨鸢抬起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三刻了,马上要出发了。”
“好。”墨鸢说着站起了身,“把头纱拿来吧。”
前来迎接的红色软轿和迎亲队伍已经早早等候在府门外。
墨府前再次围满了人。皇妃要入宫了,人人都想在这之前能饱一饱眼福,找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山人海中,挤着一个人,他神情严肃,仿佛整个五官都要挤在一起,而眼睛一直死死紧盯着府门口。他看到小粟扶着穿红色长裙的她款款走出来,进了马车,然后逐渐走远,消失在他的视野。
“害,担心有什么用,她执意要走的路,我又能怎么办呢。”他无奈地摇摇头,仿佛在宽慰着自己。
“主子,我们到王宫内了。”小粟时时掀开帘子看向窗外,“比拓辽的宫城更好看呢。”
“嗯。”她知道这座束缚了她多年的宫城是什么样子。哪怕换了一个又一个君主,这个宫城也不会发生太大变化。只有“物是人非”这四个字,是亘古不变的。
突然软轿停下了。
“诶,怎么停了?”小粟说着掀开了车帘,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站在队伍前边,好像已经等候多时。
“传陛下口谕,墨鸢殿下不必前往重炎殿,陛下已钦赐暮烟宫供殿下居住,烦请殿下直接回宫即可。稍后陛下自会前往。”
“这...”小粟一时慌了神,急忙看向墨鸢。
“哼,现在就开始给下马威了。”墨鸢冷笑一声,“我正好乏了,回宫休息也好。”她转头向小粟轻声说着,顺势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想让她不要急躁。
“摆驾暮烟宫。”队伍又开始前进了。
“主子,他们实在欺人太甚。”在前往暮烟宫的路上,小粟开始为墨鸢抱不平。通常迎娶他国公主都需要皇帝在正殿迎接,在正殿行礼完毕,接受朝臣跪拜后,在皇帝的陪同下一齐回宫才是。没想到这个陛下竟然让她们自行回宫,连该有的仪式都一并免了。
墨鸢也忍不住狐疑起来,“近来拓辽发展迅速,这个皇帝应该也注意到了,所以此番是故意给拓辽国脸色看吗,还是仅仅针对我?想一开始就震住我,让我安守本分?在墨府的侍卫中,毫无疑问混着他的眼线,所以自己并没有做出太明显的行动。难道去花灯会那日有人跟踪吗?但自己和如枳都没有发觉,应该不会。难道是白府的人那晚察觉了自己的身份,把当夜之事禀告给了他?”
“停。”车轿再次停下了。
“主子,好像到了。”
“走吧。”
小粟扶着墨鸢下了马车,刚落地,宫人们便纷纷跪地请安,“恭迎墨妃娘娘。”随着隔着头纱,她看不到有多少宫人在跪迎自己,但听这声音,她知道寥寥无几。
“都起来吧。”墨鸢搀着小粟踏进了宫门。
在宫女们的带领下,终于到了寝殿。
“娘娘,陛下说请您在此恭候,晚些陛下会过来。”那个年轻的男子跟着进来说道。“这是暗香和尘香,是暮烟宫的大宫女,还有外头的宫女们,都是陛下指过来服侍您的。”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那微臣告退。”那人说完便立刻走了,仿佛一刻都不想多留。
待他们都退出寝殿,小粟走向墨鸢悄声说,“主子,要不我先把你的头纱摘了吧,你今天都没吃东西,饿不饿。”小粟看墨鸢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不禁担忧起来。她原以为今天会非常热闹,却不想这么冷冷清清。从宫门口一路走到暮烟宫,一路上也是都没见着几个人,仿佛没人记得今天有一位公主要进宫。这宫苑也是十分偏僻,在整座宫城的最西北拐角处。小粟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寝殿,虽然干净素雅,但丝毫没有大婚之日的喜庆装饰,“实在是过分。”小粟愤愤地在内心抱怨。
“我不饿,你来摘头纱像什么话,等着那个人来吧。”无论如何,她不想丢了拓辽的脸面。后来感觉到小粟在来回转悠,“你要是饿了,就出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那我出去看看。”小粟正等着这句话,今天她也忙得一直顾不上吃饭,说着便跑出去了。
谁知她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太阳沉下,月亮升起,一些星星在空中闪着,还有几丝浮云正在被微风推着走。
“小粟怎么还没回来?”整座宫殿安静得都能听到落花声,显得时间过得异常的慢。
“那个人还来不来了?”墨鸢忍不住生出一丝怨气。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着各种事情,今天一大早起来梳洗打扮,滴水未进,顶着几斤重的头冠,还一直保持着警惕和得体,生怕失了分寸。
现在困意席卷而来,她感觉自己实在要撑不住了,眼前一发黑,直直向地上倒去。
“砰”的一声,墨鸢被这响声惊醒,以为自己摔在了地上,待清醒过来却发觉身上没有一丝疼痛。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因带着头纱,她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只感觉到那个人的手握着自己的腰,他的手臂很有力量,但又仿佛怕把自己抱疼,刻意与她保持着一些些距离。
“呵,就这体力,还怎么服侍我?”男人的气息从她颈脖耳根处冲击过来。
“你...”
墨鸢顿时浑身一麻,惊呼着从他身上跳下来。
透过头纱下面的缝,她只能看到面前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绸缎的长衣,上面绣着金色团龙密纹和银色祥云。
墨鸢顿了顿,便屈膝行礼,“拜见陛下。”